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城,一只黑鸟终于耐不住寂寞地从岑隐的披风下飞了出来,激动地拍着翅膀,绕着岑隐转了两圈,最后落在了他的左肩。
“呱呱!”
小八哥一边跳脚,一边扯着嗓门叫着,意气风发。
只可惜,它没叫几声,就被周围如雷动的马蹄声和马群的嘶鸣声压了过去。
然而,小八哥从来不是什么会轻易放弃的鸟,锲而不舍地大叫不已,也把车队那种冷峻的气势一扫而空。
路上的一些孩童兴奋地对着小八哥指指点点,嘴里叫着:
“娘,快看,是乌鸦!”
“呱呱!小乌鸦!”
“什么乌鸦,那是八哥好不好……唔。”
那些大人生怕孩子胡说八道得罪了这群官府的人,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今日是除夕,街道两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似乎在欢迎岑隐一行人的到来。
走到半途,孟知府终于带着当地的官员赶到了,与岑隐等人迎面相对。
两边的马都停了下来,随着马蹄声渐止,街道上都安静了下来,那些百姓路人都朝岑隐、孟知府等人张望着,周围只剩下了马匹们喷着鼻息的声音回荡在寒风中。
孟知府等人连忙下马相迎,恭恭敬敬地给马上的岑隐行了礼:“见过岑督主。下官乃姑苏知府孟鹭。”
孟知府在行礼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岑隐。
他当然听说过岑隐的大名,毕竟对方可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督,深受皇帝的信任,可谓权倾朝野。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岑隐。
岑隐的五官完美无缺,仿佛上天的杰作,那种俊美不仅夺人心魄,而且透着一股子侵略性,尤其那双眼尾斜飞的眸子幽深如无底深渊,令人不敢直视。
“呱呱!”不安分的小八哥催促地又叫了两声,仿佛在说,怎么停了?
它那粗嘎的叫声打破了原本肃穆的气氛,岑隐抬手在它的下巴上揉了一下,让它稍安勿躁,并安抚了一句:“别闹,快到了。”
后方的钱义斌、曹千户等人连眉毛也没抬一下,神色冷峻如常。
曾经,他们第一次见到岑隐对这只八哥如此和颜悦色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但这一路南下,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谁让这是督主义妹的爱宠呢!
前方,还维持着作揖的姿势的孟知府就这么被无视了。
孟知府神情微妙,嘴角抽了抽,心想:早就听闻这位岑督主在京中可谓目中无人,仗着皇帝的宠信和手下的东厂,横行霸道……看来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孟知府心里虽然对岑隐略有不满,但脸上也没露出半分,清清嗓子又道:“岑督主,您千里迢迢而来,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下官就不耽误督主的时间了,请随下官去沧海林面见皇上。”说着,孟知府对着沧海林的方向抱了抱拳。
岑隐淡淡地说道:“烦劳孟大人带路了。”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形容间就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孟知府连忙又上了马,拦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并对岑隐伸手做请状,“岑督主,请。”
一众人就浩浩荡荡地往位于城中央的沧海林方向去了。
随着马蹄声远去,城门附近再次归于平静,对于这些普通百姓而言,也就是看一场热闹,无关紧要。
岑隐一行人在孟知府的引领下,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来到了沧海林。
孟知府既然陪着岑隐一起来了,自然也是要去向皇帝请安的。
岑隐在大门处下了马,早就有闻讯的内侍候在了那里,侍恭敬地给岑隐行了礼,并道:“督主,皇上正在西花园里观雪赏梅,且随小的来。”
侍也看到了岑隐肩头的小八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没敢问,带着岑隐、孟知府、曹千户、钱义斌等人朝西花园那边去了,其他大部分的东厂厂卫都被打发下去洗漱休息了,也包括负责侍候小八哥的小蝎。
雪后的沧海林又是另一番美景,皑皑白雪覆盖在飞檐翘角、树枝花草、假山亭台上,美得清冷幽静,不染人间烟火。
园中有不少宫女侍正在扫雪,把庭院、甬道、小径上的积雪清理得干干净净,免得不小心滑倒了哪位贵人。
“刷刷刷……”
一路上都不时可以听到扫雪声。
不知道穿过多少道门后,众人进入一处银装素裹的花园,小侍指着前方湖畔的花厅道:“督主,皇上就在花厅里赏雪。”
虽然天气严寒,但是花厅四面的窗户还是大敞开着,能看到厅堂里有几人凭窗而坐,说笑声偶尔随着寒风若隐若现地传来。
侍指的是花厅,可是岑隐看的却是湖边的假山群,那假山群由许许多多奇峰怪石组成,洞壑盘旋,曲折起伏,乍一眼看去,那怪石千奇百怪,像是有许多野兽栖息在湖边般,或蹲或站或趴或匍匐或嚎叫……
侍起初还以为岑隐是对这片假山林感兴趣,正要介绍几句,忽然就看到某座假山后有两个少女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花厅那边,指指点点。
这两个姑娘只顾着看别人,完全没注意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自己早就落入了岑隐一行人的视野中。
侍定睛一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人,呦,这不是四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吗?
这要是别人偷看皇帝,侍早就令人去赶人了,可是这两位小主子就有些不好办了……
岑隐看着端木绯那欢快的侧脸,唇角微微翘了起来,那双幽魅的眸子随之变得柔和了不少。
后方的曹千户一看督主笑了,心里不由发出慨叹:四姑娘与督主果然是兄妹情深啊!
岑隐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一个随行的小内侍连忙凑了过去听命,岑隐附耳说了一句,那小侍朝端木绯那边看了一眼,就匆匆地退下了。
而岑隐则继续往前走去,走向那对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的表姐妹。
走得近了,花厅里的情景也看得更清晰了,里面不仅是皇帝在,还有三四个学子打扮的青年。
涵星看得专注,一点也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径自说着:“绯表妹,本宫听着这个姓曾的举子做得这篇文章根本就是花里胡哨,华而不实,实际上,既没清晰的观点,也没论据,没措施,逻辑混乱……”
涵星越说越不满意,小嘴噘得都快上天了。父皇实在是太没眼光了,挑驸马的事绝对不能交给父皇!
不错,这个曾元节实在太过浮夸。端木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他方才只说要减轻赋税,为民减负,却不曾细说。赋税关系民生,历朝历代,都是一个难题,只我们大盛朝,赋税就极为复杂,有丁税、户税、田租、商税、关税、徭役、兵役等等,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改革倘若不落到细处,非但不能达到减负的目的,也许还会弄巧成拙……”
涵星直点头,心里觉得自家表妹懂得可真多,不愧是首辅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