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过了十三天,对他而言,似乎已是经年。
距离九月二十一日还有近一个月了……
封炎随手折下了一片树叶,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不远处的那扇闪着烛光的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熟悉的小脸出现在窗口,呼吸着庭院里的新鲜空气……下一瞬,小脸一僵,隐约看到了墙上的一道黑影。
难道是有夜贼?!
这是端木绯的第一个想法,正打算先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夜贼”轻盈地跃下了墙头,往前了一步,那俊美的容貌就曝露在银色的月光中,那双漂亮的凤目如同那没有一点星子的夜空,看不见丝毫光亮,幽黑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夜晚的封炎看来与平时的他又不太一样,白日的他似骄阳般夺目,而夜晚的他则似深潭般沉静。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朝她走来,就释放出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那幽深的眼眸简直好像在看着一只猎物的豹子!
端木绯僵立原地,面上还算平静,心里却是有几分七上八下:封炎怎么会突然来了?!
难道说,他忽然又改变主意觉得留着她不放心?!
念头才升起,又立刻被她否决了。
若是要杀她,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我正好经过你家,想讨杯水喝。”封炎轻声道,在窗外停下了脚步。
在四周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中,他的声音并不明显,也没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端木绯眼角一抽,抿了抿嘴。
封炎自回京后,就被皇帝责令禁足,皇帝还派了禁军严守在安平长公主府外,今儿封炎三更半夜跑出公主府,莫不是为了出门放放风?!
所以,他溜进尚书府,仅仅就为了找她讨水?!
端木绯暗暗叹气,只能庆幸自己早就遣退了丫鬟。
她不敢对封炎说不,干脆就落落大方地伸手做请状:“封公子,进来坐吧。”总不能让他一直就这么站在窗外,万一不巧被院中的婆子丫鬟看到,那她可就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封炎也不客气,伸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轻盈地翻身进屋,鼻尖微动,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封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姑娘家的小书房与男子的大不相同,书案、琴案、书架、棋盘、画卷、花囊……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屋子里,布置得清雅别致。
那榧木棋盘边还放了一个鱼缸,几尾金鱼轻快地在水草之间摇着尾巴,荡起层层水波,让这屋子里又多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封公子且稍候,我去给你倒茶。”
端木绯想赶紧送走他,走到一边亲自执壶给他倒桂圆茶。
斟茶声哗哗响起,身后再次传来封炎的声音,吓得端木绯手一抖。
“你会下棋?”封炎坐在一把临窗的圈椅上,望着那零散地放着些棋子的棋盘,挑眉问道。
水声止,端木绯捧着桂圆茶转过身来,含糊地说道:“只是略通一二。”
她就担心封炎又异想天开地想与自己下棋,下一盘棋没一两个时辰可下不完!
再说了……
真要下棋的话,她是该输,还是该赢,又或是该小心地输得不着痕迹?!
想着,端木绯连忙把手中的尚温热的桂圆茶端到了封炎身旁的方几上。
“这是桂圆茶?”封炎直愣愣地看着茶盏问,桂圆特有的香甜味钻入鼻尖,耳边似乎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桂圆茶可以补益心脾、养血安神……舞阳,你让皇后娘娘每晚睡觉前喝上一杯,就能一夜好眠了!”
封炎瞳孔微缩,心跳如雷鼓般回响在耳边。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霍地站起身来,淡淡地抛下一句:“我走了”,就敏捷地跳出了窗外。
端木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利落地翻墙而过,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夜的黑暗中。
封炎他不是来讨水喝的吗?怎么还没喝上又跑了呢?!……真是男人心海底针!端木绯一边想,一边关上了窗户,也就没看到墙头上又出现一道修长的黑影。
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一脸无语地望着封炎离去的方向,须臾,又看向了端木绯的屋子。
他就说嘛!主子怎么莫名其妙就大材小用地派自己来守着一个小姑娘,敢情这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不惜夜探香闺?!
这年头的暗卫真是不容易啊!
暗卫的幽幽叹息声才出口就被夜风吹散了。
第105章 重阳
夜静悄悄的,褪去白日的喧嚣,却抚不平人心的躁动与贪欲。 小贺氏心里憋的一口气,想了又想,还是不死心,过了几日,又悄悄背着端木纭想重提相看的事,但是这一次小贺氏派去的宋嬷嬷直接被卢府甩脸子关在了门外,又被卢府嬷嬷颐指气使地教训了一番,说是端木家看不上人又何必戏弄他们云云,宋嬷嬷灰溜溜地回府禀了小贺氏。
小贺氏自以为做得隐蔽,却不知自己的上蹿下跳早被端木纭和端木绯看在眼里,反正小贺氏暂时没讨得好,端木纭也只当看戏了。
端木绯却不会忍气吞声,她趁着去端木宪那里做功课的时候,就从小贺氏八月二十四日跑去湛清院说杨三公子次日要登门,一直到宋嬷嬷昨日在卢府吃了闭门羹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小脸气鼓鼓的,毫不掩饰自己对此事的不喜。
端木宪沉吟片刻,眸光微闪地问道:“四丫头,你怎么看?”
端木绯那双清澈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宪,一本正经地说道:“祖父,庆元伯府绝非良配,我不同意。”她的语气中透着属于孩童的意气用事。
这两个丫头倒是姐妹情深。端木宪捋了捋胡须,不恼反笑。如果连这种关乎长姐婚事的事,端木绯都是从家族利弊上去分析,虽然是冷静,却显得冷酷。
端木绯是个姑娘家,早晚要出嫁,有情有义,出嫁后才会一直把娘家放在心上。
“四丫头,你一个小姑娘家在外可别随便把婚事什么的挂在嘴上,”端木宪似是训诫,然后又安抚道,“这件事你与祖父说就对了,就交给祖父来处理吧。”
庆元伯府的儿郎都是无能之辈,这种靠女人的裙带起来的人家,哪里配与他们端木家结亲。 “多谢祖父。”端木绯立刻乖巧地欠了欠身,眯眼笑了,跟着就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宪,“祖父,马上就是九九重阳节了,闺学休沐,姐姐要忙着祭祖的事,我想出门去千枫山踏秋,也好‘避避灾’。”
重阳登高“避灾”本就是习俗,想着端木绯今春落水的事,端木宪略一沉吟,就同意了,又随手从一旁的匣子里摸出了一个青色的荷包,让她出去好好玩。
端木绯拿着那沉甸甸的荷包,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至少有十两银子,看着端木宪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财神爷那般崇敬,喜不自胜地谢过了他,欢欢喜喜地告辞了。
而端木宪则回了正院,不留情面的狠狠训斥了贺氏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