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叉,在狼筅的后方伸出。钻进小日子的胸膛,钻进小日子的肚子。
尸体开始扑倒在地面上,鲜血汇集成一滩,顺着地势缓慢流淌,路面被染成猩红的颜色,仿佛一条河。
好不容易有人突破狼筅的封锁冲到跟前,长牌和盾牌就像是坚硬的巨石外壳,挡住倭刀的劈砍,粪叉便再次从缝隙中钻出。这一刻,鸳鸯阵变成了绞肉机,近乎疯狂的绞杀一条又一条性命。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撕裂云霄,回荡在整个宁平县的上空。
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惨叫中所蕴含的痛苦和绝望。
洛府内,是密密麻麻的人,都是从城门附近迁徙的百姓。也幸好洛家面积足够大,不然的话还真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一百多名护院分布四周,手握刀柄,警惕的目光窥视着四周。
只是少了一些人。
宋言不在。
宋家三兄弟也不知何处。
便是洛天衣也不见踪影。
唯有洛玉衡,一手牵着一个最小的女儿,安静的站在大门下方的位置,其身侧是玉霜。
在洛家人最开始敲响房门的时候他们还不愿意相信,毕竟宁平县有城墙护着,那些倭寇进不来,可现在听到那凄厉的惨叫,全都信了。一个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眼睛中透着化不开的恐惧。那可是倭寇啊,很多人都见过被倭寇劫掠过的村庄,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
一些胆小的妇人拼命抱着自己的孩子,甚至被吓得哭出了声。
“县令呢?县令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人去挡住那些倭寇?难道他们的刀只有在收税的时候才有用吗?”
“县令?杨嗣页,我呸。”
“我听说这一次就是杨嗣页那个老王八故意勾结倭寇,放倭寇进城的,不然那五六米高的城墙,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倭寇攻进来了?倭寇又没有攻城用的器械?”
“他,他可是县令啊,怎么会这么做?”
“我听说,那杨嗣页收了倭寇的好处,倭寇劫掠的财物他能分七成,而且宁平县遭了倭寇袭击,他就有理由向朝廷申请银钱,两头吃。”
人群中便传出这样的声音,原本压抑的人群瞬间便躁动起来。
积压在心头的恐惧,变成如同烈火般的愤怒。
“县令都不管我们了,那我们怎么办?”
“幸好我们还有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已经安排护院去抵挡倭寇,她没有抛弃我们……”
人群,忽地寂静了一下,一双双眼睛望向门口,不算特别高挑的身子,映在那些百姓眼里却显得那般高大,仿佛在传达某种信号,那些倭寇想要杀了你们,就先从她的身上踏过去。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最容易被挑动的。
就像是某种信仰……
“长公主!”
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
“长公主。”
“长公主!”
“长公主!”
声音便越来越大,如同山呼海啸般在洛府的上空回荡。
呐喊似乎又重新让人鼓起了勇气,一些男人站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菜刀,亦或是斧头,这些可能是他们家里最有价值的东西,逃命的时候也不忘带上。
然现在,却变成了战斗的工具。
长公主啊,那是何等身份。虽是女子,可在倭寇袭击的时候,却毅然决然的站在众人面前,他们这些男人又岂能躲在女人的身后?几乎所有的男人全都站了出来,抓着手里的家伙什,在洛府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圈。
身后,便是他们的婆娘。
他们的孩子。
更有甚者,视线望向惨叫传来的地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
眼看着这般变化,洛玉衡的嘴角微微翘起弧线。
这便是言儿说的民心了吧?
言儿曾经问过她,现在还缺少什么,她回答是钱和粮。
言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告诉自己,钱和粮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民心。
洛玉衡相信今夜事情过后,在宁平县她的名望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虽然这都是女婿的功劳。
果然,女人啊,有一个好女婿还是很重要的。
……
县衙。
杨嗣页也站起了身子,拿起一块令牌丢给了一个仆役。
是时候调动那些差役,狱卒了,可能会死很多人,但不死人,又怎能彰显出自己率领着为数不多的手下,拼死抵挡数千倭寇的英勇呢?
这应该算是军功吧,不知他这个县令会不会被敕封爵位。
这样想着,杨嗣页不由便觉得很开心。
厮杀还在继续。
惨叫声从未平息。
地牢中的狱卒终于接到了调令,顾不得监牢中的囚犯,一个个握紧佩刀便冲了出去。直至那些人消失在夜幕,不远处的拐角后这才钻出一个又一个身影,不是杨妙清一行人又是谁?
杨思瑶和一个老仆陪在杨妙清两侧,身后则是婢子,护院。
看着那顾不得关上的房门,杨妙清激动的满脸涨红。
震儿。
她的震儿,马上就能救出来了。
不知是思念,亦或是激动,原本端庄优雅的脸庞,这时都在抽搐个不停。
她已经急不可耐了。
地牢中阴沉,潮湿,空气中散着宛如尸体一般的臭味,还有屎尿的骚臭,一想到儿子居然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将近一个月,杨妙清的眼睛便有些红了,泪如雨下。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啊。
儿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不就是杀了宋云吗,不就是之前杀死了几个贱民吗?至于吗?
地牢只有一条路,两边全都是金属栏杆封锁的牢房,不少牢房中都关押着犯人,长时间被关押在这种环境中,很多人都已经精神失常,听到动静便如同疯狗一样嚎叫个不停,连带着身上的锁链都哗啦哗啦作响。杨妙清面色发白,再次加快脚步,直至快走到地牢最深处,终于在一处囚笼中找到了宋震。
当看到宋震现在模样的时候,杨妙清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我的儿啊。”
“你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牢笼中,宋震还活着,却已经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胳膊,腿上的伤因为没能得到好的医治和休息,现如今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原本在杨妙清的眼里帅气的一张脸,现如今也是黑乎乎一片,不知沾染了多少污垢。
其实,以宋震的情况进了地牢一个月,若非杨嗣页特殊交代,要狱卒好生照看,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宋震原本浑浊的眼睛也忽然明亮了起来,眼睛里爆开一团精光。
“娘。”
一个护院劈开了门锁,杨妙清忙冲了进去,母子相拥,抱头痛哭。
那画面着实有些感人。
杨思瑶抿了抿嘴唇:“姑母,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杨妙清这才反应过来,那些倭寇也不知杀到什么地方了,那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虽然双方是合作关系,可万一真的遇上,他们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还是早点离开宁平比较好。
至于宁平县今日夜里会死多少人,那就不是杨妙清会考虑的事情了,于她而言,只要能救出震儿,便是宁平县血流成河也是值当的。
宋震身上并无枷锁,两个护院忙搀扶着宋震,一行人冲着牢房外走去。
远远望着地牢的门口,宋震的眼睛里满是贪婪,便是呼吸也随之急促。
他终于要出去了。
就在这时:
“嫡母,五哥,您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懒洋洋的声音听在耳中,分外熟悉。
第91章 这女人脑子有病(1)
“嫡母,五哥,您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骤然听到这声音,杨妙清脸色瞬间大变。宋震身子更是猛地一颤,瞳孔剧颤宛若地震,母子两个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
宋言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时候倭寇应该已经将洛家围住了才是?
洛天衣,顾半夏,张龙,赵虎,四人于宋言身后排开,却是将地牢的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宋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完全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意思,他甚至还颇有礼貌的冲着杨妙清和宋震行了一礼:“嫡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莫非想要带着五哥越狱?”
视线扫过宋震,大抵是一个月没换过衣服了,那布料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乎乎的结成块,头发毛毛糙糙,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虫子在脑袋上跳来跳去,莫不是跳蚤?
一只手便在鼻子前面轻轻扇了扇,那味道有些难以忍受:“五哥怎地变成这般模样了?想当初五哥是何等意气风发,锦绣华服,任谁见了不得说一声翩翩佳公子……,人啊,总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谁让你杀了七哥呢,否则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结局。”
“五哥还是在牢里好好忏悔吧,争取以后做个好人。”
嘶。
阴阳怪气的声音,宋震的身子激灵灵的抖了起来,什么叫以后做个好人?今天要是不能逃出去,他就没以后了。
看宋言这个从小随意欺凌的窝囊废,现如今居然也敢这般羞辱自己,宋震只感觉胸腔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忽地炸开,一股灼热直冲脑门:“宋言……是你,我变成这般模样,都是你害的。”
“是你砍掉了宋云的脑袋……”
“你不过只是一个庶子,一个杂种,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为什么不去死?”
嚎叫的声音凄厉又怨毒。
为什么这个混蛋害的自己这么惨还能这般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表现的越是平静,宋震心中的恨意就越浓。
宋言吐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了宋震一眼:“五哥莫要胡说,明明是你杀死了七哥,我知道你想逃脱罪责,可咱们是手足兄弟,你可不能扣在我头上。”
眼见宋言没有动手,却也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杨妙清心中焦躁,现在的情况拖延的越久对他们越发不利,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深吸一口气,杨妙清缓缓说道:“宋言,我以嫡母的身份命令你,让开。”
“只要你让开,从前的事情我便不与你计较,一笔勾销。”
宋言一愣,便噗的一下,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他笑的前俯后仰,好似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