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舟仰首看着不远处的几棵银桂树,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因为这个姿势而拉长,优雅如天鹅般,清冷的声音徐徐道来。
须臾,她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端木绯,问道:“端木四姑娘,要是我,会怎么做?”
没等端木绯回答,季兰舟又继续说道:“皇上仁慈,许我将来的次子可以继承季家的爵位。外祖母作主,要让我嫁给表哥王廷惟。”
顿了一下后,季兰舟再次问道:“端木四姑娘,要是我,会怎么做?”
季兰舟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神态平静,一双幽黑的眸子深沉得看不到底。
风一吹,她的裙摆随风起舞,翻飞如蝶,衬得她原本就纤细的身形愈发纤弱了。
端木绯与季兰舟四目对视,她抬手漫不经心地以食指卷着一缕青丝,唇角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我上次与说的‘过犹不及’,指的是的‘力道’用的方向不对。”端木绯笑吟吟地说道。
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小八哥又往端木绯和季兰舟这边望了一眼,看得端木绯忍俊不禁,唇角的梨涡更深了。
“……”季兰舟疑惑地看着端木绯,挑了挑眉梢。端木绯这是何意?
端木绯接着道:“我听闻季家盐商出身,当年为了西南之乱,季家老太爷献给了朝廷一半家财,足足有一千五百万两白银,那么说来,季家应当至少还有一千多万两。”此外,季家应该还有田产、地契、宅院、珠宝、古董等等不计其数。
季兰舟点了点头,端木绯说得这些天下皆知。
端木绯歪了歪小脸,笑得愈发无邪,义正言辞地说道:“季姑娘,如今南境战事紧迫,姑娘要不要学学令先祖父,将一半家财赠于朝廷呢?”
说完,也不等季兰舟回答,她抬手指了指前面,“季姑娘,再绕过前面的池塘,就是我和姐姐住的院子了。请。”
端木绯步履轻快地继续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去。
“……”季兰舟嘴唇翕动,看着端木绯娇小的背影,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簌簌簌……”
又是一阵风吹来,树影婆娑,阳光透过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季兰舟的脸庞上投下一片摇曳斑驳的光影,点点金光在她的肌肤上跳跃着,让她清丽柔和的脸仿佛一尊上了釉的白瓷像。
季兰舟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似蹙非蹙的眉眼一点点地舒展看来,那双深邃的眸子也越来越亮。
她明白了。
厉害,她真是厉害!
季兰舟一脸钦佩地看着前方的小姑娘。
一只黑鸟在她头顶展翅掠过,追着前面的小姑娘去了,小姑娘抬了抬右手,那只黑色的小八哥就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臂上,轻快地在拍了拍翅膀,又“嘎嘎”地叫了两声。
“小八,又想吓我!”小姑娘摸了摸那只小八哥,发出清脆的笑声,一派天真烂漫。
季兰舟直直地看着端木绯,心中一片敞亮。
比起端木绯的一针见血,自己这段时日的行事确实兜了好大的圈子,反而过犹不及……
想起今日在花厅时发生的一幕幕,季兰舟眸光微闪,迈出了步子,跟在端木绯的身后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
王家贪着季家的万贯家财,借着她守孝无暇他顾的机会,占用她季家的家产。
王家不想让她嫁出去,他们想要留住季家的这份富贵,想要夺取那属于季家的爵位,所以他们想把她永远地留在宣武侯府。
偏偏孝字当头,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想要靠自己搬离王家并拿回季家的一切,根本不可能。
即便是告到京兆府去,她一个晚辈状告长辈就落了下乘,为人诟病,她在京中又孤立无援,恐怕最后也只是徒劳,落个不孝不义的名声,让季家的列祖列宗蒙羞。
想着,季兰舟长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出孝后,她想把王家的嘴脸揭露于人前,想让自己能仗着大义离开王家。
这数月来,也算略有成效,可是她也清楚这并非一朝之功,需要徐徐图之,而且,说到底也是王家与季家的家务事,旁人虽然会叨念几句,却也不会多管。
方才端木绯的那个主意太绝了!
简单明快,而又犀利。
是啊,光凭自己一介孤女,想要守住季家难如登山,即便她原来的计划进展顺利,收回来的家产也必然是大打折扣,既然如此,干脆就舍去一半家财,让皇帝帮着收。
朝廷一旦出面,一切也就好办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能占着为国为民的大义。
在“国”之前,家和孝也要退让,也只能退让。
而她也能顺势而为,趁机摆脱王家这个泥沼。
季兰舟的眼神沉淀下来,神情间带着一抹坚毅,她三步并作两步,朝端木绯追去。
小八哥看着有生人走近,立刻又振翅飞走了。
季兰舟抬眼望着小八哥扑棱着翅膀越飞越高,唇角也随之一点点地翘了起来,温婉的小脸上似在发光。
这位端木四姑娘可真是一个通透之人。
“端木四姑娘,家的小八哥可真乖!”季兰舟含笑道。
端木绯弯了弯唇,小八哥展翅飞过了前方的几棵槐树,下一瞬,就听前方传来小八哥受惊的声音,“呱呱”,它慌不择路地又飞了回来,双翅惊慌地擦过了树枝。
小八哥在端木府中也算是受尽各种宠爱了,它会怕的人屈指可数,唔,这个程度难道是……
仿佛在验证端木绯心中的猜测般,一个平静无波的男音在前方几丈外响起:“小八。”
与此同时,一个身形挺拔、着湖蓝直裰的少年从槐树后信步走来,俊逸的面庞上神色严肃端凝。
端木绯一看到少年就是肃然起敬,唤道:“大哥哥。”
“呱呱!”
她的声音正好与小八哥的喊叫声重叠在一起,小八哥狼狈地飞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上,试图用那繁茂的枝叶遮掩自己小巧的身形,掩耳盗铃。
“四妹妹。”端木珩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如平常般寡言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