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得力之人虽然不少,但是最可靠、最能干的还是阿隐,由他来掌控大局,自己才能放心安心。
“阿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皇帝沉声道,跟着又吩咐一旁的小侍,“小德子,给朕传程训离!”
“是,皇上。”
岑隐和那个叫小德子的内侍领命后,就退出了御书房。
此时还不到午时,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春风徐徐。
岑隐先去他在宫中的住处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后,就朝宫门的方向走去,然而,人才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白面无须、满头银发的老者,身材高大,一双锐目炯炯有神,步履间看来神采奕奕,年过六旬却不见一丝老态。
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西厂厂公岑振兴。
“义父。”
岑隐在几步外停下,对着岑振兴俯首作揖,父子俩之间只有拘谨,没有一丝温情。
岑振兴眉心微蹙,怔怔地看着岑隐那绝美的脸庞,缓缓道:“阿隐,铲除异己古已有之。就连你……”他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你又怎知不会被鸟尽弓藏?”
岑隐抬起头来,嘴角含着一抹浅笑,笑意不达眼底,静静地与岑振兴四目对视。
沉默蔓延,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变得缓慢起来,连四周的风都停止了……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骤然响起,微风又吹拂起来……
“罢了……阿隐,等再过些日子,我会向皇上请旨,把西厂也交给你……”岑振兴缓缓道,那阴柔的嗓音中掩不住的苍老和凝重。
岑隐看着岑振兴,冶艳的红唇微翘,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再次作揖道:“多谢义父。”
直起身后,岑隐含笑道:“义父,我还有差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岑隐疾步如飞地从岑振兴身边走过,继续朝宫门的方向走去,一身宝蓝色的织银锦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岑振兴蓦地转过身来,静静地目送岑隐离去的背影,一双浑浊的眸子里,眼神复杂极了而纠结,似乎有无数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最后又化作一声无奈而悠长的叹息声,一下子就被微风吹散了……
至于岑隐,这一次,再没有停留地出了宫。
“把赵炼、张德临、沈正成都给本座叫去和逸酒楼!”
岑隐一声吩咐下去,立刻就有几个东厂番子朝各个方向快马疾驰而出,而岑隐自己则坐上了一辆黑漆紫帷马车。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速奔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抵达了昌华街的和逸酒楼外。
岑隐挑帘下了马车,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下来,空中阴云密布,落下绵绵春雨,又轻又细,好似那缕缕柳絮飘浮在空中,又仿佛一片朦胧的薄雾弥漫在四周……
“督……主子。”打扮成小厮的小侍急忙打开了一把雨青色的油纸伞,撑在了岑隐的上方,替他挡去那缕缕细雨。
岑隐随意而优雅地抚了抚衣袍,踏上了几阶台阶,正要进酒楼,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街道对面走出两道纤细的身影,脚下的步子又瞬间停住了,眸子一亮。
岑隐只是一抬手,那小侍就知道他的心意,恭敬地把那柄油纸伞交到了他手中。
岑隐撑着那把油纸伞,朝街对面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细密的雨滴“沙沙”地打在纸伞上,再沿着伞缘徐徐落下,与四周的雨帘交织在一起。
岑隐长身玉立,身姿笔直,形容丽,便是不出声,只这么徐徐走来,就吸引了四周不少目光,浑身散发出一种闲庭信步的云淡风轻。
那些在路边躲雨的妇人姑娘们迸射出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心道:这也不知道是哪府的贵公子。
街对面,刚从一家首饰铺子出来的端木纭和端木绯当然也看到了他,对着他微微一笑。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真是巧。”岑隐在两三步外停下了脚步,含笑着姐妹俩,那双狭长魅惑的眸子里闪着潋滟的光芒。
“岑公子。”端木纭和端木绯对着岑隐颔首致意。
姐妹俩自一个时辰前从绣芳斋出来后,就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几条街闲逛,马夫把马车停在了昌华街的一头,没想到突然下起了小雨……
这时,碧蝉从街的一头小跑了过来,看到岑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对着两位姑娘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前面有马车转弯时撞了路人,现在正闹着,我们的马车一时过不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端木纭本来打算随便去隔壁的茶楼小坐,却听岑隐轻唤了一声:“小吉……”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侍就赶忙把自己的那把油纸伞也交到了岑隐手中。
“难得巧遇……不如我送送两位姑娘。”岑隐把那把伞递向了端木纭,端木纭迟疑了一瞬,就从善如流地接过了。
“多谢岑公子。”少女嫣然一笑,原本就精致的脸庞如牡丹初绽,明艳动人。
一旁的端木绯抿嘴浅笑,跟着姐姐一起对着岑隐福了福,模样十分可爱乖巧。
看着姐妹俩,岑隐眸底的笑意更浓了,心底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端木纭一手撑起伞,一手则挽着端木绯,三人就沿着昌华街朝南走去,四周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掩不住狼狈之色,唯有他们三人在细雨中从容缓行,仿佛是在赏春雨一般。
等他们来到十字路口时,路口还是一片喧哗嘈杂。
一辆平顶蓝绸马车横在路口,一对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女扶着一个满身泥泞、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在与一个打着油纸伞的青衣婆子争执不休。
“你们的马车撞了人,还有理了?!”
“我们都说了,愿意赔你们二两银子了……”
“这要是伤了筋骨,二两银子还不够给大夫的诊金呢!”
“哼,分明就是你们老娘忽然从路口蹿出来,是不是存心想碰瓷讹人?”
“……”
他们几人吵得正凶,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虽然街上下着雨,但还是吸引了一些好事者跑来围观。
碧蝉瞥了他们一眼,就指着另一边的昌兴街道:“姑娘,金大叔把马车停在那边了。”
在碧蝉的指引下,一行人从左侧绕过那辆平顶蓝绸马车,往斜对面走去……
就在这时,那个打着油纸伞的青衣婆子被那对年轻夫妇中的青年粗鲁地推搡了一下,就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的油纸伞朝端木纭手里的油纸伞撞了过去……
“小心!”岑隐眉心微蹙,飞快地用他手里的油纸伞朝那青衣婆子的伞顶去,那婆子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