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于申满头大汗,中衣都湿了一大片,他简直快要愁死了。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端木朝与小贺氏刚来报案的时候,何于申心里以为最多也就是姐妹之间有些争执,端木纭一时失手把人推下了水。
但是,后来他看端木纭一副坦然的样子,说话也是有理有据,又觉得多半不是了。
何于申也当了这么久的官,审过的案子没上千,也有数百了,不知道看过多少犯人躲闪的目光和心虚的神态,绝不是像端木纭这样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在公堂里这样说!
何于申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惊堂木,头大如斗。
这桩案子怕是麻烦了,不好收场了。
这个叫什么夏堇的丫鬟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端木四姑娘是被邪祟上身……
虽然子不语乱力乱神,但是历朝历代都有巫蛊案,尤其是皇家最为忌惮巫蛊,每每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一旦被牵扯进去的家族,下场很有可能就是九族不保。
端木家的四姑娘那可是未来的皇后,这件事处置不当,不但是端木家九族不保,连他满门上下怕都要玩完!
何于申京兆尹只是想想,就又惊又怕。
他一把抓起惊堂木,正要敲下……
端木纭比何于申快了一步,她大步上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夏堇的脸上。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清晰地回响在空气中。
夏堇的脸都被打歪了,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个血红的五指印。
所有人都懵了,满堂寂然。
众人皆是怔怔地看着端木纭和夏堇,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妹妹可不是你能够随便挂在嘴上胡乱攀附的!”端木纭冷声道,目光如剑,英气勃发。
夏堇捂着自己的左脸,愤愤道:“大姑娘,你要是觉得我家夫人说得不对,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你分明就是心虚。你知道我们夫人说得都是真相,所以你才会杀人灭口!!”
夏堇直直地瞪着两步外的端木纭,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那些学子们起初夏堇的指控不以为然,听到这里微微动容。
他们不信邪祟之说,但是端木纭未必就不信。
自古以来,杀人无非是为了这么几个理由,为情,为金钱,为权力……
眼看着下月就要帝后大婚,端木四姑娘将会是最尊贵的皇后,端木家也因此得了沐国公的爵位,这份尊荣足以让人铤而走险,甚至于杀人灭口。
历史上因为巫蛊之术害人害己的不在少数。
比如前朝代宗皇帝时,张皇后遍求生子秘方而不得,疯狂之下便施行巫蛊之术,诅咒后宫嫔妃,害得十年内宫中没有一个皇子活过七岁,后来被代宗皇帝废了皇后之位,张皇后的娘家也一并卷入这桩巫蛊案,阖族无一生还。
不仅如此,因为张家作为外戚在朝堂上势力庞大,朝堂上近半数官员都投效了张家,由此也引发了一波大清洗,那些张家一党的官员或是被罢免,或是被降职,或是被贬谪……多少世家折在了这场巫蛊之祸中!
那些学子们交头接耳,一个个神色肃然。
相比之下,那些普通百姓着眼的又是另一个方向了。
“刚刚那丫鬟是说了道元观吧?道元观那可是很灵验的!”一个身材丰腴的青衣妇人煞有其事地说道。
“是啊是啊。”她身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频频点头,“去岁我隔壁邻居的孙子被丧事冲撞到了,成日哭闹不休,就是去道元观找黄天师给收的魂!”
“黄天师那可真是法力高深,我们同村的一户人家闹鬼,也是黄天师去给收的鬼。法事做完后,那是立刻就清静了。”
“我家也请过黄天师给我死去的爹娘做法事,当夜我爹娘就给我托梦来着呢……”
围观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对道元观的黄天师赞不绝口。
那青衣妇人扯着嗓门又道:“黄天师法力高深,他的符也一定灵。要是端木四姑娘真没问题,不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不试试黄天师的符呢?!”
另一个蓝衣少妇也是深以为然,拧着眉头道:“难道……难道说,端木四姑娘真的有问题?”
又有一个老者附和道:“这丫鬟说的对,要是端木四姑娘没问题,这位端木大姑娘又何必杀人灭口!”
这些人越说越起劲,言下之意其实已经认定了是端木纭杀了端木绮,更认定了端木绯被邪祟上了身。
何于申自然也听到了那些百姓的议论声,头更大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于申现在只想快点退堂,再从长计议。
“啪!”
端木纭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夏堇的脸上,把夏堇的左脸打得更肿了。
夏堇狠狠地瞪了端木纭一眼,“大姑娘,就算您打我,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夏堇“咚咚”地连连对着何于申磕头,当她再抬起头来时,鬓发凌乱,额头也磕得一片青紫。
“何大人,奴婢所言句句是真,是奴婢没有护好主子,奴婢本来就不想活了,但为了把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奴婢才苟活于世!”
“不然,主子就白死了!”
夏堇声嘶力竭地说道,毅然地拔下了发髻上的银簪,高高地举着银簪,以那尖锐的簪尖对准了她白皙细嫩的脖颈。
连那些围观的百姓都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几个胆小的妇人花容失色地惊呼了起来:“不要!”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夏堇绝然地把簪尖刺入脖颈中。
刺目的鲜血瞬间自伤口急速地汩汩流出。
满堂寂然,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吸走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