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沉默了,也看向了窗外。
庭院里,一簇簇红艳艳的石榴花在枝头怒放,如火焰似鲜血,倒映在端木绯的眼眸中,那抹赤红色化成某道鲜艳夺目的身影,谈笑风生间,指点江山。
她相信,封炎和岑隐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北境沦陷。
须臾,端木绯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了端木宪,问道:“祖父,能不能跟我说说镇北王?”
端木宪有些意外端木绯忽然提起镇北王,以为她是因为北境有所感慨,就随口说了:“薛家自第一代镇北王起就镇守北境,最后一任镇北王薛祁渊在崇明帝还是太子时,曾经和耿海一起任太子伴读。”
“我那时还在外放,只在进京述职时与薛祁渊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薛祁渊之父先镇北王旧伤复发,命垂一线,北燕人闻讯后趁机来犯,三万大军压境,当时才十六岁的薛祁渊临危受命。他虽年少,却用兵如神,奇策百出,以两千精兵就把北燕人赶出北境疆土。”
“彼时,北境军在北燕以及北方诸族中声名赫赫,所到之处,敌军闻风丧胆。”
“假如镇北王府还在,北境绝不可能出岔子。可惜了……”
端木宪说着就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才会这般追忆往昔,这般去设想什么“假如”。
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假如。
端木绯见端木宪面露唏嘘之色,赶忙乖巧地给他斟茶倒水,小意殷勤。
端木宪颇为受用,端起端木绯刚添满的茶盅,浅呷了一口,心里还有几分若有所失,叹道:“可惜了,暂时不能动漕运了。”
“祖父说得是。”端木绯点了点头,“北境之危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漕运不能出乱子。”
不然大盛外忧内乱,想要稳定局面就更难了,尤其漕运和漕帮错综复杂,牵扯到各方势力与其利益,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祖父,再吃点糖水,吃点甜的,可以解忧。”端木绯笑吟吟地劝道,“待会祖父早些歇下吧,莫要累坏了身子,事情总要一件件来。”
听着小孙女的开导,端木宪的心情分外妥帖,心里觉得幸好他们端木家的孙辈出息啊,否则他迟早被几个儿子给气死。
想到孙辈,端木宪又想起一件事来,也没顾上继续吃糖水,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脸凑过来。
端木绯从善如流地伸长了脖子,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地看着端木宪。
“四丫头,你去跟你姐姐套套口风,瞧瞧她是不是瞧上了哪家的公子?”端木宪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端木绯傻眼了,一双大眼睛瞪得浑圆,目瞪口呆的样子。
她,她,她怎么知道姐姐看上了哪家公子?!
端木宪当然看出了端木绯的惊诧,心里好笑: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呢!
“是你李家外祖母月初来府中做客时发现的,说是你姐姐十有八九有心上人了。”端木宪捋着胡须道。
端木绯皱着小脸用力地想了想,姐姐平日里深居浅出的,也没太多机会与男子接触啊。
总不会是岑公子吧?
唔,她到底在瞎想什么啊。
端木绯甩了甩脑袋。
端木宪看着小丫头可爱得不得了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继续跟她说悄悄话:“四丫头,这事你能成吗?”
“成。当然成。”端木绯频频点头,又拍拍胸口,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太好了,姐姐终于要给她找一个姐夫了!
端木绯应得干脆,可是端木宪看着她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微妙,心里浮起一抹迟疑:这丫头啊,平日里机灵又聪慧,偏偏在男女之情上不太开窍……这事交给她妥当吗?!
端木宪正想着,屋外传来丫鬟的行礼声:“见过大少爷。”
跟着就是一阵打帘声响起,惊得端木绯差点没跳起来。
她抬眼就对上了端木珩那双清亮的眼眸,连忙傻笑:“大哥哥。”也不等端木珩应声,就又道,“祖父,大哥哥,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她起身福了福,完全没给端木珩说话的机会,就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那道门帘在半空中震荡不已。
端木宪看着几步外身形修长的端木珩,心底好笑之余,又有一丝慨叹:珩哥儿也大了,几乎与他这个祖父一般高了。哎,只要他和纭姐儿的亲事搞定,自己也就能放心了。
现在朝堂上变数太大,皇帝龙心难测……自己大不了就告老还乡吧。
“珩哥儿,坐下吧。”
端木宪招呼端木珩坐下,另一边,闷头冲出书房的端木绯回头见兄长没追过来,松了一口气。
又躲过了一劫!
端木绯勾唇笑了,步履轻快地回了湛清院。
五月中旬的天气越来越热了,连风都闷闷的,热热的,等她回到湛清院时,颈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端木绯一进院子,就看到端木纭站在堂屋门口,端木纭今天穿了一件石榴红云澜缎褙子,一头青丝只随意地挽了个纂儿,斜插着一支嵌红宝石累丝金钗,打扮得简简单单,却是明艳动人。
自己的姐姐可漂亮!端木绯心里叹道,越看自家姐姐越好看。
端木纭似乎没看到端木绯,正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姐姐,怎么了?”端木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问道,“丢了什么东西吗?”
端木纭皱了皱英气的眉头,又朝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望了一眼,道:“小八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我大半天没见它了。”
端木绯看了看上方西斜的日头,道:“姐姐,晚膳时间快到了,这个贪吃鬼应该不会跑远了。”说着,她转头吩咐碧蝉道,“碧蝉,你找个几个丫鬟婆子在它常去的地方再找找。”
端木纭笑着应了,就与端木绯一起进屋了。
屋子里的门帘已经换成了湘妃帘,帘子上绣有精致繁复的梅兰竹仙鹤图,十分雅致。
端木纭知道端木绯怕热,使人在角落里放了一个冰盆,东次间里的温度恰到好处。
“蓁蓁,”端木纭拉着端木绯走到罗汉床边坐下,又指了指方几上的一张绢纸,“我方才刚收到了舞阳派人送来的信,她约我明天去皇觉寺给北境的将士与百姓祈福。”
“姐姐,我也去。”端木绯立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