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曲名为《四季》,上一世的楚青辞在临死前用了半年的时间将此残曲补,曲谱一直封存在楚家,直到十年后,才到了封炎的手里,从此名动天下,这也是封炎后来最喜爱的曲子!
她也是足足花费了月余,才算把这曲子完整地回忆出来。
她相信封炎他一定会……
砰砰砰!楚青语的心跳不由加快。
然而,封炎根本就没看她这边,他正和君然、李廷攸他们说着话。
楚青语眸色微黯,暗自捏拳,还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惊叹声:“原来这曲子是楚三姑娘所补。”
紧接着,又有一个清亮的女音沉吟着说道:“这曲是妙极,不过这琴却是配不上这曲。”
话语间,一个着一袭紫色衣裙的姑娘款款而来,进入端木绯、楚青语几人的视野中,正是康郡王府的尹大姑娘。
尹大姑娘眸子发亮,饶有兴致地对着楚青语说道:“楚三姑娘,我听闻楚大姑娘有一把琴,名为‘春籁’,乃是她亲手所制,堪比‘绿绮’、‘焦尾’,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见识一番?”
这“绿绮”、“焦尾”位列十大名琴,四周众女听楚青辞所制之琴,可以与这两者媲美,不由都生了兴致,皆是目光灼灼。
楚青语抬眼朝尹大姑娘看去,下意识地一口应下:“尹大姑娘客气了,小事一桩罢了。”
楚青谊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着楚青语。偏偏现在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也不好出声反对。
楚青语几乎在话出口后的那一瞬,就有些后悔了。尹大姑娘是不能得罪,但是她如此应下,等传到祖父祖母耳里,怕是又要觉得她行事轻狂。
然而,她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下了,现在再反悔,她可丢不起这脸。
楚青语的脸色有些僵硬,却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道:“还请尹大姑娘在此稍候。大姐姐的东西如今都由祖母保管着,我去去就回。”
楚青语走了,尹大姑娘几人则围着一旁的一张长桌坐了下来,楚家的丫鬟们手脚利落地给客人们上了热茶,茶香袅袅,花厅里的气氛越发热闹了。
尹大姑娘目露期待地说道:“虽然我不曾见过那把‘春籁’,不过我表妹倒是有幸在露华阁听楚大姑娘亲自弹过一曲,那琴声彷如天籁一般,真是琴如其名啊。”
一旁立刻有一位粉衣姑娘笑着接口道:“那日,我也在场。只可惜,我是个不通琴的,只觉得那琴声动听,却不知道是因为这琴好,还是楚大姑娘的琴技高超……”
“这再好的琴对着毓妹妹你弹,那都是对牛弹琴。”另一个翠衣姑娘用亲昵的口吻取笑道,“你啊,就是个五音不的……”说着,那翠衣姑娘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花厅里欢笑声阵阵,春光正浓。
不一会儿,楚青语就带着丫鬟连翘回来了,连翘的怀里多了一把琴,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也包括端木绯。
看着这把琴,端木绯的眼神微微恍惚,心底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怀念,萦绕心口。
这把“春籁”是她亲手所制,从选材开始足足耗费了一年时间,对她来说,是她的心血,也是她最喜爱的一把琴。
连翘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把琴放在了端木绯和涵星之间的雕花案几上,众人都急切地围过来,打量着这把琴。
“春籁”的琴式非常奇特,琴的两侧是对称波浪线,蜿蜒如潺潺流水,优美婉转。琴身由杉木所制,通身以天然大漆髹涂,在旭日的光辉下晕出一层珠贝般的光泽。
琴面上清晰地可见那流水般的断纹,张弛有度,湛然如月,只是那么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宁静雅致的气息。
连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它的出现而变得幽静起来,周遭一静。
那位尹大姑娘率先动了,随手在琴上拨动了一下琴弦,只听那澄然苍古的琴声自她指下流出,彷如一股山涧清泉淌进人的心中,琴声只维持了三息,就悠然而止,令人觉得意犹未尽……
尹大姑娘抚掌赞道:“好琴,果然是好琴,名不虚传!”说着,她面露几分惋惜地叹道,“楚大姑娘能制出如此之琴,想必是个妙人,只可惜我无缘得见。”
想起早逝的楚青辞,一时间,四周又是一静,空气中不免就透出一种红颜薄命的忧伤来。
“喵呜。”
一声绵软的猫叫声打破了宁静,雪玉从端木绯的膝盖上跳了起来,纵身一跃,敏捷地在琴上飞跃而过,引来四周姑娘们的一片惊呼声,唯恐它挠坏了这把好琴。
雪玉稳稳地落在了琴的另一边,优雅地蹲在了琴后,碧绿的猫眼期待地望着端木绯,似乎在说,你快弹啊!
尹大姑娘微微皱眉,她不知道雪玉是楚家的猫,见端木绯抱着它,就只以为是她的猫儿,开口道:“端木四姑娘,小心你的猫……”
端木绯站起身来,直接把雪玉又抱了回去,倒是没解释什么。
“尹……”楚青谊正要说什么,这时,后方又传来一阵语笑喧阗声,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又有两位公子姑娘在丫鬟的指引下来了,那公子十七八岁,着一袭蓝色直裰,腰环涤带,腰间挂着玉石小印与荷包,打扮得十分儒雅;而那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穿了一身樱草色云锦镶绿色芽边襦裙,容貌秀丽,气质温婉,与那公子有三四分相似,显然是一对兄妹。
一个十二三岁的碧衣姑娘眉飞色舞地对着身旁的友人笑道:“是我付家表哥和表姐,前几天刚来京里,我得上前去见个礼。”
付?!端木绯心念一动,歪了歪螓首。
她记得有一次听祖父端木宪说起过,大哥端木珩和付家姑娘付盈萱正在议亲。
这付盈萱之父乃是湘州巡抚,如今任期到了,携家进京述职。付大人在湘州六年还颇有些政绩,这一次应该还能升一升,多半会留在京里。
祖父说,等付大人到京后,两家就要交换庚帖了,也就是说,端木珩和付盈萱的这桩婚事差不多七七八八了。
端木绯对这位未来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远远地打量着对方。
没一会儿,那位碧衣姑娘就领着付盈萱过来给倾月和涵星见了礼。
又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后,付盈萱的目光落在了端木绯和涵星之间的那把“春籁”上,眉头一动,流连了片刻。
那碧衣姑娘注意到付盈萱的目光,脆声笑道:“表姐,我听我娘说你师从江南的琴师钟钰……”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隐约的炫耀。
听到钟钰之名,其他姑娘也是心念一动,看向这位付姑娘的眼神中就多了一分另眼相看。
这钟钰是江南知名的才女,自二十年前未婚夫过世后,就守了望门寡,此后她只与琴为伴,钻研琴道几十年,琴艺之卓绝被江南无数名人雅士所推崇,称其为琴痴。钟钰一向不理会凡尘俗世,心里只有琴,对弟子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听说江南曾有无数世家名门携女想拜于其门下,都被拒之门外,能被她认可的唯有琴艺,她的弟子寥寥无几。
这位付姑娘既然师从钟钰,想来琴艺不凡。
“表妹,家师正是钟钰。”付盈萱落落大方地一笑,眼神温暄明亮,谦虚得体地说道,“不过我拜在师傅门下也不过短短四年多,只学了些皮毛。”
“付姑娘,”一位圆脸的蓝衣姑娘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你莫非就是湘州的那位付姑娘,听闻你是江南闺秀中的琴艺第一人,今日有机会得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其他姑娘听她这么一说,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是“琴艺之绝,北楚南付”的那个“付”啊。
这位付姑娘两年前在江南的百花宴上以一曲《霓裳羽衣曲》名动江南,当时,游尚书的父亲游老太爷也在江南,曾经感慨了一句:这同龄的小姑娘中,怕是唯有宣国公府的楚大姑娘的琴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