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华 第38节

  谢明光听得心烦,过去重重的把门关上。两个闲人对望一眼,讪讪的笑着各自回屋了。邓肯讷讷的想劝他,却被谢明光拦住了:“坚如兄,你不必劝我了。本来一团热血而来。结果回国却处处碰壁,到总统府自陈,中山先生没见到,却被推到商部去,工商部说他们在江北没法控制,把我又推来见这个雨师长……亏报纸上把他夸到了天上。结果见面没说到要开发祖国富源,异想天开的打主意到了墨西哥那里!还开口用钱来收买我。我在美孚又不是没见过钱!怎么才光复,祖国还是这么一团黑暗?”

  邓肯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明光兄,雨师长说不定也有他的苦衷……他这个人还是很实在的。”

  谢明光冷笑道:“是啊,给了你两家大工厂,可以由着你搞你爱做的机械制作。你就把命卖给他的不是?你看你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是用来杀人的家伙!国家死的人还少了?”

  邓肯脸红脖子粗的想分辨,最后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叹了口气。谢明光才把行李收拾好。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动,好像这个旅舍的各个门口都被把住了。然后门被轻轻的敲响。

  邓肯走过去打开门。就见两个卫兵抬着个担架,白斯文提着一盏马灯在那里照亮。而雨辰靠在担架上,用军毯盖着自己下半身。人看得出来是已经乏透了,脸色很苍白。但目光依然有神,只是打量着他和谢明光。

  “师长,你这是……”

  卫兵抬着担架进了房间,雨辰看着发呆的谢明光。淡淡的笑了,语气很诚恳:“明光先生,刚才是兄弟的不对。也太低看了先生的人品,在此我郑重向先生道歉。”

  他强支起身子,深深的朝谢明光低下头去。谢明光有些感动,忙将他扶着又半躺了下来,有些感慨的道:“雨师长,你也不必如此,我是书生出身,又沾了些洋脾气。说话爱得罪人,你别望心里去。这次事情不成,大概真是局势不允许……去墨西哥的事情你就不用再向我提了。我心思不在上面,既然你来了,我也就在此向你告别了。”

  他语气坚决,似乎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雨辰疲倦的叹了口气,心里面不断提醒自己说要招揽人才,就要有三顾茅庐的精神。其实内心里是很想让卫兵用枪押着他就范的。

  “明光先生,请先坐下,兄弟有几句心里话想和你说。”

  白斯文带着卫兵无声的退了出去,在门口守卫,邓肯也想出去,却被雨辰拦吓了。谢明光沉默的坐了下来,也想听听这个年轻的将军想对他说些什么。

  “明光先生,你回国也定是看了不少地方了,你以为仅仅靠这样的光复,将来清室退位,南北统一后,中国就真的有希望了?就能可以施展你实业救国的抱负了?”

  雨辰劈头就问,谢明光虽然有些书呆气,但读书读到这个份上。人绝对不是傻子。那时的中国留学生和雨辰来的那个时代不一样,都是学贯中西的菁英级人物。国内的情况如何不明白。

  南方临时政府虽然成立,但是各方面势力混杂,互相争权夺利光复中有了地盘的只想保住势力。没有捞到好处的在拼命钻营。政府财政窘迫到了极点,要说这些人物现在有心思搞实业,真是白痴都不相信。

  而北方现在也是人心混杂,而且民气远没有南方开化。北方那些大人物当年也搞了多年的洋务,但是都是官督商办那一套,除了想法子自己入干股,瓜分国家利源之外。其他的没有半点本事。在国外本来大有为的一些产业,被这些洋务官僚们一经手,都办成了大有亏空,半死不活的东西。汉冶萍张南皮搞了十年,下台的时候亏空六百万。盛宣怀办的铁路和招商局,除了让自己发了大财,那点产业早已押了又押,借了又借。最后铁路维持不下去,出台了铁路国有政策,几乎就成了满清灭亡的导火索!

  对雨辰的问话,谢明光只有微微的叹了口气。在美国听到祖国光复,辞掉美孚高薪工作,满怀热情而归的游子,此时神情落寞。

  雨辰神色仍然严肃得很:“实业难道就不要做了吗?当然不是!我从来不以为实业救国是该政府牵头做的事情。一个政府,只要保住国内局势平安,政通人和。关税自主,不要弄那么多苛捐杂税出来。把这些实业当作予取予求的利物压榨。中国这么多才智之士,自然就会搞出世界第一流的实业出来!

  ……我惟愿这个清明的政府,自江北开始。

  明光先生,我现在需要钱,很需要钱。和你明白说吧,在江北我准备把那些厘金一概裁汰干净。自耕农不需要钱粮地丁,什么钱我都不收他们的!那些地主只要能把地租降到37.5%的水平,地主的钱粮地丁我也不收!等农民有了购买力了,元气稍复,就是工商在咱们国内大发展的时候!当然前提是咱们关税要自主,才能在这个起步的时候,保障咱们还很弱小的民族实业。

  但是这样一年来,我就要少七百来万的收入,这些钱财,不如让外国人来给咱们挹注一下。我开发油田,总比出卖利权,借洋款好吧!”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伤后的身体气有些接不上来,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错过了邓肯和谢明光惊讶的眼神。

  免征钱粮地丁这样的农业税!在中国历史上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啊!这将军真要在江北实施这个政策吗?

  其实雨辰早就在心里盘算过了。江北一年的农业税收入不过五百~七百万元。现在才光复,花户名册更是乱成一团。等到重新厘清再起征的话,见到收入也是下半年的事情了。自己光复银行通过炒作外汇,在市场上白银价格下跌中捞好处。一年的收入也有四五百万,勉强能把这个窟窿堵上,加上两淮的盐现在还在自己手里。1912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更何况采取这个措施,对民心的安定和自己名声的彰扬,那好处绝对是巨大的。通过免征农业税,地方县政改革也容易着手了。那些想当百里候,趁着每年上忙下忙时候捞钱的蠹虫,也就绝了指望。

  现在他又看到了开发国外最大的油田希望,这个油田勘探开发出来,就算卖给美国大的石油公司,自己在其中占小股份。这每年的收入,只怕都抵得上中央财政总收入的很大一部分了。要知道,满清末年的财政总收入才3万万元不到,也就是8000万美元的样子。

  而赛罗阿则尔油田一年的产油就是3650万桶的样子,也有接近1亿美元的数目了。

  雨辰趁热打铁道:“就算明光先生为了江北百姓着想,也该协助我把这个事业进行下去啊!今后国内局势稳定了,要是雨某人不协助明光先生在国内开采油田,我天厌之!”

  在四天后,谢明光和雨辰派的四名精心挑选的青年军官,搭上了从上海去美国的轮船。雨辰大方的拨付了二百万元的开办费用,先统一掌握在邓肯手里,随时准备汇往美国。谢明光他们准备先在美国注册公司,然后再去墨西哥坎佩切州赛罗阿则尔县勘探。他虽然很奇怪这个将军为什么咬定那里有大油田。但是还是被他的热情给说服了。后来想想,也许是那个将军谈到惟愿中国的新局面,从江北而开始时,那甚至都算得上狂热的目光,才真正的打动了他吧。

  那种目光,只有一心想做出番事业的人才有。

第五章 青年军人联合会

  在扬州。这里已经光复十几二十天了。在扬州城也算是换了三任老爷。先是同盟会的孙天生都督,然后是徐宝山那个盐商们请来的流氓都督。最后才是把徐宝山赶跑了的,来自徐州的第一师第二旅那个俊秀的出奇的陈山河大旅长。

  在扬州,这个竹西佳处,武林旧地。虽然是深冬的光景。随着打完了仗,市面又很快繁荣了起来。一直滞留在淮河转运河口的盐船也纷纷的南下了。经过的船帮,还有置办南北货的商人,将扬州的市面又装点得繁华热闹。那些守在家里,靠盐票吃饭的二世祖们,依然在瘦西湖上选歌征色,眠花宿柳。

  唯一的暗流涌动,大概就是陈山河旅长将张季老派来的准备接扬州府印把子的一个心腹给赶走了吧。传说是这个府知事老爷一到任就要盐商们凑出十万到任规,又准备全府重新验契,要收一成的契税。惹恼了陈旅长,硬生生的把这个一门心思来发财的大老爷给赶走了。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瘦西湖上的歌声笑声还在不断的传来。一个青年快步的走在巷子里,不时左右的看一下。虽然他穿着便服,但是那笔直的腰板,和矫健的步伐,却让人很容易明白这个青年的身份。

  他走到巷子深处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前,用门环轻轻的叩了三下,停顿一下,又叩了三下。门吱呀一声开了。那青年很快的闪了进去。

  在屋子里早有十几个同样身穿便服的青年军官在等着他了:“子沫兄,你可总算是来了!再不来,咱们可就不等你了!”

  那青年正是第一师第二旅四团一营三连的少尉排长,叫做沈子沫,是教导团教导骑兵营营长沈子函的亲弟弟。他苦着脸做了个罗圈揖:“各位老大哥,兄弟今天是连里的值星排长,能溜出来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啦。等会还得回去查哨,多多担待点吧。”

  这一屋子的青年军官都是连排级的下级军官,最高的也不过是少校营长,少校参谋之类的人物。每个人看起来都是血气方刚,生机勃勃。但是此时大家围坐着,神色都是严肃得很。

  发起这次会议的是二旅旅司令部的一个少校参谋张光麟,是从北京军咨府投效来的。也不过才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却隐隐是这群人的头领。他环视一下四周,众人都看着他。目光专注。

  “各位袍泽!咱们第一师自10月上海起事,一路走过了三个多月的光荣革命历史!定南京,战蚌埠,血拼张堡。收复徐州……在山东第一旅的同志和北洋劲旅又做了死生之斗!没有咱们第一师这么多同志的牺牲,能有长江下游全线光复的局面吗?能有临时政府定都南京的局面吗?能有北方袁世凯这个奸雄一心想和咱们南方和谈的局面吗?这都是咱们这些青年军人在师长率领下打出来的!咱们才是这场革命的先锋!”

  张光麟的话一开头就非常有鼓动性。这些青年军官们纷纷挥拳击掌,一声声短促有力的“对,对,对!”的声音为他的发言做着应和。

  张光麟目光热切:“可是咱么第一师的血战,换来南方这些家伙占据高位。又做了些什么事情?临时政府一片混乱,报纸上整天就是参议院和政府互相攻击的消息。民生凋敝不堪,四处实力派割据,政府囊空如洗。南京四周的革命军人同志发不出饷,开不出伙食……最近又传出消息,政府准备把咱们中国最大的兵工厂汉阳厂,连同汉冶萍的煤炭钢铁厂,都以五百万元的价格卖给日本!现在清室尚未退位,北方袁世凯的军队还在津浦路和京汉路上虎视眈眈,这些政府高官就开始和满清朝廷比着卖国了!”

  他说得激动,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些单纯的青年军官们更是眼睛里要喷出了火来。有些更是眼眶里都含满了泪水,显得对光复事业变成这样失望到了极点。

  张光麟心里暗暗满意自己把他们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继续激昂的往下说:“北方胡廷三百年腥膻之地,现在为袁世凯这个大奸雄所盘据。在武昌三镇的血战当中,我们牺牲了一万七千多革命同志,汉阳更被这个屠夫手下的北洋军一火而焚!但是就这么个人物,南方政府的临时参议会还通过决议,只要北方清室退位,就拥戴他为南北双方的元首。接任临时大总统,这些参议院的决议还有人心与否?”

  说到这里,终于有人大哭起来。更有人站起来大声道:“我们革命青年军人,要拿出个办法来,救救这个国家!”

  “再来一次光复!拥戴孙先生,拥戴咱们师长。以后孙先生主政,咱们师长主军。这一切残渣余孽,咱们都把他扫干净!”

  张光麟忙叫他们都坐了下来,带点责备的神气道:“都沉住气一些!晚上夜深人静的,你们这样叫嚷,还能做大事吗?”

  随即又换了鼓励的口气:“大家还有这种革命军人的锐气,不愧是师长手下第一师的青年军官!不过咱们第一师现在勉强存身苏北,后有南京官僚的逼迫,前有袁世凯的北洋重兵。就算内部,也有张季直的江浙立宪派来夺权抢位置。所有县份,还有重要的厘卡,都被他推荐了私人,这些家伙是些什么东西!眼睛里就只有一个钱字!真是龌龊到了极点!张季直一直是满清的大官僚,借着在南通办实业的接口,强占了多少盐场,农田。组成他的所谓南通垦殖实业团体。此老操纵江浙地方久矣。现在又骗取了师长信任,光在一至三月里,从光复银行贷给他垦殖实业的钱就有六十万元之多!”

  他的话越说越快,军官们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我们青年军人的使命,就是把这些蠹虫清除干净!我们应该推戴师长出来,在江北实行真正的军政府!中山先生也说了,革命途径,无外由军政而训政,由训政而宪政。而现在局面纷繁,正是我们要团结一心的时候!跟着师长再造出个新局面出来!”

  话说到这里,青年军官们已经完全的被打动了。这些军人满怀热情参加了光复大业,多少都是些理想主义者。但是看到临时政府成立后,南方那些群丑升官图,那些把革命口号叫得震天响的前辈同志到了这个位置,就想到怎么更往上爬一步或者捞更多的钱。大量的清室官僚士绅也涌入了南方临时政府的统治集团,这些人手上还滴着自己同志的鲜血!

  北方袁世凯风传就要成为统一后的元首。这更不能让这些单纯的军人们接受。

  另外一个现实写的因素是临时政府财政窘迫到了极点,同样光复有功的军队不要说军饷了,两餐伙食都快开不出来。还有大量部队被裁散,那些兵士军官身无分文,就此流落地方。这些在雨辰手下好吃好喝,装备精良。极有军官的自豪感的青年们看着同行的遭遇,不由也兔死狐悲,要是没有雨辰,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成这样?

  张光麟终于把意图抛了出来:“咱们要组织起来才有力量!既然都是青年军人的自动集合,我们就叫青年军人联合会吧!联合一切有志于祖国复兴大业的青年军人,以我们的鲜血、热情、生命。在师长这个青年军人的模范率领之下,继续咱们的力量,等待时机,干出一番事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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