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耶律辂似唏嘘似感慨地长叹一口气,跟着又摇了摇头,“不过,今日看来,大盛的棋力不过尔尔,这楚氏长女虽有才名,可本王记得中原有一句古语: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语外之音就是说楚青辞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犹如阴云密布。
他们大盛乃天朝大国,竟然要被一个区区番邦蛮夷如此羞辱!
此刻阁中有数十人,皇帝当然可以从随行臣子中挑出一个棋力远胜耶律辂之人,只不过这些臣子多数已过不惑之年,就算是赢了耶律辂,也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疑……说来还是这些年轻小辈不争气!
“二王子,本宫的辞姐姐岂是你能提的!”这时,舞阳不悦地出声道,目光锐利而冰冷地看着耶律辂,“别说你连辞姐姐一根指头也比不上,连本宫这个才九岁的绯妹妹都比不上!”
这一句话让周遭几十道目光都集中到了舞阳身旁的端木绯身上,不少人还记得端木绯赢了吏部尚书游君集的那局棋,神色各异。
耶律辂也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端木绯,上下打量着这个身量才到他胸口、好似白面团子一样的小丫头,眯了眯眼,似是自语道:“小丫头看着有点眼熟……你是不是姓端木?!”他直接抬手指着端木绯问道。
端木绯还没说话,一旁的九华已经惊讶地脱口而出:“二王子如何知道?”
耶律辂嘴角一翘,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淡淡道:“本王四年前曾去过一次北境扶青城,那个端木守城尉的傻子女儿,就是你吧。”他神色与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端木绯完全不记得以前曾见过耶律辂,四年前,原主才五岁,记忆里懵懵懂懂的,多数都是关于父亲与姐姐的记忆。
端木绯抬眼看着几步外的耶律辂,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透出一抹清冷的寒光。
对于两国议和,端木绯没有任何意见,毕竟两国长年征战受害的终究是那些普通百姓与边关将士,但是这北燕二王子对亡者没有一丝敬意,如此狂妄,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也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真的以为大盛无人!
端木绯仰首对着耶律辂笑了,朗声道:“二王子殿下,家父正是端木朗。殿下可要与我手谈一局!”
端木绯声音清脆如溪水叮咚,清澈明净,却又透着几分挑衅。
耶律辂闻言有些可笑,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你一个傻子还敢向我二王兄挑战?!”
耶律辂身后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穿着珊瑚红斜襟胡服的异族少女。
那异族少女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口音,模样与耶律辂有三四分相似,浓眉深目,面若桃花般艳丽,额心垂着一串红色的珊瑚珠串,映得她肌肤白皙胜雪,两侧颊畔的秀发与红色丝带一起编成了几股小辫子,随意地垂落在胸前、肩上,俏丽可爱,别有一番异族风情。
这少女也是北燕使臣队中的一员,是北燕王膝下的五公主耶律琛。
耶律琛比端木绯要高上近一个头,以轻蔑的目光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端木绯,丰润的红唇轻扬,娇声道:“我二王兄三岁学棋,十岁已经在我北燕难逢对手,还远赴东瀛,拜在东瀛第一棋圣门下,被棋圣视为其唯一的传人,三年都不曾有过败局。”
东瀛人好棋,大盛人也有耳闻,数百年来,也时有东瀛棋手不惜千里迢迢渡海赴大盛切磋棋艺,这东瀛棋圣就是其中之一,曾在江南与数个棋道高手对决,罕有对手。
周围众人的面色皆是一变,心知这位北燕五公主并非夸口,刚刚那三局快棋足见耶律辂的棋力。
相比下,端木绯虽然在围棋上似是有几分天赋,但是毕竟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那日能在那局残局上找到一线生机赢了游君集,一来是因为游君集大意,二来恐怕也有几分运气与巧合。
现在与耶律辂这样的棋道高手从头开始下快棋,就不是几分运气可以赢棋的了,一旦再输,就验证了方才耶律辂那句“大盛的棋力不过尔尔”,丢的可是大盛的脸!
众人询问的目光皆是看向了皇帝,皇帝面沉如水,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
端木绯却似乎没发现其他人异样的神色,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耶律辂,再次问道:“二王子殿下,你可敢与我一战!”
这个小傻子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耶律辂的嘴角翘得更高,那笑意中的嘲讽却更浓了,淡淡道:“那本王就陪你随便玩玩!小丫头,你输了可千万别哭鼻子!”
端木绯甜甜地笑了,一本正经地宽慰对方道:“二王子殿下放心,我输棋的时候从来不哭的。说来,我也有好些年没输过棋了呢!”她掐了掐指头,似乎在不确定地掐算着时间。
别人只当端木绯是装模作样,而君然却是有另一番想法。
以他对这黑芝麻馅的小团子的了解,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认真的。
君然闻言差点没笑出来,只能勉强忍耐着,肩膀抖动不已。
有趣,太有趣了!
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自己独享呢!
君然悄悄对着小厮招了招手,在小厮的耳边附耳吩咐了一句,那小厮微微点头,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三四息之间,根本就没人注意。
第129章 胜负
“端木姑娘,请。”耶律辂伸手做请状,彬彬有礼。
端木绯也就不客气,率先朝临窗的棋盘走去,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耶律辂也是撩袍在对面坐下。
梳着鬏鬏头的少女与异族青年面向而坐,当面对棋盘时,两人原本闲适的脸庞上多了一分凝重,只不过看在君然眼里,这画风委实有些不一致。
就像是一幅画里,左半边还是轻柔温婉、精雕细琢的工笔画,右半边就变成了浓墨重彩、豪迈奔放的写意画,怎么看都有些不和谐!
只是这么看着,君然忍不住又闷笑了起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出声道:“耶律二王子,你以大欺小,这要是输了,总该给些彩头?……以本世子看,不如就以五百匹大宛马作为彩头如何?!”
君然一边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一边以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夜路辂,仿佛在说,你可敢赌一赌?
大宛马乃是北燕的一种良马,素有“其先天马子也”之美誉,北燕视其为珍宝,他国得一匹都难。倘若大盛能得这五百匹大宛马,就能拿来繁育,改善马种,增强骑兵的战斗力。
这个机会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耶律辂怔了怔,似乎有些迟疑,跟着他淡淡地瞥了坐在他对面的端木绯一眼,眸光一闪,还是应下了:“本王就应世子所言,只不过,敢问大盛又拿何下注?”
闻言,皇帝顿时面色一沉。
君然似是不觉,笑眯眯地收起了折扇,摇了摇扇柄道:“耶律二王子,你这就不对了。你和一个九岁的孩子比棋,还要彩头?!这也太没风度了吧!”
耶律辂的脸色不太好看,又看了看呆呆地坐在那里端木绯,冷笑道:“君世子提醒的是。本王的年纪都可以当这位端木姑娘的父亲了,是不该‘以大欺小’。”反正这小丫头输定了,大盛输定了!
端木绯从头到尾只是抿嘴浅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懵懂的样子。
得逞的君然看着端木绯笑容更浓,心道:咱们北境骑兵日后的马崽子可就靠这只小团子了!
接下来,二人就开始猜子,结果是由耶律辂执黑子先行。
“啪!”
黑子礼貌地落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上,气定神闲,这是最常见的下法,也算是棋手给对手的一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