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太夫人随手掸去了那些飘落在肩头的雪花,沉声又道:“封家就是太着急了,才会惹得一身腥!”瞧瞧封家自以为能压过安平,非要与安平硬碰硬,结果呢?!封预之不仅丢了驸马的头衔,连封炎这个儿子都丢了!
如果封炎,不,慕炎真的是崇明帝的儿子,如果慕炎将来真的登基为帝,封家恐怕要懊恼得吐血了吧!
贺太夫人又继续往前走去,唐氏听着她方才那句似乎语含深意,心念一动,连忙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舅母,您可是有了什么良策?”
“你们有见过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佳丽吗?!”贺太夫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唐氏和贺大夫人互看了一眼,皆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唐氏脚下的步子缓了缓,眸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不错,这普通的男人尚且要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帝呢!
“现在封……慕炎的身份未明,端木家想来也还没想太多,但是以后端木家应该能想明白的。如果慕炎将来真的能……那么光靠端木绯一个想要绑住慕炎是不保险的。”
贺太夫人一边缓缓地往仪门方向走,一边说道。
“母亲说得是。”贺大夫人连连点头,“看看皇后娘娘就知道了!”
这要是谢家当初再往宫里送一个谢家女,生下皇子,现在何至于还要扶持别人的儿子,一会儿四皇子,一会儿三皇子,来回摇摆不定,让人看了笑话。
贺太夫人淡淡地斜了贺大夫人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高高在上。
她大致也能猜到贺大夫人在想什么,觉得这个儿媳的眼界还是浅了点。
“不仅是子嗣的问题,还有……”贺太夫人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吐出两字,“岑隐。”
岑隐?!唐氏和贺大夫人皆是惊疑不定,听得是一头雾水。
“岑隐那可是一把双刃刀。”贺太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岑隐如今在朝堂上可谓是说一不二,权倾朝野,端木绯如今在京中能够横着走,那都是仰仗着岑隐为靠山。本来端木绯将来无论嫁给谁,都可以因此得到夫家的敬重。
可是,如果慕炎真的是崇明帝之子,如果慕炎将来真的登基了,那一切就不同了,慕炎能容得下岑隐这个足以挑战皇权的权臣吗?!
古往今来,新帝登基后,清算权臣的事件不在少数,等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岑隐和慕炎就要不死不休了,而端木绯与岑隐有旧,届时她怕是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甚至于因此被慕炎迁怒。
贺家是端木家的姻亲,也该为端木家解忧,万事讲个先来后到,贺家也不去和端木绯抢那个皇后之位,但是四妃总能有一个,以后也可以和端木绯在宫中相互扶持,更可以帮着端木绯固宠。
这件事对于端木家和贺家而言,都是彼此互益的好事。
贺太夫人抿了抿唇,自信满满。
唐氏其实还是不明白贺太夫人的意思,皱了皱眉,有些急切地说道:“大舅母,可是这事也拖延不得啊!”
贺太夫人眸色微凝,心里也知道这件事不可急,但也拖不起:他们两家现在多少抱着押宝的心态。
毕竟谁也不确定慕炎到底是不是崇明帝的儿子,还有他将来会不会即位。可是等“确定”了,那就太晚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满朝文武都要想着要给慕炎送女了。
贺家只能以家中的一个嫡女为赌注去搏一份未来,也许可以以此重回贺太后在时的尊荣。
这个赌注值得!
接下来,他们也该“推一推”端木家了……
贺太夫人昂首挺胸地迎着寒风往前走着,风大了,雪也大了。
等端木宪回府时,半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密集得仿佛浓雾般,目光所及之处朦朦胧胧的一片。
端木纭让人吩咐了门房看着,因此端木宪一回来,她就知道了,亲自跑了趟外书房,把贺家人来过的事告诉了端木宪,端木宪满不在意,完全不予理会。
腊月初九,王御史上折弹劾首辅端木宪宠妾灭妻,言辞凿凿地说是端木宪的嫡妻贺氏被他假借生病之名囚禁了起来,还不让娘家人探望,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仅仅只是御史的一纸弹劾,没有在朝堂上掀起半点风浪,朝臣们即便听闻了,那也大都是一笑置之。
腊月初十,由皇后提出,正式下旨给三皇子慕景和谢向菱赐了婚。虽然皇帝还昏迷不醒,但是皇后觉得三皇子在长庆长公主府冲撞了谢向菱,两人肌肤相亲,他们母子怎么也应该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虽然当初皇后并没有下正式的懿旨,但是谢向菱和四皇子的婚事几乎人尽皆知了,现在要换人,再结合江宁妃之死以及三皇子记在皇后名下的两桩事,所有人都了然了。
京城各府虽然没在皇后、谢家和江家人跟前多说什么,但在背后早就议论得沸沸扬扬。
因为岑隐没有表明任何态度,所以,除了宗令礼亲王提出皇帝还没醒如此不合孝道以外,大多的臣子们都很识趣地对此保持了沉默。
腊月十一日,谢向菱在承恩公府投缳自尽,说她没了名节,无颜苟活在世间,唯有以死明志。
承恩公府又是请大夫又是请太医地惺惺作态了一番,闹得没半天京中不少府邸都听说了这件事,当日,三皇子慕景在凛冽的风雪中跪在养心殿前,痛哭流涕地向皇帝告罪,说慕家男儿要敢作敢为,他要为自己所做之时负起责任。
慕景在雪中跪了近一夜,直到黎明时才体力不支地晕厥了过去,还发起了高烧,幸好养心殿内有轮值的太医,立刻给慕景施针开方。
慕景足足高烧了一日一夜才苏醒过来,引得皇后心疼不已,说皇帝要是知道三皇子如此敢做敢当,也会觉得欣慰的。
如此这般地闹了一通,等到了腊月十二日已经传得京城上下无人不知了。
然而,就算是皇后和江谢两家如此煞费苦心地把这出戏“从头到尾”地唱完了,却是徒劳罢了。
前面江宁妃的死闹得太大了,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只是一场闹剧,三皇子闹腾得越厉害,越是让其他人觉得江宁妃之死果然是三皇子所为!
九思班和聆音班的反应极快,没几天就又各自排了一出关于两个皇子换亲与皇子弑母的新戏,把朝代、背景、人物稍作变动,又热热闹闹地开唱了,几乎是场场爆满。
这些事自有东厂的人一一报告给岑隐,岑隐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
无论外面有哪些闲言碎语,皇后也顾不上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只要三皇子能登基,现在背后被人非议几句也无法。皇后在腊月十四日就正式下了懿旨赐婚,并匆匆定下了年后完婚,由礼部和内廷司操办三皇子的婚事。
虽然婚事的时间急了些,但皇子大婚是有定例的,礼部和内廷司只要遵守定例就行了,赶一赶也是来得及的。
然而,一直没管这事的岑隐在皇后下了懿旨后说了一句,国库没钱。
礼部和内廷司毫不犹豫,甚至没有彼此沟通,就立刻默契地决定草草办婚事。
腊月十六日,礼部派人把聘礼送到了承恩公府,六十四抬聘礼被堆在了仪门处,由谢家人一一打开聘礼的箱盖供家里人观看。
府外是那些来看皇子下聘的百姓,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头张望着,交头接耳;府内是府中上下都跑来仪门处围观聘礼。
谢向菱也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照理说,皇子下聘应由礼部侍郎亲自带人来送聘礼,可是今天来承恩公府的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的礼部郎中,还有这聘礼本该有标准的一百二十八抬,现在却足足缩减了一半,而且聘礼礼单上的那些物件比之寻常的大户人家都不如。
连皇家聘礼中必备的活雁都换成了一对木雁,那些古玩字画、珠宝玉器、药材香料、裘皮料子等等全都是些寻常玩意,都是在京中的铺子里随处可以采购的,还有那些铺子、田庄、宅子也全都不是什么好地段,一看就是礼部和内廷司临时凑合了一些就拿来交差了……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