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语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着道:“我其实知道得不多,只是事后听祖父母提过一些……”
当年,慕炎找到了楚庭舒的奶娘马氏,马氏招认说,当初在陇州楠康城外,她带着楚庭舒身无分文,四下又有蒲国人的搜查,她实在熬不下去了,就把楚庭舒送给了一个年轻女人。
慕炎后来又派人在楠康城一带四处搜寻,可是时隔十几年,又岂是那么好查的,费了月余才找到了一些线索。那之后,慕炎辗转数地,才终于寻到了楚庭舒的下落,只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楚庭舒已经死了!
楚青语攥紧了拳头,脸颊绷得紧梆梆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中的细节我真的不知道。”
她没去问,也没人告诉她。
她只知道明年的十月,楚家给楚庭舒举办了葬礼,彼时,慕炎也来了,神情看着和祖父母一样悲痛。
前世的那个时候,慕炎还仅仅只是安平长公主之子封炎。
当时,她心里还奇怪祖父为什么要托他帮楚家找楚庭舒,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悲痛。
直到后来慕炎登基为帝,还坚持要娶楚青辞的牌位,她才知道慕炎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楚青辞。
他费尽心力地寻找楚庭舒不是因为楚家所托,他的悲痛与懊恼是因为没有帮楚青辞找到弟弟。
那时候,她羡慕,羡慕楚青辞明明死了,却还一直以另一种形式活着,活在祖父母心中,活在慕炎的心中……
不像她,嫁给了表兄,一辈子庸庸碌碌,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成楚氏而已。
当有一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就想拼力一搏,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结果怎么会现在这样呢?!
到底哪一步错了,是不是当初她要是没有杀了楚青辞,现在又会是另一番局面?!
楚青语脚下的一软,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似的,身子沿着那粗糙的墙壁往下滑,又跌坐在了地上。
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了一团,明明现在是炎炎八月,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慕炎早就顾不上楚青语,心底惊得仿佛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如果肖天真是楚庭舒。
那么,奶娘马氏所说的年轻女人是不是就是人牙子口中疯了的肖天娘?
“关于马氏说的年轻女人,你还知道什么?”慕炎逼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楚青语更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声音含糊不清,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看着可怜兮兮。
然而,在场的人都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毫不动容。
慕炎淡淡道:“是吗?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免得又遗忘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知道得都已经说了……”楚青语反复地喃喃说着。
慕炎一次次的逼问犹如火上浇油般,让楚青语的情绪又开始失控,惊恐、愤愤、不甘、妒恨皆而有之。
她实在不懂,慕炎明明没有喜欢上楚青辞,为什么还对楚青辞的弟弟这么上心,为什么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慕炎打开手里的折扇,慢慢地摇着折扇,薄唇紧抿。
陇州楠康城一带的范围也还是有些大,恐怕又要费些时间才能找到马氏。
不过,不妨事,他有的是耐心。
既然从楚青语身上也问不出别的了,慕炎就不再多费唇舌,转头对着岑隐微微点头,意思是,他问完了,他们可以走了。
岑隐本就是陪慕炎来的,也没什么要问的,也点了下头,与慕炎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两人的动作已经很明确了,他们打算走了。
楚青语一看他们要走,急了,一时把心底的恐惧、忐忑、不甘云云的全都抛下了,着急地朝慕炎飞扑过去,嘴里喊着:“别走!”
小蝎怎么会让楚青语在岑隐跟前放肆,一脚踢在了楚青语的腹部。
楚青语闷哼一声,狼狈地一屁股摔在地上,激动地又道:
“我知道很多未来的事,相信我,我一定能够帮上你的!”
“对了,三皇子他和谢家勾结在了一起,他们很快就会起事。”
“我还知道关于西洋的事,西洋的火铳、火炮远比我们大盛要厉害多了!”
“还有北燕,还有晋州……这些我都知道!”
楚青语一鼓作气地说了好几件事,想让慕炎看到她的价值,想让慕炎知道他以前低估了她,想让慕炎明白她远比端木绯对他更有用。
慕炎淡淡地瞥了楚青语一眼,似笑非笑地勾唇笑了,带着几分嘲讽,几分轻蔑。
“你真以为你知道的事很有价值吗?”慕炎居高临下地看着楚青语,打破了她的幻想,“慕景已经死了,他还怎么起事?!”
什么?!楚青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干燥起皮的嘴巴微张,嘀咕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三皇子怎么可能死了呢!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慕炎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楚青语的外表般,又道:“就算你重活过一世又怎么样!”
以她的脑子就算重生一百次也没用!
话音未落,慕炎已经转身出了牢房,没有再施舍楚青语一个眼神。
岑隐看着慕炎的背影,眸光微闪。他是聪明人,能听出慕炎的言下之意,别的不说,慕炎显然有七八分信了楚青语的话。
两人出去后,小蝎也跟在他们身后出了牢房,灯笼被他拿走,失去灯光的牢房内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又重重地关上了,然后上锁声响起,楚青语仿若未闻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着了魔似的,嘴里还在反复地喃喃说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慕炎和岑隐沿原路不紧不慢地朝着地牢的入口走去,一路沉默。
这时才刚申初而已,外面阳光灼灼,从阴暗的地牢出来,刺眼的阳光直刺着眼睛而来,慕炎只觉眼眶一阵酸涩,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