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略一细想也就明白为何人会这么少了,真正要达到此番司药局选人标准‘识文断字’的,可不是随便认得几个字,便能以此自居了,至少也得会认会写上千的字。
然这样的人,不管是分到妃嫔小主们宫里,还是分到其他各衙门各行当,几乎都早混出头了,谁轻易愿意到司药局再从从头开始?
她们到司药局后,的确有成为女官的希望,不论是留在宫里,还是将来出了宫,都余生不愁了,但若成不了女官呢?岂不是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要失去了?
人都会衡量得失,预防风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如是,宫女们自然也不能例外。
当然,也定然免不了想应考,却自知没那个本事的。
压根儿没那个本事,难道去撞大运不成?旁的东西还有可能撞上大运,这白纸黑字的写字做文章,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儿,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么。
所以到头来,可不就远没有预料多的人,感激涕零的受惠于邓皇后的‘宽和待下,仁心仁德’了?
但施清如却很满意,人少些好啊,好些才能专注培养,贵精不贵多,于眼下的司药局来说也是最好的,不然一个月就把一年甚至几年该做的事都做了,该发展的都发展了,她怕步子迈得太大,会扯到腿,还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好。
翌日一早,司药局的第一次正式考试,拉开了帷幕。
京城和京畿报名的那三十几名女子天不亮就都到了宫门外排队,等待验证核对身份,除了女子本人的身份,还有其亲族的一应信息,还有担保人的信息,——再是事急从权,这些最要紧的步骤,让韩征从翰林院指派过来的翰林和内务府的相关负责人员,并负责此番应考之事的女官们也不会省减了。
待一应消息都确认无误后,还会搜身,之后再发下对应的号牌给应考的女子,自有人引了她们进去,对号入座。
如此用时将近一个时辰,所有外面应考的女子都验证无误后,宫里众宫女们也开始验证身份,发起号牌来。
等到这些前头的准备工作都做完后,随着一声鼓响,一张张试卷发起来,考试正式开始了。
却不是一场就能考完,上午考完一场简单些的后,下午还有一场更复杂的考试。
待下午那一场也考完,考官封好了试卷后,才令所有人都散了,该各自回家的回家,该各自回去忙自己差事的,仍忙自己的差事去。
至于考试结果,却要五日后才能出。
施清如既不知考题,也轮不到她批阅试卷,是以知道试已经考完也就罢了,仍每日该忙什么忙什么,譬如继续去给太后施针。
太后知道邓皇后下懿旨宫女们也可参考司药局后,倒是没说什么,反而难得赞了一回邓皇后,“这才是一个皇后应有的眼光和格局,她总算有几分皇后的样子了。”
对施清如也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末了还赏了一匣子红宝石。
弄得施清如暗暗咂舌,太后这莫不是知道皇后赏了她,在隔空与皇后打擂台?那要是她们婆媳多打几次擂台,她岂不是发达了?
五日后,考试结果出来了,民间报名的三十七名女子里,选出了十二名合用的来,宫里的则只选出了八名,共计二十名储备女官。
考试完了后,翰林院那位主考官的使命便算是结束了,剩下的都是内务府和女官们的事了。
后者们在征求过施清如的意见后,决定先教宫外选中的那十二名女子一个月的规矩,当然,也不是全天都用来学规矩,只上午学,下午则用来让她们先背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认识药材。
至于宫里选出来的那八名宫女,则直接便可以到司药局开始学习医术,认识药材了。
如此等到两个月后,再来一次选拔,选中的人才真正可以留在司药局,至于届时被刷下去的那些,也只好对她们说一声‘遗憾’了。
施清如和常太医先见过了从宫外选中的那十二名女子,十二人里年龄从十五六岁的正当妙龄,到三十余岁都快能娶媳嫁女了的都有,从未婚少女到望门寡再到死了丈夫,被逼着改嫁的也是应有尽有。
但既能被选中,十二人自然都是聪明人,自有其过人之处。
施清如和常太医也不问众人进宫的原因、都各有什么苦衷,只简直问过她们一些基本的问题。
再告诉她们千万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以为此番能进司药局,就是一辈子的金饭碗儿了,等将来她们医术学得不好,对病痛没有敬畏之心,对病人没有医者之心后,她们一样会被遣送出宫,让她们最好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好好习学……之类。
最后再附带敲打了众人几句,既然选择了进宫来博前程,那就说明她们已经没有别的路了,那如今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余生要怎么活,都掌握在她们自己手里,将来是龙是虫,是好是坏,都全靠自己,让她们只管看着办,便结束了训话。
对被选中的那八名宫女,师徒两个则又是另一番态度,直接把八人分作了两组,一组各指定一个领头的,让两队公平竞争,胜出的有赏,惜败的自然也当罚,但只许良性竞争,不许暗地里使绊子,用见不得的人手段,一旦发现,同组的人全部被逐出司药局。
那可就连她们原来的位置都回不去,十有八九只能去浣衣局了。
施清如和常太医也不想一上来就对大家这般严厉,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们不一开始便把规矩立起来,把威信竖起来,后来再要管理起那么多人来,势必事倍功半,他们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上。
如此忙了两三日,总算是有了个大概的章程了。
距离韩征出京,也已整整十日了。
他却仍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施清如虽然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却仍是止不住满心的思念;到了夜深人静,她也可以暂时放松下来,不想公事时,就越发想念韩征了。
这还是他们自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再加上他出京前,施清如就已经好多日不曾见他,若真要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算,她简直已快一辈子那么长没见他了,可真想立时飞到他身边去啊!
翌日,施清如因为昨晚上没睡好,到了司药局后,便有些无精打采。
凤仪殿却再次来人传她了。
她只好强打精神,随来人去了凤仪殿。
许是时辰还早的缘故,施清如到了凤仪殿后,邓皇后正吃燕窝粥,不待施清如拜下,已忙笑着叫人搀了起来,问道:“县主可已用过早膳了?今儿这燕窝粥倒是挺不错,给县主也来一碗。”
施清如忙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用过早膳来的,委实吃不下了。”
心里已在想着,待会儿一定要与邓皇后把话说清楚,她忙得很,若以后没有真正要紧的事,就请不要传她了。
邓皇后见施清如婉拒,也不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口燕窝粥,待漱过口后,方笑道:“这些日子司药局一定很忙吧?本宫看县主都瘦了,可一定要多加保重才是。快赐座。”
施清如并没坐,只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些日子司药局的确很忙,便是现下来见皇后娘娘,都是臣硬挤的时间,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邓皇后脸上的笑容滞了滞,随即已笑道:“本宫没什么吩咐,就是想着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想见见你,也问一问你司药局如今的情形,选中的那二十名女子可都还合用吧?她们将来可是要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万万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务必要一开始就对她们严厉有加才是,那不但是为了她们好,更是为了以后她们的病人好。”
施清如笑道:“臣也是这么想的,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邓皇后点点头,“那你与本宫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坐着说话儿吧,站着多累啊,瞧着也见外,本宫上次不就说了,以后别与本宫这般见外,没的白生分了么?快坐,快坐。”
施清如只得笑着应声坐下了,心里已很不耐烦邓皇后这样拐弯抹角,半晌都不切入正题的说话方式。
又听得邓皇后笑道:“上次赏你的缎子,可都已做了衣裳了?等八月十五中秋节宫里开宴时,可要穿了进宫来本宫瞧瞧,一定不知道多好看……嗐,瞧本宫这记性,忘记届时你要穿县主礼服了,那只能再等旁的机会了。”
如此又说了半日的废话,终于施清如忍不住要起身行礼告退了时,邓皇后开始切入正题了,“今年的夏天倒比往年更热,也热得更久,宫里宫外都不知道因此添了多少病人。本宫的娘家宁平侯府也不能例外,昨儿本宫娘家大嫂还递话儿进宫来,说家里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都病倒了,并得还不轻,望本宫能派个可靠些的太医去府里瞧瞧,本宫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县主最让人放心了,只不知县主这两日可有空?”
顿了顿,“县主放心,本宫一定会记下县主这个情,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定不会亏待了县主的。”
让邓皇后自己放下身段一再的做小伏低,她实在是做不到,也忍不了。
可光靠着言语示好,再赏点珠宝首饰缎子之类,又实在算不得什么,难道人施氏自己就缺这些东西不成?便是她缺,韩征要什么没有,难道会短了她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