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变得愈发深邃,也愈发坚定了。
他环视着周围的那几个学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先帝遗诏的事弄得满城风云,可是到现在官家对外都没有一个说法,只是一味礼遇曾元节这等谄媚阿谀之人,官家的心意还不够明显吗?!”
他这句话落下后,四周登时静了一静。
其他几个学子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面面相看,那蓝衣学子率先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明白了,官家这是想用曾元节来控制士林呢。”
“没错。”另一个学子立刻就附和道,“官家一直没有解释遗诏的事,看来就是心虚,那封遗诏想来是真的,是先帝留下的遗诏!”
“官家逼宫谋反,得位不正,登基后的十几年来,战乱、民乱频发,各地灾害却得不到朝廷赈灾抚恤。这哪里是盛世,这分明就是国家衰败之相!”
那几个学子都是心有同感,一个个脸庞涨得通红,慷慨激昂。
宋彦维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了窗外的庭院。
积雪已经都化了,庭院里,看来草木凋零,一派冬日清冷萧条,唯有几株翠竹迎着寒风而立,依旧青葱欲滴。
宋彦维又道:“如今江山飘摇,北有北燕大军来犯,南有南怀占我南境,国内又屡屡有叛军起义,百姓苦不堪言。”
“如此下去,我真怕前朝末年的乱象重演,百姓痛失家国……”
“我辈学子,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忠君爱国之心!几位兄台以为如何?”
随着宋彦维的一句句,那些学子们全都寂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热血沸腾。
是啊,国家存亡,匹夫有责!
明明眼看着乱世即将再起,他们这些读书人又怎么能置身事外,要知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窗外,寒风呼啸,那从窗口吹进来的寒风冷得像是刀子般刺骨,然而那些学子们却像是感受不到一点寒意似的,神色凛然庄重。
屋子里的空气越发肃穆凝重,似有一股无形的暗潮在众人的心口疯狂地涌动着。
寒风呼呼,这些学子激昂的声音才刚从窗口飘出,就被那庭院里的寒风吹散了……
正月的寒风似乎比年前还要猛了,从江南到京城,都是如此。
甚至于京城到现在都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舞阳丝毫不觉寒意,她正懒散地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她嫌南巡折腾,还不如留在京中逍遥自在,又没有长辈盯着。
舞阳歪在美人榻上,拿着一根长长的孔雀羽毛逗弄她养的一只小奶狗,黑白相间的小奶狗跟个猫儿似的,一看到会动的东西,就疯狂地乱窜着,一边摇尾巴,一边追逐那根孔雀羽。
这时,一阵打帘声响起,一个青衣宫女带着一个管事嬷嬷行色匆匆地进来了,那管事嬷嬷对着舞阳屈膝行礼了后,就一口气地禀道:“殿下,奴婢今日去衣锦街采买,偶然看到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去了端木姑娘的染芳斋闹事,看那样子,似乎是要砸铺子。”
“奴婢去打听了,是康家的五少夫人柳氏,带的一帮子人手好像是从京卫大营借的……”
“荒唐!”舞阳脸色微变,从美人榻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的动静引得那只小奶狗十分激动,欢乐地绕着她的裙摆又吠又咬。
一个宫女眼明手快地把那只小奶狗抱开了,有些头疼:最近这小狗长牙,见人就咬。
舞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气定神闲地吩咐道:“来人,备车!”
哼,真当染芳斋可以任人欺负不成!
有她撑腰,她倒要看看柳映霜敢不敢对自己这个大公主不敬!!
另一个宫女连忙领命去备朱轮车。
舞阳也没有重新梳妆打扮,直接令宫女给她准备一件斗篷就带着那个管事嬷嬷出发了,朱轮车在一盏茶后就驶出了公主府。
舞阳一边摩挲着手里的南瓜形手炉,一边问道:“李嬷嬷,你可知道柳映霜怎么会突然发起疯来带人去染芳斋闹事?”
舞阳挑了挑眉梢。
她还记得柳映霜的铺子刚开张时,柳映霜还嚣张得不得了,明目张胆地抢染芳斋的生意想逼着染芳斋关门,这不到一个月,她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砸铺子的行为不仅是霸道蛮横,而且还透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狼狈。
舞阳想起了端木纭那个狡黠如狐狸般的浅笑,不禁若有所思,莫非是阿纭撒的网开始收网了?
李嬷嬷知道端木家的两位姑娘与大公主亲若手足,也打听过了,因此舞阳一问,她就答了:“潘五少夫人在衣锦街的那家海澜坊自腊月里开张后,生意一直不错,陆续有不少夫人姑娘在铺子里定了云澜缎做衣裳,年底就交了一批衣裳。”
“可是今年初六海澜坊再开门时,就有人上门去理论,说衣裳不行,落水洗,料子就褪了色,黯然失色,比那普通的料子还不如。”
“一开始,也只是一两个人去海澜坊闹,潘家五少夫人仗着她姑父魏大人,也没吃亏,但这几天去闹的人越来越多了,海澜坊几乎没法做生意了。”
“……”舞阳眨了眨眼,摩挲在手炉上的手指停了下来,有些想不明白了。海澜坊自己的衣裳出了问题与染芳斋又有什么关系?!
李嬷嬷似乎也看出了舞阳的疑惑,只能赔笑。这些她就不知道了。
朱轮车在规律的车轱辘声中一路前行,穿过好几条街道后,车速忽然就缓了下来。
舞阳心里疑惑,感觉衣锦街应该还没到才是,她下意识地抬手挑开了窗帘,正好对上了窗外一张笑容明媚的脸庞。
“阿纭!”
“舞阳!”
两个姑娘几乎是同时出声,然后噗嗤一笑。
不用问,看端木纭策马的方向,舞阳就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是要去染芳斋。
端木纭笑了笑,放缓马速与舞阳的朱轮车并行,随口道:“舞阳,还真是巧。”
谁想,舞阳却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不巧。”
她和端木纭本来就是要去同一个地方,早晚都会遇上的。
端木纭一向冰雪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舞阳的意思,俏皮地一笑,“舞阳,你难道是去给我撑场子的?”
舞阳被端木纭给逗笑了,笑得更为灿烂,直点头道:“放心吧,有本宫在!”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地一路前行,等右拐后,前方就是衣锦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