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个法子把这家伙哄走了。端木绯在心里琢磨着,当她对上封炎那双明亮清澈的凤眼时,忽然就想到了小狐狸乞食时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
于是,她很自然地改口道:“阿炎,你要留下一起用午膳吗?”
“要。”封炎美滋滋地应下了。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可是端木纭知道妹妹今天可以回府,虽然不知道具体哪个时间,却一直让灶上一直温着饭菜。
这一声吩咐下去,就把一桌小小的席宴摆在了真趣堂西侧的一间厢房里。
不过才两盏茶功夫,饭菜已经都好了。
四道凉菜清爽干净,四道热菜浓香四溢,还有一个汤一个羹以及果子露代酒,摆了满当当的一桌,可谓色香味俱全。
这桌上样样都是端木绯爱吃的东西,封炎一看就知道了,可想而知,端木纭对端木绯这个妹妹有多尽心。
天气热,端木绯吃得并不多,她吃不完的,封炎替她把盘子都清空了。
满桌的菜肴一扫而空,端木纭几乎怀疑他是不是三天三夜没吃饭了,又悄悄地给丫鬟打了手势,让她们又上了一桌的糖水点心。
封炎大快朵颐,当端木宪闻讯赶回府时,看到的就是封炎餍足的样子,真恨不得把桌子都给掀了。
不似端木纭,其实端木宪在听闻端木绯进宫为太后吊唁时,就悄悄地跑去看过端木绯,见她好好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不过,端木绯平白去宫里遭了这回罪说到底是因为封炎,端木宪现在一看到封炎,就是面黑如锅底。
封炎也知道自己招人嫌,不甘不愿地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祖父,我先告辞了。”
自打他那次偷溜进湛清院被端木宪逮了个正着后,端木宪看到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所以他才会寻了那个七星棋盘送给端木宪,没想到贺太后突然殡天了……
看来他得给端木宪再配一套稀罕的棋子了,然后再来找他下棋,也许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端木家再蹭一顿饭。
端木宪让一个嬷嬷送走了封炎,他的注意力全部摆在了端木绯身上,嘘寒问暖了一番,确定她在宫里没受一点委屈,这才把人放回了湛清院,又叮嘱她好好歇息。
端木府随着端木绯的归来又恢复了平静,毕竟贺太后生与死对于端木府而言,根本就无关紧要。
端木府之外,京城中却是暗潮汹涌,短短几天,一个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言辞凿凿地说贺太后是被皇帝害死的,而且,愈演愈烈,连碧蝉外出时都听到了一两句,回来传给端木绯听。
“姑娘,现在京里四处都说,皇……皇上弑母。”
碧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完后,小书房内就安静了下来。
端木绯放下了手里的一册棋谱,这棋谱是她前几天从宫中抄录的,她最近闲暇时就对着棋谱摆棋玩。
端木绯盯着眼前星罗棋布的棋盘,乌黑的大眼中闪着若是有所思的光芒。
贺太后的年岁不算大,才刚过知天命之年,而且她死得太突然了,想来当日进宫为太后祝寿的不少人都心有怀疑。
端木绯把手里的那枚黑子放回了棋盒中,“啪嗒”一声,棋子与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碧蝉,外面可还有传什么?”端木绯状似无意地问道。
碧蝉的神色有些复杂,凝重、怀疑、深思、震惊……皆而有之。
她理了理思绪,就答道:
“有人说,是因为太后娘娘给母家求情,皇上才会和太后娘娘争了起来,一气之下,失手杀了太后娘娘。”
“有人说,皇上这两年性子越来越暴戾了,卸磨杀驴,当年跟着皇上逼宫崇明帝的人都被皇上杀了。”
“还有人说,皇上当年谋朝篡位的时候,自然是用得上这些旧部;现在江山定了,皇上坐稳了龙椅,也就用不上这些曾经的旧部。”
“皇上不想让自己的污点留在这世上,就必须除掉那些知道他秘密的旧人……也包括太后娘娘!”
碧蝉有板有眼地说着,声音中微微地带着一丝颤音以及忐忑。这毕竟是皇家的事,说出去,那便是杀头也不为过。
端木绯才刚抓起的一枚棋子就又放了回去,赏了碧蝉一碟子点心,就打发她下去了。
她自己还坐在棋盘前,也没继续摆棋,只是神情怔怔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局,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思忖着该如何才能破局。
天气热,窗户紧闭着,只有那郁郁葱葱的树影映进了屋子里,映得一室幽凉,外面夏风习习,树影摇曳,斑驳陆离,投在端木绯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让她的神情看着有些端庄,带着几分不染烟火的气息。
“笃笃!”
窗户上忽然传来了敲击声,把沉思中的端木绯骤然唤醒。
她眼睛一亮,嘴边的“阿”字就要脱口而出,却是对上了窗外一双如琥珀般清透的眼睛。
她怔了怔,心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失落,改口唤道:“小八。”
与她仅仅一窗之隔的小八哥看了她一眼,拍了拍翅膀,飞走了,仿佛它方才只是为了看看她的魂儿还在不在。
小八哥欢乐地在半空中拍着翅膀,把庭院里的树枝拍得哗啦作响,风一吹,树枝摇摆得更厉害了,似在窃窃私语着。
“沙沙沙……”
外面的那些个流言沸沸扬扬地传了三四天,就又消停了。
据说东厂冲进一家茶楼带走了几个人后,其他人就再也不敢在外头乱说了,至于关起来门,那端木绯可就不知道了。
“四丫头,你觉得这些流言是由谁而起?”
端木宪本来想装聋作哑的,这一天,望着正在替自己修剪菖蒲的端木绯,突然就问了出来。
端木宪说得没头没尾,但是端木绯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咔擦。”
小巧的剪子仔细地剪下了一片菖蒲叶。
端木绯随手把剪下的枝叶丢在案几上,审视地打量着身前的这盆青翠欲滴的菖蒲,嶙峋的奇石与生机盎然的菖蒲彼此映衬。
“耿家。”
端木绯手里的剪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寒光闪闪,锋利的剪刀刃又对准了另一段枝叶,“咔擦。”
端木绯那双幽黑的大眼睛被剪子的寒光也映上了几分清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