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隰城县城出现在视野中,
城头红旗高悬。
汾州城还在唐军手中,这是个好消息,否则李逸都无根据之地。
兵曹参军张皓策马奔向城池,带来了王师援兵到的好消息。
城头上爆发一阵骚动,继而化作震天的欢呼。
汾州司马任骘抚着城头,探出脑袋,认出了城下的张皓,那是李司空的舅表兄,不久前从这经过南下时还见过面喝过酒。
“果然是李司空来了。”
“援军,朝廷的援军到了。”
“快去禀报萧刺史。”
汾州刺史萧正在刺史府中挠头,上次颉利围雁门,虽有些游骑杀到太原,但好在没有出现在汾州。
可这回,颉利围雁门,其前锋都杀到晋州去了,距离太原仅二百里的汾州,更不能幸免。
他武德三年上任汾州刺史时,汾州有户五万九千四百户,口三十二万。他到任后,引文水南入汾州,灌溉两岸无数良田,劝农课桑也算颇有政绩。
再干一年,
他也许能得个优良考评升官。
可突厥的入侵,使唤的汾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眼看着很快要秋收了,可现在粮田成了突厥人肆意践踏随意放马的牧场了。
“李司空回来了?太好了,快随我前去迎接。”
出身兰陵萧氏,当朝右仆射萧的堂弟,文治还行,但打仗非他擅长,面对铺天盖地的突厥骑兵,他也只能固守城池了。
赶紧骑马出城迎接,
在城门外见到李逸时,这位名门出身的刺史,眼眶都红了,有些失态的喊道:“司空来了,汾州安了,
几千突厥轻骑,沿着汾水东岸一路烧杀,气焰嚣张无比。下官无能,不能退敌。”
李逸勒马驻足汾州城下,
重回曾经奋斗的地方,也是心情感慨,武德二年他随李仲文北上抵御宋金刚的入侵,结果半路上,李仲文兵败雀鼠谷,所部全军覆没,只余李逸后军。
李逸毅然北上,最后在汾州扛起了大旗,三次浩州保卫战,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如今浩州更名为汾州,
刺史也由刘瞻变成了萧,
可李逸对这城墙、城门楼、瓮城,仍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他翻身下马,
铁甲铿锵。
这熟悉的城池,这熟悉的战场,
他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对手换成了突厥人。
打刘武周三守浩州城时,也有突厥人,但那时突厥只是配角,每次大战,突厥人都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李逸甚至还在此跟突利小可汗,结成了异姓兄弟。
“请司空入城!”
李逸入城,登上城门楼,
秋风卷动他的披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外苍茫原野,
远处是蜿蜒的汾水。
“萧刺史,最新的敌情通报一下。”
声音冰静,不容置疑。
萧对这副态度,倒反而觉得心中安定不少。
“地图,任司马。”
汾州司马任骘,这位太原义军元从,三次浩州保卫战的经历者,这几年从兵曹升到了司马,立刻呈上羊皮地图,然后指着地图禀报军情,“禀司空,突厥骑兵约三千,以粟特杂胡为主,其主将是颉利可汗的一名近侍达干,十分狂妄,他们沿汾水而下,一路烧杀抢掠,
其应当是奉颉利之令,抓工匠、壮丁、掳妇人,抢掠钱财,夺取粮草。
乙利达干如今就驻在汾州城东南三十里的柳林渡一处庄园之中。”
李逸对汾州周边十分熟悉,不用地图也记得柳林渡在哪。
柳林渡,野狐滩。
那里河道拐了个大弯,东岸滩涂宽阔,芦苇深可没人,西侧有连绵土丘,形如口袋。
“乙利达干倒是会选地方,
那可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天然的口袋阵,他这是直接给钻里面了,这是替自己选好了葬身坟地了。”
李逸手指在地图上轻敲。
“三千打草谷的杂胡,正好拿来祭旗!”
诸将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汇聚于地图上的柳林渡。
程咬金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司空,区区三千杂胡,就让俺老程出马便是了,三十里地,要不了多久,正好夜袭。”
尉迟恭晚了一步,可也紧跟着喊道,“让俺去,给俺一千骑,俺给司空把乙利达干的脑袋拧回来。”
李逸笑笑,
“你们也不必争,既然都想上,那就一起。”
“程咬金。”
“末将在。”老程大步出列,甲叶哗啦作响。
“命你率汾州步军三千,前往柳林渡乙利达干营地夜袭,你的任务是诈败,把敌人引出庄园营地,诱入野狐滩,记得演得像些,别上头。”
“末将听令。”程咬金虽然对自己领了个诱敌的任务,有些失望,可还是很痛快的应下。
“尉迟恭。”
“末将在。”老黑声如洪钟,吼着大嗓门答应。
“你率八百骑兵,伏于野狐滩土丘之后,待老程把敌人引入,你便率军杀出,冲散他们,
直取乙利达干首级,斩他将旗!”
“诺!”
尉迟恭已经兴奋起来了,一对沙钵大的拳头碰撞,砸的砰砰响。
“王兄,不能把我忘了,这仗可不能没有我。”年轻的淮阳王急忙喊道。
“不会忘记你的,
淮阳王率八百轻骑,伏于东侧芦苇荡中,待敌乱,便全力杀出,包抄侧后,锁死口袋,断敌归路,一骑也不许逃脱,
我们要全歼这三千杂胡!”
“得令!”
李道应大声应令,眼中燃烧着对胜利的渴望。
“任骘、郭解愁、张皓,你们各率五百步卒,外围警戒、斥候遮蔽,贼若溃败,你们在外围张网拦截。”
“诺!”
李逸目光扫过诸将,
“诸位,此是我河东行营反击第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不仅要赢,还得赢的漂亮,赢得干脆,
我们得让颉利小儿知道,
我大唐并非无人,
河东,是大唐的河东,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放牧场!”
“大唐万胜!”
诸将也齐声高吼大唐万胜,杀气冲霄,战意燃烧。
面对三千打草谷的杂胡,李逸还是调动了六千余步骑,两倍于敌,甚至还设计了一套连招战术,并不轻敌。
萧刺史赶紧张罗着生火造饭,特意给出征的将士们加餐。
老程喝着羊肉汤,就着蒸饼,跟亲兵们道:“区区几千粟特杂胡,无逸这是杀鸡用牛刀,
其实给俺老程一千骑,俺老程一人就可以灭了这些杂胡。”
才过中秋,秋老虎依然热的厉害。
六千余将士饱餐一顿后,抓紧休息,等到天黑后,才开始出兵。此时气温降下来,凉快不少。
夜色还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李逸站在城头目送他们出发,人衔枚,马裹蹄,大军静默前行。
这场夜袭伏击战,
李逸并不随行。
他是主帅,在汾州坐镇便可。
三十里夜路,
唐军小心前行。
夜半时分,他们抵达汾河东岸的柳林渡附近。
程咬金让自己麾下三千步卒,开始休息。
休整过后,开始披甲。
一队轻骑斥候返回,“狼崽子营地的防守很松懈,”
听到这个结果程咬金并不意外,他们这次南下势如破竹,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自然不免轻敌狂妄。
“按计划行事。”程咬金吩咐。
“宿国公,杂胡轻敌无防备,咱们三千兄弟,直接杀进去灭了他们便是,哪还用的着那么麻烦的诈败,把他们引到野狐滩,给尉迟他们送功劳啊?”
“就是,这功劳咱们自己赚。”
一群将校胆子也大,都想独揽这三千杂胡的军功。
程咬金拍了拍将军肚,“司空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打,你们还想战场抗令不成?”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就能灭了这些杂胡,可他对李逸还是很尊重的。
一切就绪,
程咬金挥动马槊,率领三千步兵直扑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