“你怕什么?”另一个翠衣姑娘低声取笑道,“你又不像牡丹宴的那位付姑娘,不仅不长眼,还傻得在老虎腮边拔须……”说到一半,那翠衣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噤声不语。
耿听莲好奇地微微挑眉,朝那两位姑娘走近了一步,温声道:“洪姑娘,鲍姑娘,敢问你们说的牡丹宴和付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洪姑娘和鲍姑娘似乎吓了一跳,警觉地朝四周望了一圈,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欲言又止,她们俩都被家里警告过不可以到处乱说关于牡丹宴的那些事。
可是,她们要是不说的话,恐怕会得罪这位国公府的嫡姑娘。
洪姑娘和鲍姑娘彼此对视了一眼,迟疑了一瞬后,把耿听莲叫到了一边,悄悄地把那日发生在牡丹宴上关于付盈萱、岑隐和端木纭的那些事给说了,一直说到付盈萱被东厂侍送去了静心庵。
耿听莲眸色一片幽深,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叹息道:“原来牡丹宴上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着,耿听莲再次望向了前方的端木纭。
只见端木纭一边朝万香水阁走去,一边和身旁的端木绯说着话,还贴心地抬手替端木绯把颊畔的碎发捋到了耳后,笑容温柔而明艳,确是个绝色佳人。
耿听莲眸光微闪,嘴角轻抿。
牡丹宴上的事,那位付姑娘固然有是非不分、心思不正之错,事情却是因端木纭而起的。
照她看,这端木纭也是个能惹事生非的,除了容貌还不错以外,根本就别无长处,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瞧上她的!
刚刚母亲请端木纭过去说话却被端木纭婉拒的事,耿听莲也看在眼里。
虽然她也瞧不上端木纭做兄长的续弦,但现在却是端木纭瞧不上他们耿家……
他们耿家可是开国元勋,显赫百年的名门世家,与他们端木家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怕端木纭不想做继室,却也没必要表现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来下他们耿家的脸!
这端木纭实在自恃甚高,难不成还觉得他们耿家非她不可吗?!
耿听莲心生厌烦,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冷芒,也快步朝万香水阁走去。
众人很快就在万香水阁中一一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捧来一个巨大的沙盘。
饶是在场的很多姑娘对什么沙盘舆图一窍不通,看着这个沙盘也是惊了一惊,只见沙盘中按照地形砌有高山、盆地、丘陵、城池等等,而且还用水银模拟江河湖海,看来惟妙惟肖,十分精致。
端木绯眸生异彩地盯着那个沙盘,几乎舍不得眨眼了。
她读过不少书,也学过不少东西,但是楚家不是武将,她也就看过些兵书舆图,却没机会学沙盘战策,她还记得在兵书中看到过说沙盘是根据真实的地形按照一定比例缩小制成,相比舆图,对于行军作战的为将者而言,更为直观,也更方便根据地形因地制宜地派兵遣将……
不过,这个沙盘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呢!
端木绯想到了什么,两个字就在嘴边要脱口而出。
“南境。”
前方的封炎那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引得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封炎的身上。
一个留着虬髯胡的中年男子起身走到沙盘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颔首道:“果然是南境几州的沙盘。”说着,他朝耿海望去,朗声赞道,“国公爷,您这可是好东西啊!”
耿海豪爽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哪里,不过是本公请人按着南境舆图所制罢了。”
四周的几位大臣也是赞不绝口,那些武将门第的人都知道这沙盘岂是简单地依着舆图所制,还要有熟知南境地形的人协助才行。
不过,卫国公府世代手掌五军都督府,府中想必有不少武将人家求而不得的宝贝!
耿安对着封炎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一抹骄傲,他会在端木纭的跟前,亲手“杀”得封炎溃不成军。届时端木纭自会知道谁才是她的良配,谁才是她的英雄!
耿安仿佛看到了美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心口一阵火热。
“封炎,你要选哪一方?”耿安伸手做请状,风度翩翩地说道。
沙盘上有红白旗子分别代表敌我两方,以一座绵延的山脉为界限,两方人马分别占领着两座城池。
封炎随意地选了红方,占据黔州;耿安自然就是白方,占领滇州。
沙盘上的战争随着一面面红旗的勇往直前开始了,与此同时,白旗在城池四周不紧不慢地开始布防,谨慎持重,方方面面,不露一丝破绽。
水阁里有不少将门子弟,更有一些上过战场的老将,看着封炎手下那一面面凌乱激进的红旗,暗暗摇头,眼神中有不屑,有讥笑,有轻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封炎毕竟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只凭一股意气,就莽撞冲动,逞匹夫之勇,甚至没有整军布防,就直接率大军杀出去了。
反观耿安,按部就班地出手布防,行军布阵都十分稳健,从容不迫,显然熟读兵书,胸有沟壑,已经透着一股大将之风,不愧是卫国公府的继承人。
一个凌乱不堪,冲动冒进;一个井然有序,步步为营。
两者一比较,立见高下。
耿海自然能感受到众人对儿子的赏识,得意地摸着人中的短须。他的儿子他知道,以封炎这种三脚猫的新手,怕是撑不过一炷香功夫!
周遭其他人那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却传不到端木绯的耳中,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此刻只有前方这个沙盘。
虽然她不懂沙盘战策,不过沙盘让她想到了棋局,黑白子两方对战,一步步地布局,不到中盘,就岂能轻言胜负!
至于大部分的姑娘家根本就看不懂沙盘,注意力早就从沙盘上转移,有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有的与身旁的姑娘闲聊着,也有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反正自家兄长赢定了!耿听莲的目光从沙盘移向了上首的方向,耿海与身旁的岑隐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皆是嘴角含笑,似乎谈得颇为投机,岑隐嘴角微扬,那妖异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美艳不可方物。
“咦?”
一个魁梧健壮、武将模样的中年男子突然发出一声似惊讶似叹息似疑惑的声音,引得四周不少人都朝他望了过去,却见他眯眼看着前方的沙盘,甚是专注。
又有不少道目光望向了沙盘,这一看,又是连着数人发出复杂的叹声。
沙盘上的局势不知何时发生了一种微妙的改变。
原本散乱的红旗在一波波看似杂乱无章的攻击中,慢慢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似是一个能工巧匠一点点地把一团烂泥捏成了一尊精美的雕塑,又似是无数细流一缕缕地交汇在了一起,如同江河汇流,最后凝聚成了两股血色的弯刀,蕴含着凌厉的杀机。
封炎的眼睛随着攻势的加强,愈来愈明亮,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如刀,寒光闪闪。
眨眼间,水阁中的其他人又静了下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道目光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在座也不乏战功赫赫的老将,此时不禁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发直,瞳孔中浮上了一丝惊艳之色。
可是看在耿海眼里,却是面色大变,那双猛然睁大的眼瞳中,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