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听莲做了什么?!端木绯眨了眨眼,跟随安平和封炎继续往前,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神情复杂,倒也没人劝阻。
越往前走,周围的人越多,却也越发寂静无声,衬得那“知了知了”蝉鸣声尖锐而凄厉。
端木绯遥遥地看到了前方的大雄宝殿。
此时,最吸引众人目光的是那跪在大雄宝殿前的女子,女子蒙着面纱,身形纤细,面纱随风肆意飞舞着,透着些许凛然,又或是绝然。
那是耿听莲,也是如今的耿庄妃。
端木绯眸子一亮,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在说,好像有好戏看了。
她兴致勃勃地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
距离耿听莲两三丈外的地方,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负手而立。
即便皇帝背向着他们,端木绯还是能从他僵直的身体感觉到一股愤然的气息,仿佛一座火山就要爆发似的。
“太后娘娘在世时,一直叮嘱皇上要善待老臣,要以仁治国,皇上您可还记得?”
“臣妾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明事理,知大义,今日便是会遭皇上厌弃,也要秉承太后娘娘的遗旨,规劝皇上一二。”
“皇上,臣妾知道您只是一时被奸臣所蒙蔽,臣妾相信皇上您光风霁月,决不会做出那等卸磨杀驴之事。”
“皇上若是执迷不悟,太后娘娘九泉之下实在是难以心安啊!”
耿听莲慷慨激昂地说着,一字比一字响亮,一句比一句激动,神情坚定决然。
周围的那些臣子命妇们自然都听到了,神情更复杂了。
他们目光幽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耿听莲,几乎怀疑她是疯了吧。
谁不知道皇帝爱面子,谁不知道皇帝想当一个名留青史、堪比尧舜的千古帝王,她当众对着皇帝规劝这些,无论是真还是假,那不都是当众打皇帝的脸吗?!
皇帝狠狠地瞪着耿听莲,脸色铁青,只觉得血都涌到头上似的,气得浑身发抖,心口更像是被人揪住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天空不知何时微微暗了下来,太阳被乌云遮蔽,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皇帝嘶哑着嗓子吼道:“拖下去!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贱人给朕拖下去!”
若非皇帝还记得这里是皇觉寺,不是皇宫,周围也还有群臣命妇在,否则,他早就一脚踹在这贱人的心口,或是让锦衣卫将其当场斩杀了。
可是,他不能。
两位侍诚惶诚恐地应命,以最快的速度钳制住了她的胳膊,又捂上了她的嘴。
耿听莲还想说什么,却“咿咿唔唔”地发不出声音,很快就被两个侍拖了下去。
皇帝的脸色还是难看极了,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整个人绷得好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耿家。
皇帝只要一想到胆敢谋逆造反的耿家父子,一想到意图毁他一世清明的耿听莲,就恨。
他念着他与耿家的那一点君臣之谊,可是耿家根本就是一条冷血狠毒的毒蛇,一抓住机会就要咬自己一口!
皇帝的嘴角紧抿,身上杀气腾腾的,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最头疼的人就是光禄寺卿了。
光禄寺卿掌管皇城内一切礼仪,因此无论是之前太后的千秋宴、出殡事宜以及这次的法事,都是是由他负责的。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皇帝不高兴,却也不得不上前提醒皇帝:“皇上,吉时快到了。”
皇帝本来已经想要甩袖而去,光禄寺卿的这句话仿佛当头给皇帝倒了一桶冷水似的,皇帝骤然想起下午的法事还没开始呢。
皇帝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寒气森森,阴鸷如枭。
这一眼,携着帝王的雷霆之威。
光禄寺卿慌忙地低下头去,额头冷汗涔涔。
皇帝没再看他,目光望向了前方的大雄宝殿,或者说是殿内贺太后的牌位。
方才,耿听莲说秉承太后的遗旨,她是随口一说吗?!
皇帝心里又是一沉。
无论如何,这下午的法事还是必须。
皇帝终于动了,大步地走向大雄宝殿。
光禄寺卿松了一口气,知道法事可以继续了……
法事在下午未时一刻准时开始了,地点还是大雄宝殿。
僧人们不动如山,照旧念经敲木鱼。
而其他人全都是心不在焉,想着耿听莲,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端木绯也不例外。
她双手合十地跪在蒲团上,眸子里亮晶晶的。
本来她还觉得午后茶足饭饱,有些困,看了刚才的那出好戏后,让她的瞌睡虫霎时就一扫而空,思绪飞快地转动起来。
方才耿听莲虽然半字没提是皇帝杀了太后,却是直指皇帝与太后不合,还点破了皇帝有卸磨杀驴之心。
果然,之前宫中与京中那些关于皇帝弑母的流言,应该是耿家所为。
耿家想把皇帝架到火上烤,却被东厂破坏了,所以耿听莲这才有了今天这一步棋……
为了耿家,耿听莲还真是豁出去了!
也是,一荣俱荣,耿家倒了,对耿听莲有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