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对着李太夫人傻呵呵地笑,心虚地想起她上次答应祖父“过几天”就去女学,可是后来又“忙”忘了。
端木绯避开功课不提,一本正经地数着指头说道:“外祖母,我最近可忙了,除了给您找药膳方子,还要给阿炎绣披风。”
“我还给祖父雕了个新的闲章。”
“……”
“对了,前天我和姐姐还跟岑公子去京郊放纸鸢了!最近京郊太平多了,也没那么多流民了,等天气再暖和些,我们带您一起去踏青吧!”
李太夫人冷不防地听到岑公子,一不小心被呛到,猛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端木纭连忙给李太夫人抚了抚背,给她顺气,又给她把一旁的茶盅端了过来,确定茶温正合适,才送到李太夫人手中,柔声道:“外祖母喝点茶吧。”
李太夫人喝了两口温茶水,很快就缓了过来,只是面色因为咳嗽微微有些潮红。
“外祖母,您可是着凉了?要不去请个大夫回来给您看看吧。”
迎上端木纭关切的目光,李太夫人挥了挥手道:“我没事。就是一时岔了气而已。”
随着气息的平复,李太夫人也冷静了下来,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想了不想了,她不是早就想好不管这事了吗……
这时,大丫鬟把装好的几碟点心送了上来,李太夫人就招呼两个丫头一起吃点心。
外祖孙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
李太夫人年纪大了,也不敢多吃甜食,吃了一块,就点到为止,顺着端木绯的话题与她闲聊:“绯姐儿,放纸鸢好玩吗?”
“好玩!”端木绯笑得眉飞色舞,“纸鸢是我和姐姐一起做的,姐姐扎骨架,我画的图案。我们的纸鸢飞得可高了!”
“就是小八这家伙爱捣乱,老追着纸鸢乱扑,差点没把纸鸢给啄坏了,幸好岑公子把它管住了。”
“这个小坏蛋,明明我才是它主人,可是它不听我的,就听岑公子的!它都赖在岑公子那里好几个月不回家了!”
端木绯噘了噘小嘴,笑吟吟地抱怨着。
一旁的碧蝉默默地垂眸,心道:是啊,小八在岑督主家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自家姑娘简直是把小八送给了岑督主,也难怪小八不听姑娘的。
端木纭但笑不语,那双幽黑漂亮的柳叶眸里,眼神变得更柔和了,波光潋滟。
李太夫人自然注意到端木纭脸上那种微妙的变化,暗道:岑隐哪里会稀罕一只八哥,这约莫就是“爱屋及乌”了。
想到这个,李太夫人又觉得心口有些闷,再次宽慰自己:不想了,不想了!
生怕端木绯再说下去,这话题就一直围在岑隐身上了,李太夫人干脆主动转移了话题:“纭姐儿,绯姐儿,我前两天收到了你们外祖父的信了。”
端木绯眼睛一亮,问道:“外祖父他们可好,他在信里说什么?”
“你上次不是给你外祖父出了个主意吗?”李太夫人笑眯眯地说道,看着小丫头的眼神除了慈爱外,又多了一抹惊叹。
那次端木绯提议让闽州卫学镖局跟往来商船收银子,彼时,李太夫人还觉得这个主意惊世骇俗,没想到啊……
李太夫人接着道:“一开始大部分商船都是排斥的,只有几家闽州本地的商户交了银子,又沿着你大舅父他们给出的航线行驶,后来那些商队几次在海上遭遇了倭寇,海军即刻就赶到了,救下了商船。”
其实当时这些闽州商户之所以交银子也不过是为了给李家面子罢了,毕竟闽州这几年的太平都是得益于李家。
“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商船都主动加入,现在这个计划开展得十分顺利,这都多亏了你。”
商人逐利,那些商户听说那些商船避过了船毁人亡的噩运,自然是心动了。
“你外祖父让我问你,你要什么‘赏赐’啊?”李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慈爱地揉了揉小丫头柔软的发顶。这丫头啊,真是让人不得不爱。
李太夫人说了,端木绯也不跟她客气,“那您替我跟外祖父讨两车茶!”
小丫头爱茶如命,这一点李太夫人也是知道的,小丫头不但爱泡茶、分茶,也喜制各种花茶,以茶入馔,简直就是个“小茶痴”。
“好好好。”李太夫人笑呵呵地应了,“我正给你们外祖父写信呢,正好跟他提……”
说着,李太夫人朝着屋子东北侧的一张红木书案望去,案头铺着一张绢纸,以白瓷镇纸压着,笔尖沾着墨的狼毫笔搁在笔搁上,那信纸上还没写了几行字,就被赵太医的来访打断了。
李太夫人之所以写这封信,也并非是突发奇想,而是事出有因。
想着这件事与端木家也算有几分关系,李太夫人就坦然地直言道:“今早,大皇子殿下亲自来过了,说是想和我商量一下,四公主殿下和攸哥儿的婚事。”
照理说,李家是臣,皇家公主的婚事应该都由皇家决定的,李家也只能配合,现在端木贵妃让大皇子亲自来李家与李太夫人商量,代表着对李家的尊重,这让李太夫人心里觉得颇为舒坦。
端木纭和端木绯彼此对视了一眼,端木纭笑道:“涵星表妹已经及笄了,也是该早些操办起来。外祖母,攸表哥的婚事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太夫人点了下头,“之前也是因为皇上重病不醒,不适合提婚事,才一直拖着。”
本来李廷攸和涵星都正值谈婚论嫁的年纪,李家这边当然是巴不得早点娶媳妇,也好延续血脉。
“不过,”李太夫人微微蹙眉,脸上似有几分犹疑,“皇上也就刚醒,怎么这么急……”公主的婚礼应该由皇帝主持,以皇帝现在的龙体,怕是根本没法出现在婚礼上。
端木绯抿了抿唇,唇角的笑意收了起来。
静了片刻,她意味深长地低语道:“怕是会有什么不好吧。”
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李太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咯噔一下。小孙女的意思是……
迎上李太夫人和端木纭复杂的眼神,端木绯干脆把话说白了:“比如皇上大行。”
李太夫人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又端起茶盅,连饮了几口温茶,才算稍稍平静下来。
端木绯这么一说,李太夫人也明白了。
皇帝大行,涵星身为公主必须是要为父守孝的,这么一来,婚事一拖就是整整三年。
而且,现在的朝局错综复杂,皇帝虽然醒了,却也一直没定太子的人选。
再说得难听一点,今时不同往日,以皇帝的现状,太子的人选恐怕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李太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端木绯一眼,想到了此刻远在南境的崇明帝之子慕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