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你桌上那两个杯子拿去洗了吧。”
……
从此,GXD酒吧多了个沉默寡言话不多,脑子还不是特别灵光的帮工,听说特别受女孩子喜欢,来这儿喝酒的姑娘,个个都喜欢跟他开玩笑。
有时候玩笑尺度大了,他还会脸红,抓着托盘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憋什么。
一般到这种情况,零就会出来打圆场,笑嘻嘻地跟客人赔罪,赶紧推着贺北亭离开。
他怕啊,这贺北亭要是一个没忍住把这破酒吧砸了怎么办?
这就是聘了尊煞神杵在这儿。
贺北亭算是苏唐挂在心头上的最后一件事,见过贺北亭之后,她感觉过去的一切,都划上了句点。
彻彻底底地结束了,说再见了。
这让苏唐有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感,好像背后的最后一根荆棘也拿掉了。
这样的解脱感却没有让她觉得身轻如燕,只是心里的枷锁彻底被打开了而已。
她时常走神,常常别人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就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呆了,要拍一拍她的肩才能让她回过神来。
有一天她得空,一个人去了山上。
灵安寺被炸毁的地方仍然在重建,她望着那些废墟恍然失笑。
明明不过是不久前的事,却感觉,过去好久了啊。
她给父母上了两柱香,倒也没有跪在蒲团上,而是盘腿坐着。
望着那两尊灵位好久好久,香烟袅袅里,她看着“苏守仁”和“迟卿”这两个名字,轻叹了声气。
“爸,妈,我很快就要结婚了,嫁的人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他叫君司安,就是以前把球掉进我们家,砸坏了爸爸养的那丛玫瑰花的君司安,他对我很好,你们不用挂心。”
……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她说了一些话,慢慢地觉得有些累,许是这寺庙里的确能让人心神宁静的缘故,她的心也越来越静,呼吸越来越平缓。
穿门而来的风撩起几缕香,淡青的颜色消散在半空中,苏唐望着那抹消散开来的薄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睡了过去。
像是累了这小半生,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安然酣睡,不用告诫自己睡着了也不能说梦话,听到任何响动都要立刻警醒。
还需得枕戈待旦。
她终于圆满,别人无法和过去达成和解,但她可以。
她坦然地面对过去那段不愿回首的黑暗岁月,无论苏糖,Sue,苏唐,都是她。
所以她要睡个天昏地暗,补足所有曾经亏欠的美梦。
睡到不知山中日月长。
第1102章 我对你,情对意,此生对来世
监护室外,晏海搂着季玫的肩,陪她一起看着里面仍在酣睡的苏唐。
她的神色很宁静,好像根本不知外面那些人有多揪心。
季玫红着眼眶瘪着嘴掉眼泪,千难万难都走过来了,离幸福都只剩下一步,她怎么就撑不住了呢?
“我觉得好不公平啊。”季玫抽泣,她替苏唐委屈,老天爷凭什么这么对苏唐呢?
大家都和和美美了,都解脱自在了,为什么就她要躺在这里?
“她会醒的。”晏海擦掉季玫脸上的泪水,“别哭了。”
季玫提着晏海的衬衣抹鼻涕,“这要换以前吧,我还能骂凤川几句狗逼解解气呢,现在是连他都不好骂了,想撒气都找不到人,烦死了。”
晏海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衣上的鼻涕,心想着,你还是骂吧,总比跟我撒气强。
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君司安倒很平静,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不然,他为什么急着要跟苏唐办婚礼?
但他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每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后,就来看她,有时候是带着小小来,有时候是一个人来。
他都放了好几套换洗的衣物在这里,基本上就长住在这儿了。
每天得闲,他就会给苏唐念书。
什么书都念,有时候是正经八百的名著,有时候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的野书,中文的,法文的,英文的,换着花样地给她读。
今天念的是小小看的书,《声律启蒙》里的一节,“山对水,海对河,雪竹对烟萝。新欢对旧恨,痛饮对高歌。琴再抚,剑重磨,媚柳对枯荷,荷盘从雨洗,柳线任风搓。”
他笑道:“你再不醒来,我可要去找新欢,寻媚柳了。”
合上书放在一边,君司安捏着苏唐的腿帮她活络筋血,自顾自地念着:“我对你,情对意,此生对来世。”
“君先生。”推门进来的大夫唤了一声。
君司安抬头,眨了下有些湿润的眼眶,笑着问:“做检查?”
“是的君先生,麻烦您先出去一下,我们很快。”
“好,辛苦你们了。”君司安牵起苏唐的手背亲了一下,“我等下再来陪你。”
大夫望着君司安慢步而出的孤寂背影,长叹了声气。
半个月过去了,苏唐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再这样下去,先熬不住的人怕不是她,而是君司安。
情字最能杀人。
君司安走到外面,君颜安坐在他旁边,拍了拍她老弟的肩,沉叹了声气。
“老弟,要不,咱们把你的婚期推后吧?”君颜安低声道。
“不用,她会醒的。”君司安喝了口水,语气轻快,但很笃定。
“你……”君颜安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过份苍白无力,她只能低着头抹了下眼泪,吸着鼻子说,“嗯,会醒的。”
但谁得准呢?
谁说得准,那块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巨石,到底是会滚落万丈深渊,还是回到一马平川的平地?
第1103章 睡醒了,就好了
苏唐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梦里的世界美好得不真实,让人万般留恋。
她梦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带她去踏青,去骑车,去游泳,去在春光烂漫的山野里采花扑蝶。
梦到了她无波无澜地长大,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留着一头黑直的长发,弹得一手好钢琴,笑起来甜美温柔。
梦到了她披上圣洁的婚纱,在爸爸妈妈的慈爱祝福下,满是羞赧地将手递向男人的手心,等待婚戒套在她指间,从此嫁作他人妇,和顺美满。
她梦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想要的一生。
那是另一个苏糖,在爱的包围下长大,不识人间疾苦的苏糖,她曾经无比艳羡的,渴求成为的苏糖。
普通的,幸福的,一生平顺的苏糖。
可当她梦到那枚戒将要戴上自己手指时,她突然觉得,那枚戒指不对。
她的婚戒不是这样的。
她抽回了手,猛地抬头看向她的丈夫。
这个男人她不认识,她记得自己爱的人,要嫁的人,不是长这样的,这是个陌生人。
那她要嫁的人是谁?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自己读初中那会儿,会在放学后的路上等着自己,可是自己因为害怕堂姐打骂,所以不敢上前打招呼的英俊男生?
他的篮球打得很好,自己经常悄悄看他打球,他可喜欢耍帅了,臭屁又好笑。
他也会弹钢琴,他们是不是一起参加过比赛?
他叫什么?
君司安?
君司安!
现实里的苏唐动弹了一下手指。
君司安一把握住!
苏唐醒来的那天,下了一场连绵小雨,她睁眼就看到君司安正坐在她旁边翻书。
“醒了?”他问得很轻松,像是苏唐只不过午后小睡了一觉,而他也没有苦苦煎熬。
“你说什么?你说你要找新欢,寻媚柳?”
“……你听错了。”
“那就好,小小呢?”
“在跟她奶奶学做饭,她说她要给你亲自熬粥。”
“希望她的厨艺像你才好。”
“希望她以后的功课也像我。”君司安合上书,认真地看着苏唐:“你知道吗?幼儿园的老师前两天说,小小的算术不好,手工也很差,我觉得这是遗传到你了,这可怎么办?”
“……不是,她怎么就不遗传点我的好呢?”
“遗传到了你的美貌。”
“原来你是个肤浅的颜狗。”
君司安笑着摸了摸苏唐的脸,“咱妈想给她报补习班,你觉得呢?”
“不要了吧,好惨啊,小孩子的童年不就应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吗?”
“我也这么说,不过我发现,小小好像蛮喜欢钢琴的,她自己想学。”
“你教她啊。”
“我好久没弹琴了,上次弹琴还是跟你一块儿呢,不过可以试试。”
“顺便也教教我呗。”
“你这个学生有点笨的呀。”
“君司安,你不要因为我现在躺在病床上就这么作死,我是可以叫外援的,妈!君司安欺负我!”
“兔崽子你要死啊!”
听墙角抹眼泪的老夫人气势汹汹地推开病房门,逮着君司安就是一顿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