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家的苦苦求奴婢别声张,说她不能没了厨房的差事。厨房的宋婆子也帮着求情,说李大成家的因为孙女得了风寒高烧了好几日,所以这些天没休息好,才有些心不在焉,她们给奴婢处理了伤口。”
“奴婢想着确实听人说起过最近天气冷得快,京中多发风寒,连府里都有好些奴婢因为得了风寒怕过给主子,就没来当值……”
“奴婢看烫伤不算太严重,就没声张,用左手写了最后的两张。”
一听这是木槿用左手写的,端木绯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味来,来回又看了看木槿的那几张纸。
这几张的字迹差别不大,不过左手与右手写字在起笔、行笔、收笔自然而然地会有差别,仔细看,就会发现木槿说得不错,这最后两张确实是用左手写的。
端木绯又看了看几步外的木槿,觉得这小姑娘说话条理分明,能明辨是非、衡量轻重,也十分勤勉,很不错。
端木绯勾了勾唇角,含笑问道:“木槿,今日起,你就进屋伺候吧。”意思就是提了她为二等丫鬟。
木槿惊喜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
对于她们这些出身贫寒的小丫鬟而言,得了主子的赏识,那就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木槿自然是求之不得,急忙郑重其事地屈膝应道:“多谢姑娘。”一张清秀的小脸神采焕发。
一旁的锦瑟小脸低垂,小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她表面还算镇定,心里惶恐不已,脑海中第一次开始正视一个问题:如果姑娘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她如今只是一个丫鬟,原来就是比其他丫鬟强在识几个字,能给姑娘伺候笔墨,可是其他的小丫鬟也能慢慢学着识字……姑娘并非是缺了她不可!
可是,她却必须留在这尚书府。
虽然她在人牙子那里也不过是待了短短不到一个月,但是那段时间已经足以她见识到很多她曾经根本想不到的人与事,被父母卖去窑子的幼女,被富商主母发卖的妾室,被灌了热油烫哑了嗓子的丫鬟……
锦瑟的眼前如走马灯般飞快地闪过一幕幕,眼睫轻颤不已,如同那风雨中被吹落的残叶般。
“哗啦啦……”
一阵随意的挑帘声猛然将锦瑟从思绪中惊醒,碧蝉打帘进来了,神色有些古怪地禀道:“姑娘,三姑娘来了。”
对于湛清院而言,端木缘那可是一个天大的稀客。
端木绯扬了扬眉,挥退了建兰、木槿和水莲,又吩咐碧蝉把人给请进来了。
端木缘今日穿得很是素雅,里头一件白绸云纹竖领偏襟袄子,外罩雪青色鸡心领绣梅花襦裙,同色的绣花腰带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她款款走来,看来竟有几分病西施的感觉。
“四妹妹。”端木缘走到近前,郑重其事地对着端木绯福了福,一双垂凤眼眨了眨,眼中已经泛出些许水光。
端木绯似是没有注意,只喊了一声,“三姐姐。”
下一瞬,就见两行晶莹的泪水已经从端木缘的眼角滑落,自脸颊一路淌下,沾湿了衣襟,楚楚可怜。
“四妹妹,我知道错了。”端木缘一把上前握住了端木绯的一只小手,抽噎着道歉,“我当初真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那等事来!四妹妹,这段时日,我越想越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求了祖母让我留在府里,我想等你回来,向你道了歉再启程去汝县。”
端木绯觉得自己的手被她攥得发疼,缓缓地一针见血地说道:“三姐姐,当日你是向五妹妹下了巴豆粉,要道歉也该去向五妹妹才是。”
端木缘瞳孔微缩,一时语结,连泪水都止住了。
她不愿去汝县,苦苦求了祖母贺氏一番才暂时留在了京里,但是她心知一旦祖父端木宪回来,肯定会要她立刻启程赴汝县的。
想要说动祖父,靠她是不可能的,在祖父那里,端木绯比她要说得上话……或者说,这满府的姑娘中,最得端木宪欢心的就是端木绯了。
至于五姑娘端木绫,不过是一个庶房的姑娘,端木缘根本就没在意过。
此刻端木绯问了,端木缘迟疑了一瞬后,拿起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理所当然地说道:“四妹妹你说的是,五妹妹那里,我早已去道过歉了。”
她睁着一双被泪水洗涤过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目露期待。
她都道了歉,端木绯是不是该主动提出替她去找端木宪说情!
端木绯微微一笑,只当做没听懂端木缘的言下之意。
“三姐姐,俗话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端木绯用另一只小手拍了拍端木缘的手背,大度地说道,“三姐姐去到汝县以后也切莫忘了,要时时谨记在心。”
“你……”端木缘难以置信地瞪着端木绯,额头青筋浮起。
自己都如此放低身段求她了,里子面子也都给她做足了,没想到端木绯这臭丫头心肠如此冷硬,还是不肯帮自己,非要逼自己去汝县那种地方!
端木缘越想越气,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胸膛急剧起伏着。
她猛然退后了两步,气势汹汹地指着端木绯的鼻子,指名道姓地斥道:“端木绯,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冷血,也太不顾念姐妹之情了!”
端木绯看着她,也不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三姐姐,妹妹受教了。待会儿我就去向祖父认错。我一定好好‘聆听’祖父的教诲,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三姐姐,祖父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他老人家说得话,想必都是对的,我们当孙女都该放在心上才是。三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一副乖巧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熠熠生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她就是要去提醒端木宪,让他知道端木缘非但没按他的吩咐去汝县,还跑来湛清院“威胁”自己!
端木缘如何听不出端木绯的语外之音是要找端木宪去告状,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这四妹妹小小年纪软硬不吃,又有祖父当靠山,自己竟拿她完全没辙!
端木缘狠狠地跺了跺脚,抛下四个字“你给我等着”,就气冲冲地跑了,心里很不甘心:她绝对不要去汝县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
再说了,祖父才刚回京,想必公务繁忙,肯定没工夫来管她,她一定还有办法的!
端木缘好像一阵急惊风似的走了,在屋外的庭院里,正好与归来的端木纭交错而过。
“三妹……”
端木纭见端木缘双眼和鼻头微红,似乎才刚哭过,就叫了一声,然而端木缘恍若未闻地从她身旁飞奔而过,一下子就跑远了。
看着端木缘远去的背影,端木纭微微蹙眉,径直地去了小书房。
“蓁蓁,刚才你三姐姐可是来找你的?”
端木纭心知肚明端木缘为何要特意来找端木绯的。
没等端木绯回答,端木纭就又道:“蓁蓁,你不用管她!她这样越是闹,祖父就越是不会宽容她。”
“姐姐说的是。”端木绯笑眯眯的应是,一副听姐姐教诲的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