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少炮弹?”
钟本才头也不回地大喝一声,不远处的炮连连长赶紧回答:“快见底了。”
“你格老子的,叫你省着点,省着点,你咋就不知道心疼呢?”
走过长征路的老兵委屈得不行:“刚才是谁在那嚷嚷,虎子,把那门炮给我干掉,虎子,把那群军官轰成渣,虎子,你他娘的快点,还不开炮,留着下崽啊,这会儿嫌我没节省了。”
“瞅瞅,说你两句还不行了,脾气。”
钟本才毫不理会地一摆手:“有多少都给老子出去,鬼子就这一哆嗦了,砸了他的步兵炮,看看他们头铁,还是老子的钢枪硬!”
委屈归委屈,命令还得执行,虽然的确没几发炮弹了,但那是指一门炮,全部27门小钢炮加一块儿,依然能打出令人绝望的弹雨。
“标尺1200,角度3,3号药包,高爆弹一发。”
“一发高爆弹。”
“开火!”
四个方向上同时响起开火声,一发发炮弹有如离弦之箭,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曲线,狠狠地砸在敌人的阵地上。
敌人的后方顿时浓烟滚滚,爆炸声此起彼伏,战士们看到自家的炮兵发威,无不是欢欣鼓舞,曾几何时,敌人就是用凶猛的炮火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如今风水轮流转,哪能不高兴呢。
“哼,小鬼子也有今天,给我狠狠地打!”
5-600米距离,轻重机枪一齐开火,56半也发挥出比较精准的特点,给予个别目标精确杀伤,鬼子的还击来得很快,各种枪弹在空气中交汇,形成一道道明晃晃的火线。
“嗯”
钟本才身边的警卫员中弹软倒,他赶紧伏下身体,一个血洞就在眉心,眼见活不成了。
“小张,小张,狗日的。”
他端起56冲,对着那个方向就是一梭子,鬼子在我军猛烈的火力打击下死伤累累,但是更多的人却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冲。
“板载!”
他们平端上了刺刀的38枪,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嘴里高呼口号,眼中血红一片。
“机枪!冲锋枪!把他们压下去。”
钟本才也打红了眼,一梭子抠到底,临了才发现子弹打空了,赶紧拔下弹匣,从腰间取出一个换上去,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两名鬼子冲上来,挺枪就刺。
“哒哒哒”
几道火光在他眼中迸现,两名鬼子身上被打成了马蜂窝,睁着不甘的眼睛倒在他的脚下。
打光了炮弹的炮连战士上来支援了。
“虎子,下去,你们都是宝贝疙瘩,可不能白死了。”
钟本才将他的冲锋枪抢过来,挡在他的身前,手上不停地扣动扳机,炮连连长干脆在一旁为他上弹匣,打完了连枪一块儿换。
一时间阵地上到处都是枪声和厮杀声,鬼子亡命般的突击并没有吓倒我们的战士,因为与他们相比,我们曾经更加勇敢。
双方都杀红了眼,尸体在阵地前堆得老高,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本才发现前面没有敌人再出现时,两支56冲的枪管子都打红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第五师团来得好快
柴田茂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他亲眼看到一个士兵被重机枪的机弹撕碎,血肉溅在身上那咱粘乎乎的感觉,就像伸手从酱菜坛子里捞东西。
应该说他的运气还不错,一直冲到300米、200米都不曾被子弹打中。
脚下变得凹凸不平,那是因为踩在战死者的尸体上,他无意中往脚下看,一张年青的脸,眼睛圆睁,就这么盯着自己,他的胸口不知道中了多少子弹,完全给烂了,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形状。
那双眼睛,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眼神黯淡没有焦点,既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迷茫。
在这条路上,堆满了战死者的尸体,他们有的还有一口气,却失去了救治的机会,因为这是一次决死冲锋,除非打垮敌人,否则没有退路。
刚开始,他还用大声呼喊激励士兵,到后来,枪弹声压过了一切,他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越往前,子弹越密集,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愈加稀薄,他的呼吸愈加紧促,尽是血腥和硝烟混杂的味道,中人欲呕。
“哒哒哒”
机枪声响成一片,他都听不出是哪一种,似乎哪一种都不太对,而已方的机枪被完全压制住了,根本就听不到。
英勇的士兵一阵阵地从他身边跑过去,又一片片地被打倒在地,变成脚下的踏脚石,子弹从耳边呼呼飞过,他只觉得前面的人数在迅速减少,敌人的阵地近在咫尺,却难以触及,那些火红的闪光,在无情地收割着士兵的生命。
他感到脚上一紧,低头一看,鞋子被一双手抓住,他蹲下身听到一阵含糊的哀叫,凑近了一听,只有“妈妈”这一个词,反反复复越来越低,直至最终消失,那双手也无力地松开。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感到了恐惧,那种感觉如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
突然间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余下的人纷纷朝后跑去,不管纷飞的子弹打在身上,他只知道不顾一切地拼命跑,直到精疲力竭一头栽倒。
“混蛋!”
眸田庆次郎挥舞着指挥刀大喊大叫,他的大队之前损失了半个中队,这一次进攻又是倾巢而出,结果攻击不力率先主动撤退,这是不可饶恕的。
没等刀子砍下去,手臂被人一把抓住,秋山义兑站在他的身边。
“旅团长......”
“不要责怪他们,你的士兵已经尽力了。”
眸田庆次郎放下刀,这才发现,逃回来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啪”
他的刀子落到地上,人也跪倒在地,掩着脸失声痛哭,秋山义兑茫然四顾,从1200米开始,他的士兵用尸体铺满了整个战场,一层层由低到高,看起来蔚为壮观。
秋山义兑突然间悲从中来,他的独立混成第5旅团,在实际上已经覆没了。
“噗”
眸田庆次郎听到一个声音,睁开眼一看,秋山义兑倒在了血泊中,用的正是他的刀。
“旅团长!”
“我为......此战......负全责,你.......眸田君,带......他们.......活下去,把军旗......”
眸田庆次郎没有听到最后的话,轻轻为他阖上眼,秋山一死,他已经成为战场最高指挥官。
“吹号,撤退。”
日军的撤退号不多见,钟本才等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胜利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趴到战壕边向外望,敌人的尸体一眼看不到头,远处的敌人军旗已经不在了。
钟本才转过身,一屁股坐在战壕里,将56冲靠在身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纸烟,掏出一根叨在嘴上,又摸出一盒火柴,想要擦燃了,手指抖得厉害,怎么也擦不着。
“用我的吧。”
教导员王六生将点燃的烟凑到他眼前,钟本才歪头就着他的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两口。
“赢了?”
“赢了。”
“我们打败了鬼子一个旅团?”
王六生“嗯”了一声,钟本才愣了几秒钟,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我们打败了鬼子一个旅团!”
“我们打败了鬼子一个旅团!”
阵地上一片欢呼,战士们又喊又叫,相互抱在一起,就连郑绪业的县大队也不例外。
王六生没有打扰他们,只是悄然去看伤员,鬼子的疯狂进攻,对我军也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他们的枪打得很准,往往一枪直中要害,伤者也为数不少,营部的卫生员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轻伤员,有些重伤员他们处理不了,必须要送后方医院。
好在鬼子撤退了,他们也得以实施担架运输,王六生让县大队的同志担任护卫,将轻重伤员安排好,又准备去掩埋牺牲战士的遗体,等到一切做完了,他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第一营撤出阵地没有多久,就在寿光县境内遇到了前来增援的第9团主力。
“人人都喊我“疯子”,我看你钟本才才是了不得,好家伙,一个营打败了鬼子一个野战旅团,你这个首功跑不掉了。”
张仁初见面就给了他一拳,打得钟本才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政委刘西元赶紧扶了一把。
“怎么样,撑得住不?”
“没事,政委,俺能行。”
张仁初哈哈大笑:“好得很,这才是我“张疯子”的兵,你们营伤亡不小,弹药消耗巨大,留下来当预备队吧。”
钟本才一愣:“还要打?”
刘西元告诉他:“就在你们撤出皇城镇不久,鬼子的援军就到了,只差一点啊,你们就要面临一个完整的师团,25000人。”
钟本才兴奋了:“报告团长、政委,我不要当什么预备队,你给我营补充一些弹药,照样给你打主攻。”
张仁初和刘西元两人相视一笑:“你呀,仗不能一个人打了,兄弟部队怎么办?放心吧,鬼子全线进攻,咱们有的是仗打,少不了你钟本才的。”
钟本才这才高兴起来,经过侦察,原来这股援军就是华夏战场上大名鼎鼎的第5师团。
号称鬼子精锐中的精锐。
第二百八十章好胃口和硬骨头
第5师团是常设制挽马师团,下辖两旅团四联队,满编人数24500人,拥有军马6295匹,其中2269匹重型挽马是用来拉炮的,还有2000多匹是用来拉辎重的,还有汽车148辆、摩托车79辆、轻装甲车10辆。
临出发前,第12军又将军直属的战车大队加强给了它,该大队下辖两个中队:
第一中队 89式中型战车10辆,97式中型战车2辆,94式轻装甲车5辆
第二中队 89式中型战车10辆,97式中型战车2辆,94式轻装甲车5辆
因此,第5 师团在实力上接近骡马化甚至是半机械化,公路上的机动速度十分之快。
首先到达皇城镇附近与独立混成第5旅团残部会合的是骑兵第5联队,联队长山本一雄中佐惊异地看到,这只野战部队的士兵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付躯壳。
“你们秋山旅团长呢?”
“殉国了。”
眸田庆次郎低声答道,他收拢了剩余的士兵800多人,大部分是工兵、辎重兵、通讯兵、医护兵以及幸存的炮兵,步兵不到200人。
山本一雄不敢怠慢,赶紧通报给后方的师团部,同时派出骑兵向前搜索,得知敌人已经撤离的消息。
出于谨慎他没有再贸然向前,而是停在了皇城镇,等待师团主力的到来,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师团长今村均中将、参谋长玉置温和大佐从装甲指挥车上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掩鼻的动作,原因是太难闻了。
与气味相比,更让两人惊赅莫名的是眼前的战场。
从脚下一直到远处,铺满了倒毙的尸体,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那是一种何等壮观的景象,又是何等的悲凉。
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开始腐烂变质,散发出异味,成群结队的野狗在其间跑来跑去,寻找自己的猎物,在人类的驱赶下也不跑远,冷眼旁观他们的作为。
“可怜的秋山君,可敬的勇士。”
今村均招手叫来山本一雄:“没有发现华夏人的尸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