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这种事?诸人你看我我看你很是震惊。
“果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康云锦道。
“是秦潭公的远方子侄....要承继秦家香火的。”朱明德没有再卖关子,低声干脆道,对大家使个你们懂得的眼神,“国子监的大人们都知道,我是适才偷听他们说话...急急的来告诉你们。”
原来如此....诸生们神情惊愕,旋即愤怒。
“他一介武将,竟然要左右科举!”
“他以为他是谁?这大周朝是谁的天下?”
“去告他!”
场面顿时喧闹先前更甚,朱明德忙摆手制止。
“不要吵,你们还是没听懂吗?不要去告。”他道。
一个监生冷笑:“朱明德没让你去。”
朱明德哎呀一声:“我说了,是现在时机不对。”
大家刚要吵闹,康云锦忽的也道:“是的,现在时机不对。”
什么时机对?诸人停下喧闹看向他。
康云锦道:“会试结束后。”
会试结束?诸人微怔,那岂不是太晚了?
朱明德对康云锦伸出大拇指一个赞,道:“康举人果然厉害....”又看诸人,“现如今那秦梅虽然嚣张,但并没有真的得了功名,大家闹起来无凭无据,秦梅大不了不参加这次会试,对于秦潭公来说周旋这些小事一桩,而你们则反而会被秦潭公扣罪名,但如果秦梅会试过了...”
“那是舞弊。”诸生们已经反应过来了,同时压低声音说道。
朱明德对诸人也举起大拇指一个赞,意味深长道:“前些时候一个县试舞弊,县令还被要了命,那天下举人的会试舞弊....”
那是得罪了整个天下的读书人,势必喧天,秦潭公再势大,一介武将又能奈天下读书人何?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是天下读书人的风骨....青史必然要赫赫留名,如此声望进士及第纵然不成,只要他们愿意当官入仕途也不会有问题。
他们当然愿意!
哪个读书人不愿意!
诸生们脸愤怒惶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激动振奋,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要说话,要表达,要呐喊,心的激荡喷涌要倾泻......
“大家稍安勿躁,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谨慎筹备。”朱明德摆手制止众人,压低声音又左右看了看,“我是来提醒你们一声,免得你们冲动,我先回去了,咱们日后再联系,有什么新消息我会告诉大家的。”
康云锦肃容对朱明德抬手施礼:“多谢朱兄。”
朱明德从未被这些人正眼想看过,更别提施礼了,忙还礼:“客气了客气了,天下读书人的事,我也是读书人。”说罢不敢再留急匆匆的回去了。
看着消失在门内的朱明德,诸生们神情犹自激动。
“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一个监生迟疑一下,低声道。
康云锦道:“京城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既然发生我们一打听知道真假,朱明德也不是真的路见不平,为天下读书人,他只不过想要趁机撞运气。”不屑,“他科举过不了,靠着揭发舞弊案捞个功名。”深吸一口气:“诸位,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找个地方细细商议。”
诸生应声是涌涌离去。
国子监门外恢复了安静,片刻之后门又再次打开,一辆马车驶了出来,车帘随风摆动,两根手指微微掀起,其内的人露出半面看了眼远去的监生们,旋即车帘垂下隔绝了里外。
......
......
“这院子不大不小...少爷请进来看。”
窄窄的巷子里一宅院前,一个牙子殷勤的推开院门,薛青垂手跨步进去,行李她已经不背着了,交给了书童身份的黄居。
看她进去,黄居跟着迈步。
院子的确不大,不过格局很好,房屋也没有腐朽发旧阴潮,墙角花丛虽然败落,依旧可以看出茂密,想明年春来必然繁盛。
“这前院,少爷您的书童,车夫都可以住下,再多些仆从,后院也还有厢房。”牙子热情的介绍着。
薛青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没什么必要呀,反正这里是已经选好的,这个不知道是真牙子还是什么身份的人演的还挺投入...给你加个鸡腿,薛青在心里乐走神。
“少爷,我们这里还有个花园...”牙子带着几分得意,又微微一施礼,“我带您去看看。”
薛青看他一眼,对黄居道:“你先把东西放屋子里吧。”
黄居嗯了声单手拎着行李进了屋子,薛青则跟着那牙子穿过月洞门走向后院,穿过后厢房,又一道垂花门,那牙子站住。
“少爷您请,今日真巧,房东也在呢。”他说道,“您见见房东,说不定价格还能更低些。”
薛青道:“那真是太好了。”负手迈过门槛,那牙子在后站立没有再跟随。
眼前果然是一个小花园,但无花也无木,冬日里空荡荡的,一个穿着旧棉袍的老者蹲在其,正用一根锄头挖着土。
“别看没有花木,但这土质肥沃,随便种下什么,保证来年繁茂。”他说道,一面转头看过来,“薛青啊,我建议你不要种花木,还是种菜的好。”
薛青对他一礼,道:“陈相爷,学生不解,为什么种菜好?”
陈盛将锄头放在一边,道:“只观赏带来的愉悦不如将劳动的果实吃进肚子里的愉悦多。”又一笑,“或者是我老了,看的风景太多已经麻木,如今觉得能食指大动,吃着不塞牙,不胀肚,是最愉悦的事。”
薛青一笑:“老师说的对。”
陈盛拍拍手站起来,对她一礼:“殿下,罪臣无能,今日才来见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坐谈
从相爷到老师,从直呼其名到称尊俯首为臣,两个人在这一见三言两语间完成了身份的对话,简单又利索。
薛青看着面前躬身的老者,裤脚衣衫手还沾着土,她伸出一只手迈步前扶住,道:“相爷,多谢你了。”
扶住胳膊的手纤细,但却有力,温热透过衣衫传来,似乎连眼也被温热了,陈盛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的端详,点点头:“长这么大了,真好。”
薛青含笑点点头嗯了声。
陈盛道:“我们坐下说话。”
那边安着一张石桌,摆着两把小藤椅,薛青说声好,一手扶着陈盛一手垂在身侧迈步,陈盛也没有拒绝她的搀扶,二人走到了小藤椅前。
“坐吧。”陈盛道,又一笑,挽着袖子拎着石桌的茶壶斟茶,“殿下自己来吧,我不去洗手了。”
薛青道了声好,自己拎起茶壶斟茶,然后双手捧着茶碗坐在小藤椅,小藤椅吱吱呀呀的晃动,薛青喝了口茶,热气将她的脸暖围起来。
“这京城冬天也不暖和啊。”她说道。
陈盛这才坐下,也捧着茶碗喝了口气,如同老农一般满意的眯起眼,道:“夏热冬冷才好种庄稼,是个好地方。”又转头看她笑,“殿下,算你没有提出来,我也打算让你搬出来,所以我们真是想一起了。”
薛青看着他,安静而认真的聆听。
陈盛道:“目前殿下要做的事是做考生做学生,其他的事都不要多虑,在国子监他们难免心生敬畏,对于有心人来说,会发现殿下不像学生了。”
薛青道声好:“我搬出来也是想静心求学,免得跟监生们纠纷不断,那些争执也没有意义。”
陈盛含笑点头:“殿下是个好学生,好学生是遇到争执不想纠缠要想办法避让。”
薛青一笑没有说话。
陈盛抚着茶碗,道:“康云锦这些监生被赶出来,的确是礼部出的单子,来处打听不出来,嗯,打听不出来也很明白了,秦潭公的人安排的,而蒋显也正好过问了此事,借着他,让你从国子监搬出。”
薛青道:“那康监生他们也不算怨错人。”秦梅果然会这样做。
陈盛道:“不会怨错人,康岱已经安排让他们知道这一切是秦梅做的,以及秦梅是秦潭公子侄的身份。”又一笑,“秦梅身份如今在京城已经传开了。”
很显然这是陈盛等人的功劳。
陈盛捧着茶碗:“这算不什么功劳,事实秦潭公也并没有阻止这个消息的传播。”
薛青喝了口茶,道:“那是他不在乎呀,真是厉害的人。”
陈盛点头,看向薛青脸笑意更浓,道:“是的,他真的是很厉害的人,殿下能说出这样的评价,也很厉害。”
薛青对他一笑道:“老师不要夸我啦。”
这一声老师让陈盛再次大笑,探手拎过茶壶给薛青斟茶,又自己添满,收了笑神情怅然又沉沉:“他是真的厉害,弑君而瞒天下人。”
薛青道:“其实也不算厉害,做坏人做好人要容易一些,要说真厉害...”看着陈盛,“还是老师你们笃大人这些人厉害,在弑君者眼下护的我周全。”将手的茶碗递来。
陈盛再次大笑,将茶碗与薛青的茶碗一碰,师生君臣同饮而尽。
“我来跟殿下说说我们当前的情况。”
“朝里直接跟我联系的人不多,你见过的当日在青霞先生家三人,另有国子监入学后来巡查的四人。”
“青霞先生和李大人不在其,他们属于下一级。”
“知道你身份的也仅限与我们这些人,青霞先生以及李知府,还有很多是知道有此事但不知你的真身。”
“所以这朝算是自己人也不都认识你,确保了算被抓也不会泄露殿下你。”
“朝此时形势有些乱,也很简单,除去真病了的胡明,我退避,王烈阳和闾阎一党,秦潭公一党,目前来看王相一党略胜一筹,但实际秦潭公势力不消反涨。”
“秦潭公不用说了,王烈阳此人...”
陈盛沉吟一刻。
“殿下对他还有印象吗?”
薛青摇头,道:“我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陈盛点头:“是,他们说过了。”又安抚一笑,“算是记得,殿下那时候太小了,又不喜欢见人,总是自己读书写字,见过寥寥几次估计也没什么印象。”
是吗?薛青跟着笑了笑再次道记不得自己的曾经。
陈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道:“王相爷进士出身,从户部到兵部到吏部一路兢兢业业历练而起,性情耿直,当年曾与先帝陛下因为官员的封诰争执,怒而辞官...”说到这里笑起来,大约是想到了当年事,神情追忆,“是个不畏权贵奉行朝纲法则之人,性情又些许孤傲,当年入仕不久敢与人在宴请时争位子,出言不逊,被御史弹劾。”
薛青道:“那这几个部门轮流任职,该不会都是被人赶走的吧?”
陈盛哈哈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但不管如何,王相爷起起伏伏,是这样在官场跌打滚爬,最终成为了先帝信任的大臣,朝枢栋梁。”
薛青默然一刻,一旦说起曾经,那意味曾经已经变了,这位王相爷肯定不再是曾经那个不畏权贵的人了。
陈盛道:“他倒不是大问题,只是殿下的事还是暂时瞒着他的好,如今的他没有选择,要扶持小皇帝,平衡朝堂,也挺好的,这样还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但人一旦有了选择....没人能知道结果,连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薛青明白他的意思,王相爷如今没有选择,他扶着皇帝,维持朝纲,制衡权臣秦潭公,权盛极致,但突然宝璋公主归来,且身后有陈盛等人从龙之功,那他王烈阳不会是今日的地位了.....他会怎么选择?迎接真命天子归朝,还是....与秦潭公合作。
陈盛看她默然,知道她明白这个意思,神情更加欣慰,道:“这些事殿下可以慢慢看,现在不用急着想,殿下现在要做的是读书考试,做个学生。”
薛青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拎着茶壶自己斟茶,又给陈盛斟茶。
陈盛也没有拒绝,任凭她给斟茶,端着喝了口。
冬日的日光照着小院,一老一少一个旧棉袍,一个旧青衫,坐在小藤椅咯咯吱吱的摇晃着捧着大茶碗喝茶。
陈盛道:“目前最要紧最大的敌人是秦潭公,揭露当年的真相,恢复殿下的身份。”
薛青道:“秦潭公手握兵权,这件事是不是很难?”
陈盛道:“兵权不是根本,当年秦潭公手握兵权,也只敢趁着陛下身体有疾,天下人皆知陛下要去泰山祈福,所以路途的事以意外掩盖,他不是靠着兵权镇压了天下人,而是靠着欺瞒。”
是啊,对于封建古代来说,皇权天授,非乱世谋逆异姓篡位是不太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秦潭公要扶持一个假皇帝,而不是自己登基为帝,薛青默然点点头。
陈盛道:“下一步我们要做是利用会试,待会试结束会设一场舞弊案。”
科举舞弊啊,古今都是大事,薛青点头。
“如今有康云锦这些监生埋下了暗线,到时候再有其他的安排,送给秦潭公第一场风雨。”陈盛道,“而借着会试舞弊案,再抓打秦潭公一派,然后越查越深,将十年前的真相渐渐公布于众。”
听起来可行,薛青点点头。
陈盛看她,笑道:“当年的事虽然隐秘,但世的事做了有留痕,有人证物证,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在搜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