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停滞了。
岑隐还是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微微地侧身,下巴仰起,狭长的眸子里眼帘半垂,幽邃凌厉,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凛然。
这一眼,寒光森森,若有精光。
这一眼,如利箭般直刺在魏永信的心口。
岑隐这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吗?!
竖子尔敢!
魏永信看着岑隐的双眸迸发出如火山岩浆般的怒潮,携着毁天灭世的气势。
皇帝也怒了。
魏永信这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这一声,震聋发挥,金銮殿上更静了。
皇帝霍地站起身来,只丢下了两个:“退朝”,然后看也没看下面的群臣,就拂袖离去。
文武百官皆是俯首作揖,恭送皇帝离去,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早朝散了。
但是文武百官却没急着离开,一个个都朝岑隐围了过去,眉眼带笑:
“岑督主一向清正,行事有度,皇上定是知道的。”
“是啊,东厂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于朝廷那是大大有益!”
“皇上对督主一向是信赖有加……”
岑隐这边,围着一众急于表忠心的官员,而中间单膝跪在金銮殿上的魏永信几乎是无人问津,只有几个亲信同党围了过去,连忙扶魏永信起身。
他们也心知这次的情况于魏永信不利,想安慰几句,却见魏永信抬手示意他们噤声。
魏永信面沉如水,看也没看岑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被围在众人中心的岑隐飞快地斜了魏永信的背影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即逝。
岑隐神情淡淡,唇角似翘非翘,他只是一个眼神,就有小侍把周围的大臣们去驱赶到一边。
岑隐不紧不慢地离开了金銮殿,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似闲云野鹤,又似一把出鞘的利剑。
留下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心里越发没底了。
督主是不是恼了他们方才没为他发声?!
群臣又朝岑隐的背影望了望,然后就围在一起,地讨论起来。
“督主定是恼了,这下可怎么办啊?”有人发愁地问道,愁得眉峰间的皱纹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
一个中年大臣沉吟着提议道:“有道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设法弥补一二,总比啥也不做要好吧?”
“可是,督主的眼里一向揉不进沙子……”
“咳咳,此路不通,另寻他路便是。别忘了还有‘那一位’呢?”又有人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
虽然没言明,但是所有人都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是了是了,还有“那一位”呢!
于是乎,才平静没几日的端木家又热闹了起来,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访客,但因为端木宪被弹劾,端木府一概拒不见客,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府外。
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络绎不绝的来客抱着不妨一试的心理来了,权舆街上车来车往,很是热闹。
相比府外的喧嚣,府中平静安宁得很,上上下下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老太爷,方才工部右侍郎来访。”长随恭敬地对着端木宪禀道。
“不见。”端木宪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了长随,觉得他真是没眼色,没见自己正和四丫头下棋吗?
手执黑子的端木宪看着眼前星罗棋布的棋盘,眉心轻蹙,犹豫不决。
长随连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道:看来老太爷是心意已决了,这才不过半天,朝堂上下,下至五六品,上至一二品的官员,那是一波波地来,全都被老太爷给驳了。
这要是再有人来,干脆自己就把人给打发了算了。
然而,一盏茶后,长随还是再次进了外书房。
“老太爷,游大人求见。”
这一次,端木宪总算是施舍了长随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道:“让他进来吧。”
长随并不意外,毕竟老太爷与吏部尚书游大人一向交好,可以不给其他人面子,这游大人的面子与交情还是要顾的。
不一会儿,游君集就在长随的引领下,熟门熟路地朝这边来了,打帘的那一瞬,就听书房里传来一个软糯的女音:“祖父,您确定要走这里?”
这不是……
游君集的耳朵动了动,一下子听了出来,团团的圆脸上登时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四丫头,那祖父再想想……”端木宪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游君集快步进屋,哈哈大笑,“端木老兄,你这棋品也太臭了,哪有跟孙女下去还悔棋的道理!”
绕过一道紫檀木座八仙过海屏风,游君集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对着棋盘而坐的祖孙俩。
梳了个双平髻的小丫头穿着一件淡粉色莲花纹褙子,优雅地端坐在棋盘前,慢慢地饮着茶。
见游君集来了,端木绯起身相迎,笑吟吟地福了福,“游大人。”
端木宪还是坐在圈椅上没动,抬了抬眉梢道:“我跟我孙女下棋,还要你这外人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