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华 第45节

  雨辰在那叠纸上重重一拍,在心底发狠:“好!就用这个计划完善咱们的行动!让倪嗣冲有命来安徽,没命逃过黄河!”

  蒋百里站在被作为第一师师部的徐州青年会医院门口,看着天上昏黄的太阳。第一师的参谋军官看来又被雨辰召来了。一个个在门口进进出出。估计和自己那份计划逃不了关系。那些军官看到自己都恭谨的立正行礼,这些第一师的青年军官。是他一直想培养出来的类型。年轻、热血、以自己的军官身份而自豪,全心全意的扑在军事工作当中。不是营混子,不是军人政客,也不是胆小如鼠的自了汉。真不知道雨辰是怎么把他们带出来的。

  自己以后真的要回到北方,去做雨辰的敌人吗?他的野心已经是很明显了。更或者是,自己就在他这里赌上一把?他这个势力正因为没有历史,没有渊源,才能让自己大展自己胸中的抱负啊……

第十五章 暗战重起(完)

  崔达尔斡的四合院里乱哄哄的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旗人的打扮。有些人看起来身上已经破旧得很了,还是腰间滴沥搭拉的挂满了小玩意儿。有的是一脸的烟容,坐在那里直打哈欠。更有些象几天没吃东西了。放在桌上满篮子的窝窝头你一个我一个的抢个不休。

  再听听他们聊的些什么。

  “睿王府的四贝子昨天许了我个扳指,放在碗里,倒上水那真是满碗的碧绿啊!他们睿王爷家说要回热河。叫我在禁卫军里找几个弟兄护送一下。我要不是瞧着那个扳指,还真不乐意……”

  “皇上停了咱们多少个月的月粮啦?只要这北边儿的江山一天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咱们这些养命的东西就少不得……哥几个,谁陪兄弟我到内务府去闹闹去?”

  “现在禁卫军也呆不得了!整天留营的兵士没几个,饷钱也停了,大家就打算着倒卖着枪支子弹。军官要不回家,要不不管。咱们旗人唯一一支武力,就给那个活曹操给整垮啦!”

  “我可不管你们说这些那些,崔大哥今天整的小米粥和窝窝头拌咸菜。不怕哥几个笑话,兄弟三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家里女人叫孩子哭,告帮都没地儿告去……”

  崔达尔斡挤在厨房里,看着她的女人一边唠叨着一边揭开笼屉。蒸窝窝头的白气在小小的厨房里缭绕。让他觉得从眼前到心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白斯文这些天来到处的奔走,以铁良大人的使者身份到处拉人入伙。说要让旗人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些天马上上边儿就要宣布退位了。这清室的江山就绝了指望。虽然也有叫嚣要做出点事情来。但是这年月旗人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大部分嘴皮子可以吹得天崩地裂,但是真要做大事了,那胆子比兔子强不到哪里去。

  崔达尔斡是对上边儿忠心耿耿的,却看不出这个整日奔走的白兄弟的忠心在哪里。但是在他近乎偏执的奔走联络之下。不少禁卫军和第一镇出身的旗人军官和正目都被联络了起来,一直以他的家为据点,侈谈一些怎么恢复,怎么保住主子的话题。这本来是崔达尔斡最乐意听到的话题,但是整日里都有人在这里骗吃骗喝,拿着烟盘在这里开灯。这就是真做大事的样子?

  外边的风刮得越来越紧了,崔达尔斡小小院子的房门又被咚咚的敲响。他披上了衣服,将一把手枪踹在怀里,看了他女人一眼。走过去谨慎的打开了院子的门。

  门外是三个穿着老棉袄,面孔藏在毡帽底下的人物。当先一个摘下帽子。正是那个号称是南京汉军旗前锋校的陈思。他朝崔达尔斡道:“崔大哥,快让我们进去。这位爷来得可不容易。”

  崔达尔斡有点疑惑的将三个人放进院子里。中间一个瘦长的汉子将毡帽取了下来。崔达尔斡在夜色中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忙一个千打了下来:“恭王爷,您老人家……”

  那人正是留在北京的正在瓦解中的宗社党的首领人物之一,恭亲王溥伟!他神色有些疲倦,忙扶起了崔达尔斡,苦笑道:“现在什么年月了,还叫我王爷。咱们大家现在都一样,是大清的孤臣孽子!听到外面还有你们这些忠臣在活动,我心里很安慰。”

  还有一个人是恭王府的护卫,和崔达尔斡以前就认识,只和他含笑点了点头,就掏出手枪守在了门口。陈思一拉二人,就朝堂屋里面疾疾的走去。崔达尔斡有些晕晕糊糊的,这两人怎么这么大的活动能量,连恭亲王也能联络得动?

  其实这不是白斯文和陈思两个人能办得下来的事情。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就是联络禁卫军的旗人下级军官,而这些下级军官,位份虽低。但是论起亲戚关系来,谁七拉八扯的也能和一个王爷说得上话。自从良弼丧命,溥伟被拱卫军包围保护在自己的王爷府内。这个亲贵一直在想法设法的联络京城的旗人势力,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这些天禁卫军又开始的串连活动自然就传到了这个王爷的耳朵里面。他想尽办法和这些人搭上了关系,在这天晚上化妆来到了隐隐为联络中心的崔达尔斡家里。

  历史上有些事情发生往往就是这样,一点小小的变化就引发了无数的可能。恭王爷今天出现在崔家,也就是这样。这并不是白斯文和陈思两个人的功劳。而仅仅是历史按照可能性进行的一种安排而已。

  看到溥伟和陈思进来,乱烘烘的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这两个人他们自然都认得。陈思这些日子里可没少给这些旗人军官们散银子洋钱。他人性子又果决坚韧,这些旗人大爷们都很佩服他。另外一个人物,大家可都认得,那不正是恭王爷溥伟!一直以为联络起来起事的事情更多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没想到看来竟然象真的!

  人们都涌起来,乱纷纷的打千下去,不少人的眼泪都涌出来了:“王爷,真的是您?”

  溥伟眼睛里也全是泪花,深深的一揖下去:“咱们大清还有大家这样的仁人志士,我溥伟惭愧啊……”

  他站起身来,在别人让开的位置坐了下来。早有人恭谨的端了茶水过来溥伟。他接过来没有喝,目光炯炯的看着大家:“大伙儿都报报名字吧,一直喝大家都失了亲近,却没想到,咱们大清的脊梁,却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真是板荡识忠臣哪!”

  屋里的人你一声我一声的报名。这些白斯文他们拉拢过来的人物,多数都是在禁卫军里干军官的。当年组建禁卫军时,挑选的下级军官都是对清室最忠心的铁杆人物。现在虽然不少人落魄了。但是看到宗社党的头目,大清现在最亲贵的王爷之一,也在这个小屋子里,俨然是他们的小团体一员。这颗心可又热了起来。

  听着大家报完了名字,陈思也在一旁解释道:“王爷,这些兄弟都是军官,都是厮杀汉。您要有什么打算,咱们豁出命去也给您办到。”

  溥伟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从怀里先掏出了一叠支票,都填好了数字。有人眼见,看到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华俄道胜银行出的一千元的现金支票。几个人咽了口口水,眼睛都放出了光来。

  溥伟又从怀里掏出了把金镶玉嵌的小匕首,自己把棉袄的前襟解开了。将右胳膊从袖筒里抽出来,大喊了一声:“拿酒过来!”

  崔达尔斡忙跑到厨房里去拿酒坛子,等他回来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敞开了怀。溥伟在那里眼眶发红,做着动员:“咱们祖宗两百多年前打进关里来。有了这么大一片花花江山。咱们这些旗人子弟,都是在享老祖宗的福气!现在局势变了,总要有些孤臣孽子。咱们这些人就干这个吧!咱们局势比以前还是好得很多,关外和满蒙,那是咱们的根基!退到那里,咱们还可以联络日本国和蒙古国。大清正朔还能延续下去!大家也不用在北京城以后被汉人压在头上!咱们朝廷那些以前高官厚禄的人,咱们不去指望他们啦。咱们这些满人的好汉子,就自己干起来!”

  他说的激动,大家也听得认真。溥伟动了感情:“满蒙是好地方啊,有粮食有煤炭,土地也肥得流油,羊马满草原……这都是咱们大清的祖产!现在袁世凯把皇上和太后逼在宫里,就想着把这花花江山包括咱们的祖产都抓到自己手里面。咱们为什么不拥了皇上和太后,到满蒙自立?那是大家都是大功臣了!”

  陈思在一旁冷静的补充:“恭王爷的意思就是,现在在北京城里。皇上和太后公私交困。被袁世凯胁持在手上。逼着他们退位。而我们满人的武力,也因为担心皇上太后的安危不敢发动。如果咱们能够起事,把皇上和太后保驾到热河,联络满蒙势力,只要手头有实力作为凭籍。自然可以和民党从容谈判。咱们满人的富贵尊荣,也能得到保证。而不是现在这样胡里胡涂的亡了国,咱们旗人的生计,从月粮到旗产,全给那个活曹操一股脑儿的收了去!”

  这两个人的话算是说到这些旗人军官的心里去了。满脸烟容的人也打起了精神。这些旗人其实在心里都有着最深的恐惧。

  大清江山倾覆,旗人沦为最下等的人群。被压在社会的最底层。甚至象民党散发的那些小册子一样,被汉人用来复三百年前的国仇。现在溥伟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路,带着皇上和太后去热河去!至少能有个体面的结局。

  大家都看着溥伟,静静的不说话。

  溥伟打掉酒坛子的泥封,咬牙割开了胳膊,将血洒在酒里。他定定的看着大家,屋子里面只有血滴在酒里嘀嗒的声音。

  “现在也没了什么王爷和旗民之分了,咱们都是白山黑水里出来的老祖宗的后代!大家准备一条心干到底的,就在这里歃血为盟。我溥伟和他从此就是兄弟!祸福与共!”

  陈思第一个把自己的血滴到了酒坛里,接着就是崔达尔斡,然后屋子里的二十几个人都鱼贯着上来把血混到了酒里。崔达尔斡排开了酒碗,将那些带着血色的酒倒得满满的。

  众人神色肃然,仰着脖子把酒喝干,又纷纷的把酒碗摔碎在地上。磁片破碎声中,溥伟放声长笑:“这里有些钱,大家要做大事情的,在陈兄弟准备好的盟单上写了名字,盖了手印之后,大家一人一千块大洋,安家什么的也好。事成之后,总要保各位做个富家翁!”

  白斯文此时却在北京城的另一处的小酒馆里,天色已经很晚了,酒馆并已经剪门了。老板袖着手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打盹。而一点烛火就像鬼火一样,在这个小酒馆里面摇曳。映得白斯文的脸色忽明忽暗。

  自己怎么会答应来做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情?按照自己往日的性格,最多就是拍好上司的马屁。然后混一个不错的薪水。瞒上欺下的过一辈子。是不是因为在雨辰亲手给他换上了中校肩章的时候说的那席话?

  “白队长……不,应该叫你白副处长了。你现在年岁也不大,而且已经是第一师的正规军官了。军官就要有军官的样子,要服从命令,要勇于牺牲……我知道这些都是套话。但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希望你不要辜负第一师还有我对你的期望。”

  自己可笑的真被这些话打动了,当身边都是同样的人的时候,自己也无可避免的被改变。自己贴着胸口还放着青军会的徽章,那两把刺刀交叉在天平上的图案,似乎就能刺破身上厚厚的棉袄。

  ……是啊,自己已经是正规的军官了呢。

  在第一师出身的军官,好像都有着一种天然的向心力。这是一个团体正在蓬勃向上,而且有着无限发展前景时最自然的现象。这些白斯文只能感性的体会到,还没到理性的去理解的地步。

  正在第一师情报处副处长白斯文中校遐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敲打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那老板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白斯文一眼:“白兄弟,这……?”

  白斯文示意一下,两人都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掩到了门口。门被轻轻敲响了,是约定的三长一短的暗号。老板轻轻的卸下门闩,一个人影就闪了进来。老板将身体警惕的探出去,左右看了一下,赶紧把门掩上。

  过来的人穿得很单薄,一件薄薄得军大衣。瘦长的脸,两撇鼠须。虽然打扮象个军人。但是看气质更象个小贩。他拉着白斯文的手正要说话,白斯文却按他坐下了:“有什么话待会再说。看你冻得这个可怜样儿。先喝点酒暖暖身子。”

  老板板着脸给他送来了一壶烫热的酒,还有一碟子卤肉。来人感激的笑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老板轻蔑的看着他,朝白斯文道:“这家伙,准是赌得把什么东西都送当铺了。前些日子,还来问我借钱。也不看看他欠我多少没还了。”

  白斯文笑着拍拍他:“大家当初好歹都拜过把子的,能照应,就照应一点吧。”

  老板淡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们这几个人都是白斯文当年在京城步兵衙门混事时候的拜把兄弟。他是曾经江洋大盗,被白斯文救出来之后就开了个小饭馆平稳度日。那个鼠须汉子却原来是白斯文的同事,现在在陆建章的军警联合办事处做事。白斯文突然杀到北京来,他们这些兄弟自然就聚齐了。

  等那鼠须汉子吃喝完,他把嘴一抹。朝白斯文笑道:“白大哥,长远不见了。这次把兄弟几个叫来,有什么事情么?兄弟虽然现在落魄了,但是只要你白老哥一句话,还是水里火里不皱眉头。”

  那老板这时才露出了点微笑:“韩老六虽然其他事情很没品,对朋友还是没得说的,这点我信得过他。”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惜方老二和孙老四死得早,咱们六兄弟,就现在孤零零得三个人,白老大,这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啊。”

  三个人坐了下来,白斯文苦笑道:“我到了北京来,不靠几位兄弟,我靠谁去?别看只是咱们三个人。亲帮亲,友帮友,拉扯起来也是股子不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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