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看着他们,皱眉道:“兄弟们累不累?”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累的,有说不累的,有的在乱开玩笑的。归根结底到一个意思上面。就是老大你有什么命令,尽管的说罢!
侯明擦了一把脸,看着雪花在他的皮手套上面融化:“弟兄们,这种鬼天气,要查清楚辽河南岸日本鬼子的分布不撞到他们大本营里面是看不清楚了……我们就这一百多号人。鬼子至少有二三千以上吧!日本能叫做兵团的部队,都是师团的规模了。大家觉得该怎么办?”骑兵们看着他们团长眼光闪烁外加一脸的坏笑,都知道他拿定了主意。大家都是当初在蒙古大草原上同生共死出来的,谁还不知道他们团长那个德行。都板着脸等他说话。
侯明无趣的耸耸肩膀,眼光炙热得象要把雪都融化:“我们找一队巡逻的骑兵小鬼子,干他一家伙!抓几个活的大概不难!但是大家记好了,见了师长上交战果的时候,谁都要说是小鬼子先他妈的动手的。谁要是大嘴巴乱说,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骑兵们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纷纷的赌咒发誓:“团长,你带咱们打东洋萝卜头,咱们还能这么没眼色出卖你?放心,谁要是乱讲话,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生儿子没屁眼!”侯明用力的一击掌:“咱们散开队形,相互之间保持目视可以联络的距离,发现鬼子了就迅速靠拢。敌人要是还是一个小队的规模,我们就打他妈的!”
安蒙军所属中央陆军第1师直属“狼居胥”骑兵团1营2连的一百多名弟兄们立即按照侯明的命令,张开了广大的正面,向前搜索前进,每个人都提着精神有浑身兴奋得燥热。江北军系统每天的三操两讲课中,什么时候不讲甲午这类的国耻?这次安蒙军出动来扫平满洲分离独立势力,谁都知道他们背后是日本某些野心家在撑腰。打这些满洲人大家都觉得肯定是摧枯拉朽,没什么味道。下层官兵没高级军官那么多顾忌,都跃跃欲试的巴不得和日本鬼子被吹到天上的关东军见上一仗,打疼了他们就老实了!每个人都恨不得马上撞上一队小鬼子,好干个痛快。枪都被他们贴肉放着,把枪机保护好,到时候马上就能使用。唯一的问题就是,小鬼子怎么还不出现?
日军关东军第5广岛师团的直属骑兵第5连队第4中队1小队的二十三名骑兵,正在向南面搜索当中。连队本部接受到的命令就是在这次演习进行当中,该连队必须在辽河南岸展开广正面的搜索行动,务必要查清楚安蒙军北上的动向,如果发现了就要一直和他们保持接触。对他们施加压力,迫使他们不能通过辽河北上。必须严厉而坚决的展示日本军的态度。就是军事演习区绝对不允许华军通过。必要时,可以严正而毫不退让的表明日本军这种庄严的态度。
日本骑兵少尉福田荣治接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命令。说实话,这种充满了腹艺技巧的上级军官的指示,初听的时候是充满了对长官的敬畏。认为他们说话下命令实在是太华丽太有水平了。到了后来遇到实际情况就觉得头疼,他们到底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自己要怎么样执行命令才算他们心里真正想做的?这个二十二岁的少尉微微有点怨气的带着自己的小队在大风雪中展开巡逻,他们要在这鬼天气中整整搜寻六个小时,才能回营地吃上口热饭。
但是这一切对于光荣的广岛师团下属的骑兵部队来说,再大的艰苦都是在他们的忍受范围之内。福田荣治也没有半点抱怨这场大风雪的意思。他心里面只是在琢磨,要是遇到了支那的那个所谓的安蒙军,自己到底该怎么样表达日本军庄严的态度呢?是干脆用枪射击,还是用马刀的刀背去砍他们?穿着黄色军装的日本骑兵的脸都被大围巾包了起来,在福田荣治的沉思当中,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右翼和一队散开的骑兵在很近的距离交错过去了。
他们未能发现安蒙军的骑兵完全是因为安蒙军特制的这种适合于雪地作战的大衣,骑兵是皮面的,步兵是斜纹呢子的。反过来就是白色羊毛的里子。这是雨辰特意指示定制的冬季作战的军装。在两队骑兵交错过去的时候,福田荣治没有发现安蒙军白色的人影,而安蒙军最左翼的一名骑兵却在大风雪中看见了日军穿着黄色军大衣,向前缓缓前进的身影。总算是逮着一条大鱼了!
福田荣治的小队成三角队形,向前缓缓前进着。前面是三四个骑兵的尖兵,后面才是小队的主力。全小队有二十三支骑枪,二十二把西洋式马刀和一把小队长家传的日本军刀。其他装备就是一概欠奉了。而悄悄的从他们后面摸上来的,骑兵团长,因为作战勇猛大胆被手底下士兵戏称为“炮灰侯”的侯明,正带着一百一十四名骑兵,一百多条德国式骑枪,一架刘易斯机关枪,每个士兵还携带着四枚民元式手榴弹,加上不少士兵都有自来德式手枪。不管从兵力还是火力上面都是远远的超过了福田荣治带领的这一小队的骑兵。侯明他们的骑兵从后面绕了个圈子,散开了队形,以袭步赶了上去。看着慢慢向前没有反应的那一小队日本骑兵,侯明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好大的一块肥肉啊!
满天风雪掩盖了一切的声息。直到自己背后一片爆豆也似的枪声响了起来。福田荣治和他手下的骑兵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侯明指挥手下整整一个骑兵连集火射击。先打他们一个闷棍,哪个日本鬼子能活下来就各安天命了。一阵枪声响过,十几个日本兵就栽下马来,这么冷的天这么厚的军服,连血都流不出来人就已经再没了动静。还有不少马同时被打到。将马上的日本骑兵甩了下来。刘易斯机关枪还吼叫着,把试图转身抵抗的日本兵一个个按到在雪地里,机枪的响声在雪地里显得发闷。直到一个弹鼓里面五十发子弹全部倾泻出去这才停止射击。这一小队日本兵已经没有能站在地上的了。每个士兵都打完了一夹子弹,呼啸着就过来看有没有日本兵还活着,他们是要带一两个活口的呀!
侯明骑在马上抖着自己那支打光了子弹的自来德手枪,这一仗实在太不过瘾了!没有骑兵的互相冲撞,没有马刀的大力砍杀。这些日本鬼子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实在有些欺负人!他大声的下着命令:“看哪个萝卜头还活着,好生服侍着,千万别让他死了,咱们的情报还要靠他们嘴里挖出来呢!”
福田荣治在枪声一响的时候腿上就中了一发子弹,接着自己的爱马声驹一声悲鸣重重的一跳,将他甩下了马来,他整个人一头栽进了冰冷的雪地当中,接着自己的坐骑也摔倒在自己的身边,一条马腿压在了他背上不住的抽动。听着子弹在他头顶嗖嗖的掠过,人马惨叫嘶鸣的声音响成了一片,他想跳起来抵抗,但是受伤的那条腿怎么也使不上劲。他想把自己背上背的骑枪摘下来,但是枪上面还有马腿压着,竟然是毫无办法。他咬着牙趴在雪地上面。头脑一片混乱懵懂。他们是遇上什么敌人了?马匪还是安蒙军?怎么就有人敢在这片土地上向他们大日本帝国最精锐的陆军开火射击?这个时候他竟然一点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了。就看见面前一个士兵从死马上面挣脱下来,正在取背上的骑枪准备抵抗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发子弹同时击中了他,那个士兵象触电一样在那里舞蹈,然后就惨叫着摔倒在自己的面前。福田荣治认得他是自己手下一个叫做广平次郎的广岛农家子弟,三年的老兵,现在身上却不知道被打出了多少窟窿!过了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的时间,枪声终于停歇了下来。然后就听着敌人发出古怪的呼啸声音向这里驰来,似乎还在翻检地上有没有活人。他想起日本陆军的战阵训,自己是日本军官,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活下去当俘虏!他咬牙摸着了肋下挂着的那把祖传的军刀,将刀把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几十个安蒙军的骑兵一路翻检着尸体,要不就是已经死得透了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在这大雪天里面也活不了多久了。侯明坐在马上一边给自己的手枪压子弹一边发着脾气:“他妈的一帮兔崽子,下手就不能轻点?要是没个活口咱们还得去找,再碰上这么巧的事情除非做梦!真是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手都黑!”骂完手下的士兵又开始骂这队倒霉的日本鬼子:“你们这帮萝卜头,就不知道能长结实一点!一发子弹打不死该多好?省得咱们这么费劲巴拉的。你们爹娘造你们出来没点灯?这么这么不经折腾?”
他在那里骂骂咧咧,两个安蒙军的骑兵搜到了福田荣治那里,死马的腿还在他背上抽搐。一个骑兵抽出了马刀,一刀从战马的脖子上面刺了上去。当骑兵的爱马都是一般的,谁也不忍心战马再受折磨。就在声驹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的时候,一直趴在地上的福田荣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音,瘸着腿就跳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爆发力的。他举着军刀高高扬起,就想对着身边最近的一个安蒙军骑兵砍下去。那个骑兵明显被吓了一条,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在这危险的时刻,当的一声枪响。一发7.63毫米的手枪子弹准确的把福田荣治手中的军刀从中打断。巨大的冲力还带得他手中剩下的半截军刀脱手飞了出去!然后就听见侯明在那里举着手枪欣喜的高叫:“还是有个活的,还是肩膀上面带花的!把他给我抓住了!”十几个士兵都扑了上去,赤手空拳的福田荣治竭力挣扎,还是挨了几下重的,被七手八脚的按进了雪地里面,几个人就开始动手捆他。福田荣治虽然胳膊都快被扭断了,但是他却一点感不到痛,屈辱的感觉还有即将沦为俘虏的巨大恐惧让他的眼泪都下来了。天照大神,杀了我吧!
侯明带着一个半死的日本少尉俘虏得意洋洋的赶了回来,第一时间就冲到陶定难面前汇报。在他的口中这次主动偷袭自然就是变成了他们在搜索前进过程中遇到日本军队的骑兵,第一个骑兵小队不许他们前进,第二个骑兵小队他们却先开火射击,自己不得已还击。以无一伤亡的代价全歼日本兵一个骑兵小队,生俘一名日军骑兵少尉。他们在路上也想让这个日本鬼子开口,但是给他揍了几下狠的。他只是嚷嚷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但是看那个激烈的挣扎程度,估计也是想寻死的可能性居多。
“师长,我们一路搜索,很短时间就先后碰到两个日军骑兵小队,这种警戒密度。怎么样也有好几个中队的骑兵形成搜索警戒线!前面一队骑兵说这里是关东军广岛兵团在演习。我估计小鬼子怎么样也有几千人把辽河封锁了!他们就是存心不想让咱们过去!能见度太差,我们为了安全,没有继续搜索前进了。但是抓了个活口,只要撬开他的嘴,什么都能知道了,咱们总能拿出个应付的办法出来!”
陶定难还没有开口说话,旁边的奉军少校韩麟春已经发怔的叫了出来:“你们打光了一个日本小队?天老爷!这是要惹出大事情来的啊!”
侯明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骄横的神色,哼了一声道:“就是老子打的,又怎么样了?难道把这帮日本鬼子当祖宗敬?就是关东军全部都在面前,老子的骑兵团一样在里面杀个七进七出。小日本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面搞什么军事演习,还不是帮那些叛匪撑腰?拉屎拉到我们安蒙军头上来了,难道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他用无比轻蔑的目光看了韩麟春一眼,觉得和这个北洋军官没什么说的,他心里也一直耿耿于怀老参谋长孙裳的死。自己在那里喘着粗气。
韩麟春没有理睬侯明对他的态度,朝着还是沉吟的陶定难急切的道:“陶师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啊!我知道为什么没有碰上咱们师长派来迎接的队伍了。一定是关东军在这里搞演习封锁了辽河,他们迎接的队伍过不来!但是现在怎么闹出了伤亡事件?关东军在东北无事还要对石头踢三脚呢。现在给他们这个借口更让他们能掺和进这个事件里面了。我们张师长一直在对日本人竭力忍让,就是怕局面变得复杂。现在终于闹成这样……奉天省算是完啦!”说完他竟然腿一软,坐在了雪地上。对于这个奉军北洋军官来说,擅自和日本关东军开衅,还杀了他们几十个人,实在是天塌下来一般的事情!
陶定难和在马背上面的王挺对视了一眼,果断的向身边的参谋还有副官下达了命令:“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命令电台台长,限二小时内要通安蒙军总部和后方总参谋部的电台,将日军封锁辽河的消息向他们汇报,请示办法。部队就地停止,构筑工事,准备作战!侯团长,你带领骑兵团向两翼延伸搜索,看日军的警戒范围到底有多长,这次无论如何不许发生冲突!遇到日军阻截,朝咱们的主阵地收缩后退!”他一口气下达完这个命令,王挺在旁边补充道:“还有,命令各部队雪地构工,注意保暖问题,这个天气非战斗减员下来不得了,去吧!”几个参谋、副官包括侯团长都大声的答应是,飞快的去了。陶定难却脸有忧色的看着还在飘扬着大雪的天空,最后却坚定了自己的容色。他一把将还坐在地上的韩麟春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韩兄弟,日本鬼子没什么可怕的。这次的事变,也就是他们挑起来的。我们作为军人,如果连这点和外敌作战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如回家抱孩子去了。军人就是等待这个光荣的时刻。”他的语调低沉,但是出奇的坚定。韩麟春听着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陶定难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向韩麟春道:“咱们安蒙军北上,早就做好了和关东军见一仗的准备。现在也正是时候。”
安蒙军所属中央陆军第1师是雨辰系统配备无线电台的五个师之一。电台台长是海军转行的。技术是没得挑的,在陶定难的严令下面,用尽了一切办法在满天的大风雪中寻找着后方电台的呼号。他似乎也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好容易和后方两个电台要通。断断续续的将紧急电文发送了出去,一看时间,正好两个小时。这个海军出身的中校电台台长一下就瘫了下来。总算是完成任务了!他在这里完成任务只觉得轻松,但是却不知道后方两个电台收到这里的通报之后的忙乱震惊。
安蒙军一到东北,可就和日本军队干上了!等到关东军发现了他们骑兵的伤亡,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调兵遣将了!留给后方总部可以用来应变的时间并不是很多,现在必须要拿出一个办法出来!由于何燧已经和第二师开始行军,途中不到时间不架设电台。只有安蒙军在天津的留守处收到了电报,他们不过是一个军需处长在那里坐镇,这种事情如何敢自己作主?一边着急的呼叫跟着第二师前进的何燧总部,一边立即将电文转发给松江的总参谋部作战处虎穴作战室。急切的请示办法。
虎穴作战室是在中午吃饭时间收到这个电报的,正在吃饭的司马湛一下就跳了起来!饭盆给他扔得到处都是,满地都是残汤剩菜,他也不管不顾的一头冲进了作战室。本来在他们的想定当中,和关东军可能发生冲突是在向南满发起进军之时。那是后方有稳固的奉天城,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选择怎么开打。现在却是在安蒙军还没到达奉天,在辽河南岸就碰到封锁河防的关东军,而且还发生了冲突!经过千里跋涉的安蒙军没有稳固就近的后方,可以和关东军一决高下么?这仗打到什么样的规模合适?这里安蒙军和关东军如果大打出手,奉天城的张作霖会不会有不稳?天津的日本中国驻屯军会不会有所动作?所有问题都纷至沓来,需要司马湛马上拿出应对的办法出来。他一边朝作战室冲去,一边手里还挥着那份电文下命令:“请司令和吴参谋长马上到虎穴作战室来,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商议!”
第七十五章 战意
在公元1913年2月1日这一天,雨辰正在高昌庙原来的总办办公室,当年他用作自己在上海军政府都督位置的办公室,现在是他布局政治方面的另一个指挥中兴当中。正接见着蔡锷将军。这位云南名将在北京半真不假的给袁世凯干过一段时间。却一直通过白斯文和蒋百里司马湛负责的江北军总参谋部作战处联系,将情报不断的转递给江北方面。这个事情直到现在段祺瑞才有所耳闻,这位北洋大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他自己的公馆里面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松坡误我!”刚愎的段祺瑞自然将去年年中南北会战中自己指挥失误、调度无方、还有众多北洋军的军无斗志和装备不善导致的最后失败,完全归咎给了蔡锷。这对段祺瑞来说自然是一种安慰,但是在雨辰看来,就算没有自己安排的那些草灰蛇线,北洋的失败也是必然的。因为他们毕竟代表的是旧的一个时代,在新兴势力蓬勃的在地平线那头升起的时候,他们为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殉葬,就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了。这些他们未必明白,就连雨辰自己,都是只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
蔡锷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消瘦,他才到上海,雨辰就请了美国的医生为他治疗他的喉部旧有疾患,医嘱是新鲜空气和静养,最好能离开中国到那里去渡一段时间长假。但是在现在这个各方面势力不断互动,情势变幻得目不暇接的时候。蔡锷拒绝了雨辰计划送他去美国疗养的计划,他还是留在了上海。这个大时代正在激烈变迁的时候,蔡锷不想置身在外。
雨辰看着蔡锷精神不错的样子,朝他微笑道:“松坡先生,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最近吃东西怎么样了?正常吗?每天还是去跑一圈马?”他有点猜到蔡锷的来意,却想避免这个话题。语气中尽是避重就轻打哈哈的意思。对蔡锷他虽然敬重,但是还没有到交心的地步。
蔡锷看着雨辰故作轻松的样子,不禁摇头苦笑:“雨司令,这次真的是多谢您了,到了上海就安排我检查治疗,美国医生说我的喉咙再拖一下的话,很可能就发展成癌症了。您这可算是救了我一命!在上海住得也很安逸,还特别为我配足了勤务人员,住的大洋房,连我爱骑马的习惯都照顾到了……这叫我说什么才好?说句不恭的话,您这个岁数,知道收揽天下英才的手段,已经不亚于当时的袁慰亭了。”
雨辰本来满面含笑的听着蔡锷的话,一听到他说袁慰亭就心下一沉,蔡松坡轻巧的又把话题转过来了!他昨天晚上和陈卓谈了快一夜,正布置了将在2月15号举行的大选事宜的方方面面。哪个党派需要打压,哪些党派可以联络,哪些人物需要什么样的位置拉拢。殚精竭虑的设计出了好些的方案,既要做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又要确保自己在其中得到最大的实惠,早上这个时候,自己实在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但是蔡锷又来拜门,他在上海这短短的日子里面,已经有两三封信写给自己,要自己收揽北洋人心,尽量招募北洋旧有人才。说他们有经验,有能力,也是中国现在最有政治经验的一个团体,现在在北中国还是有着。如果能够和他们结合起来,将这些现在漫无头绪的北洋力量收拢在一起的话,雨辰的强势地位就无法动摇了。
但是雨辰对他的提议,一直是不置可否。他心里面也有担心,北洋的力量,毕竟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他们和中国的传统势力太盘根错节,有些东西也太积重难返了。将他们结合在自己的麾下。第一是和自己手下的基本势力,必定会有矛盾产生。第二就是他们的潜势力也的确太大了。万一势大难制,自己将来怎么控制他们?最后的原因就是他心中的那点雄心了,他真的想摆脱旧时代的很多羁绊,这样他才能放手以他自己的方式,打造出带有他个人烙印的新中华,北洋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啦。但是这些话,他却不能放心的对蔡锷说,甚至对自己的嫡系手下,都不能说得清透明白。很多时候,自己的心思,需要手下来揣测。如果说这是上位者必须要有的心术,那他现在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环境,是最能改造一个人的。他已经不是在原来的时代,玩弄一点心术的普通小白领了。
所以他只是含笑着和蔡锷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松坡先生实在是太夸奖我了,我不过是秉承着大家的公议,做了一点事情出来罢了。未来如何,还要看看呢……现在要紧的是你的身体问题。你和百里兄是我国军界的两大泰斗,才学远胜兄弟十倍,未来借重的日子还长着呢!所以现在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百事都不用操心?这样可成?”
蔡锷目光闪烁的看着雨辰,仔细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雨辰也沉得住气,只是含笑看着他。眼睛里面的神色,全然是温情关怀,换一个人,说不定真的就被他感动得五体投地了。但是蔡锷心里面却只是苦笑,民国短短的一年多历史,政坛上面就换了两个强人。袁世凯的作风是权术味道很重,以官位爵禄网络天下英雄,手面很大,但是考虑的更多是团体乃至个人利益。到了后来,国事已经放在这些私心后面了,这是他致败的原因,也是他始终不敌雨辰的原因。在政治上面,他更多的是抱残守缺,看他的做法,和清末时代政治情势,没有什么变化,无非就是披了一件民国大总统的外袍罢了。
而雨辰呢,在权术方面虽然还不如袁世凯,但是笼络人的手段却和他差相仿佛。但是他更多的是对症下药,不是一味的以官位爵禄来诱惑人。看看他搞的青军会,和对国战的反应那么激烈慷慨就明白了,他知道人心所向!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太多的为个人私心考虑的事情,有些加固自己权位的做法,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他要不这么做,反倒是奇怪了!最主要的事情是,蔡锷也敏锐的发现了,雨辰知道这个国家已经不能维持旧有的步伐和做法了!时代潮流浩浩荡荡,这个积重难返的国家,的确需要改革变化。但是这种变化要做到哪一步才算得体,现在任何人都没有答案。他只是希望雨辰不要步袁世凯的后尘,以一个团体作为自己角逐到这个天下的基础,最后又囿于这个团体之内,不能示天下以致公,最后国家大势,就败坏于党争和钩心斗角的斗争当中。现在这个国家,多么需要天下有识之士的共同出力建设啊!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管雨辰多么不愿意听他把意见当面说出来,但是他觉得自己也非说不可。蔡锷的声音悠远,听起来似乎还带点金石交加的声音:“雨司令,我的身体,当真是不相干的……如果说以前有些病,也是看着国事在一天天的败坏,自己却无能为力急出来的!现在袁世凯已经倒下,重任落在了您的肩头。现在天下之大,已经没有能和你正面角逐的力量啦……”
他斟酌着词句,神色也变得越来越郑重了:“现在还有实力,不管是哪方面实力的力量,无非就是北洋残余和同盟会的民党势力。雨司令已经给了民党出路,将他们拉拢到自己的旗下,这也是双方理念,多少有相近的意思。但是北洋经营那么多年,北洋人员遍布中央地方各处。现在雨司令对他们的做法,却是暂时维持敷衍,二十万北洋军,只给了四个师的番号。中央部门,现在等于完全推倒!挺进山东,除了还留一个都督,其余官吏一概撤差。将来如何,那是可想而知的。这是不给他们出路啊!这些人如果没有了出路,他们会做什么事情出来?当初清朝停八股科考取试,一味将国家军政大权交给地方实力派或者留洋回来的学生。那些指望通过科举出身的士子没了出路,就大量的跻身新军,最后新军就成了清朝的掘墓人,我是练新军出身的,这些太清楚不过了!现在司令对待北洋,虽然和那时的情势不同,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司令的确需要对他们有一个安置,说句诛心的话,对民党势力也是一个牵制平衡!他们这些人才武弁的本事经验,也不能浪费了啊!”
这话实在是说得透彻交心,一下就让雨辰霍然的站了起来,大步的背着手在厅内踱步。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么完全和自己坦诚无欺的谈话了?雨辰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说完了话在椅中神色泰然的蔡锷。实在是非常有道理啊!自己原来几个心腹,一直坚持自己意见的何灼然有意无意的被自己冷落在核心小圈子之外。吴采只是埋头做事,是自己政策的忠实执行者,对自己的决定,几乎从来不反对。陈山河就是自己的盲目崇拜者,别指望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建议。李章云只是自己的大管家,只是在花钱的时候才唠叨他几句,上次还被他驳了一个没脸,现在看自己的神色还有些警惕的样子。陈卓算是自己搞党派政治的一把枪了,但是枪就是枪,还是要听他这个主人的。蒋百里原来还能维持和自己平等的思想和地位,但是自从表示效忠以后,这种平等也越来越维持在面子上面而已。天津会议以来的翻云覆雨,自己做得让他大出意料,从此更是表现得心服口服的样子,这样下来,蒋百里也不过是另一个吴采。只有现在这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才能和自己说出这么大有帮助又明白无隐的话来!
原来雨辰读史的时候,就对蔡锷将军评价很高,现在亲身的接触到了,才发现他真的是国士无双。他虽然为自己考虑,但是想的还是这个国家早日安定下来,好能一心建设,再一致对外。如果他这个时候能知道赵秉钧和徐树铮他们已经在密谋对付他的时候,他就要更加的佩服蔡锷的先见之明了。
雨辰终于转过身来,专注的看着蔡锷,但是说话的辞气却很平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松坡先生,现在就算你要去美国疗养,我也不能放您走了。您在我这里担负一个名义,一边养病一边帮我拾遗补阙,兄弟年轻,所做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考虑不周,需要先生多提点意见。您看临时军务部的总顾问这个名义如何?就怕太委屈了先生……先生说的意见,我一定仔细考虑。本来在北方我只是让杨皙子泛泛的敷衍一下北洋军政要人。现在看来,这事情还得改弦更张!但是做到哪一步,我还要斟酌一下……”
他正在心中盘算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副官长王登科带着焦急万分的神色大步的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本来想向他汇报什么事情,但是看着蔡锷在座,又犹豫了一下。雨辰有点不耐烦的挥手道:“松坡先生是我的总顾问,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当面说!”
王登科立正应是,然后就大声的道:“司马参座从虎穴作战室打来电话,东北前线安蒙军第1师已经和日军发生交火,日军一个小队被我安蒙军1师狼居胥骑兵团全歼!日军关东军第5师团在辽河两岸阻挡住了安蒙军北上的道路,现在吴总参谋长,百里先生他们都已经汇集在虎穴作战室,等待司令前去商议应对!”
蔡锷和雨辰同时发出了讶异的声音:“什么!”
陶定难他们自从和后方取得联系之后,电台就再也要不通后方的信号了。他一直沉着脸展开部队布置防守。关东军在知道他们交火失利之后,定然会大举报复。自己到底采取什么样的对策,除了关东军攻击的时候他断然会予以还击之外。其他的后继做法,这些必须要请示后方!到底是将面前关东军击破挺进奉天,还是暂时容若撤退,寻找其他道路前进?他满心都是烦躁,要是能干脆的打这一仗多好?虽然安蒙军第1师才由行军队形展开防御。但是1师总计五个主力团,全师1.4万余官兵,装备精灵训练有素,随军前进的三千民夫和六百多辆大车装载了充足的粮弹。关东军全部连六个大队的南满铁道警备队的官兵不过1.1万余人。他有把握让对手吃个大亏的!可是这种和战大计,他知道是不能由自己做主的!天下没有那么多象“炮灰侯”一样无法无天的人物。
陶定难在冰天雪地里看着自己的部队在砍伐树木,构筑工事,搬运弹药,摆出一副挨打的架势。心里面就憋闷得慌,他重重的用马鞭一打自己的高腰皮军靴:“他妈的,什么时候我们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面还要对这帮倭寇退让了!哪天老子非要带军队把他们打个精光!”
王挺站在他的身边,指挥着工兵迅速在那里构建师指挥部。这个所谓的师指挥部也不过是在一个小丘背风的地方掏一个洞进去,前面有原木构建的防弹胸墙,电台和发电机都在师部一处,天寒地冻的,工兵生火烤化了小丘的山体,德国制造的工兵铲镐才吃得进土里。百十个工兵在那里忙得满头是汗,但是也干得热火朝天。
他看着陶定难在那里怔怔的出神,眼睛里面火星四溅的样子。他拍了他一下:“定难,你觉得日军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的兵力有多大?”陶定难有些奇怪,这不是你参谋长的活计吗?现在倒变成你问我了?他和王挺才搭伙计,以前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现在脾气又不好,看着王挺的神色就有些不善。王挺倒没有计较他的态度,本来江北军当中参谋军官架子大是出名的,但是陶定难这个师长可不是普通的部队长,他是雨辰的副官长下来带部队的。雨辰最贴心心腹的骨干将领!王挺也只有淡淡一笑,提出了自己的判断:“日军骄横惯了,刚才我和奉军那个联络官也谈过了,为了朝鲜农民被欺负,他们都能出动关东州的正规军警朝奉军开枪开炮。这次他们本来就是来找咱们麻烦的,找到这个借口,他们定然会报复!发动向咱们的正式攻击是很可能的事情!”
陶定难哼了一声:“咱们不是奉军!他们要上来找死,那是再好也不过!老子就打垮他们过辽河!关东军第5师团全部上来老子也不害怕!”王挺皱眉道:“怕是不必怕的,骑兵搜索部队又派出去了,摸清楚日军的动向,不过据我估计,日军最多六七千人,大炮二三十门,而且不像我们是准备战斗的,弹药肯定也不充分。咱们三个团展开防守,一个团总预备,炮兵1团有24门七五山炮,12门野炮,还有4门107迫击炮,加上旅团的火力。日本鬼子不够打的!但是我们要是被纠缠在这辽河两岸,从军事仗就很有可能演变成为打政治仗。咱们的南满进剿计划如何完成?我最担心的,估计司令和吴总参谋长,司马主任他们担心的,也就是这个问题啊!”
王挺不愧是接受过蒋百里培训的标准参谋军官,除了参谋业务之外,具有战略层面意义的东西,也考虑得很深很细。他忧心忡忡的说出来,让陶定难也倒吸一口凉气。半天他才拧着眉头发狠:“我跟司令的时间久了,他定然不会对小鬼子退让的。就算我们在这里僵持,不多久灼然也带着第2师上来了!关东军还能是咱们整个安蒙军的对手?打垮了南满那帮家伙的主子,他们吃得起我们几打?照我来看,司令的回电只会有一个指示,就是打!”
“狼居胥”骑兵团的骑兵部队再次又撒了出去,这次是出动了七八个连的骑兵,展开了广正面的搜索。在满天的风雪里,他们一路向辽河挺进,隐约就听到有军号不断在传达命令的声音。但是这种约定的符号,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这些骑兵都遵照着他们团长侯明的命令,一直向前,直到和日本鬼子碰面为止,摸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动向?那个被他们活捉的福田荣治少尉,真他妈的是个硬骨头,再被他们带回师部之前,已经在路上狠揍过一顿了,但是怎么都不开口。想到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这样的硬茬子,侯明团长的肾上激素就全部涌了上来,和这样的外敌干仗,才有点味道!在老子的凶狠面前,没有他们的顽强!
侯明骑在马上,不知道疲倦的继续带队向前挺进。对于他擅自主动开火,挑起现在这个局面,他半点内疚自责的意思都没有。你们这帮小鬼子,凭什么在我们的土地上面作威作福?还搞什么鸡巴演习?揍的就是你们?
左侧突然响起了日本步枪特有的那种乒—勾的脆响,接着就响成一片。然后就传来狼居胥骑兵团德国马枪的还击声音,转眼间就打成了一团,分不出来了。侯明在马上一直腰背,恶狠狠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骂了一句:“他妈的打起来了!左边什么部队的?”
他身边一个骑兵连长仔细分辨了一下,肯定的道:“骑八连那帮土狼!连机枪也用上了……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他们一定是遇上了鬼子大队!”侯明左右回顾一下,大声道:“吹号!调二连从左,我们一连和四连向右,支援八连去!枪声就是命令,敌人势弱,我们就吃掉他,敌人势大,我们就接应八连退下来!他妈的,不要是鬼子冒雪进攻了!”
和骑兵第八连——八连自称自己是土狼连。打起来的还是日军搜索部队。他们的确发现了福田荣治小队全员战死,小队长失踪的事实。情报很快送交到师团长大喜谷久藏那里。让这个师团长发了半天的愣,这应该就是安蒙军干的!前面一个骑兵小队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些支那军队敢于朝大日本皇军开火?他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第一个念头就是关东军那帮少壮派军官算是找着了大规模卷进满洲现在事变的借口了!为了皇军的荣誉,也要膺惩面前的支那军!第二个念头就是担心,自己现在掌握的部队只有两个不满员的步兵连队,和半个骑兵连队,炮兵第五连队所属的一个野炮大队,一个山炮中队。加上连队的随伴炮兵。弹药只有半个基数。日本陆军的日子,也没有多富裕。如果安蒙军真的全军来到的话,自己的师团不知道会不会吃亏?转眼间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支那军队他太了解了,当初日清战争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小中尉,金州一战他们的中队二百人就击垮了三千多守军,城里缴获的武器弹药堆积如山!如果皇军施以断然攻击,他们只有被击败撤退!那时南满的局势说不定就稳定下来了,现在那些首鼠两端的北洋将军会怎么做真的是只有天晓得!
自己说不定就是为帝国赢得南满甚至满洲的第一功臣了!一切的一切就是要把面前的安蒙军给击退了!让支那再也没有胆子派军队到关外来!一个小队的日本骑兵的战死,就是大日本帝国赢得满洲而奉上祭坛的祭品!国内那些老迈油滑的所谓大正时代德谟克拉西的政治家们,就再没有理由干涉关东军的行动!作为一个长州藩中层武士的儿子,大喜谷久藏虽然已经五十一岁了,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心还是和那些少壮派军官们是在一起跳动的。他一向都是全日本第一受爱戴的师团长,是大日本帝国经营大陆政策的先锋第5师团的掌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