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一位更合适的人选?
无论是士林威望,还是官场资历,都更深厚的人!
“且看严嵩有没有这份担当了!”
……
国子监。
窗外北风呼啸,斋舍里面,海四人都缩在被子里。
不得不说,北京的天是真冷啊,如今已近三月,依旧风雪飘摇,冰寒刺骨。
别说没有习武的海瑞三人,就连海都喜欢这暖烘烘的被窝,正拿着一本水浒传看得起劲,特意把床铺挪到边上的严世蕃凑了过来:“明威,汤府的后续,我们真就不管了?”
“毋须我们操心。”
海头也不抬:“当今陛下有太祖之风,这种百官威逼天子的事情,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严世蕃想到左顺门哭谏和李福达大狱,哦了一声。
但片刻后,他又悄咪咪地凑过来,低声道:“如果动手的是我爹,明威可有建言?”
“嗯?”
海的视线终于从林冲风雪山神庙上移开,露出郑重之色:“当真?”
严世蕃低声道:“家严告诫我,此事万万不可告知外人,但在我心中,明威早就不是外人,而是亲兄弟,这件事自然能告诉你!”
‘嘉靖让严嵩主持这起大案?’
海有些意外,仔细想了想,低声道:“陛下信重严伯父,这是来日入阁的良机啊!”
严世蕃在被子里搓了搓手,兴奋地道:“是!是啊!”
海接着道:“但这件政务极其艰巨,稍有不慎,严伯父就会背负骂名!”
严世蕃不搓手了,忐忑起来:“是……是啊……”
当忠勤贞一的玉印与陛下的口谕一同传到吏部,严嵩接旨的同时,心情也是狂喜与忐忑交杂在一起。
他曾经千方百计地希望得到陛下的关注,为此不惜让自己的独子陪着桂萼的幼子一同读书,给对方当跟班当了三年,结果由于大礼议圈子的排外性,还是未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阴差阳错之间,他反倒得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可同时面临的任务,也是凶险至极。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张璁、桂萼、方献夫等重臣,推行新政,千难万险,诸多阻挠。
张璁的身体每况愈下,桂萼脸色差得朝臣都能看出来,方献夫已有急流勇退的想法,可见处境的艰难。
而这群重臣身边还有着诸多朝臣的帮衬,都到了这个地步,严嵩自忖虽然在国子监祭酒的任上,培养了不少学生,可与那边相比,就差得远了。
他如果大刀阔斧地办理此案,到底是会位极人臣,真正进入统治的核心圈呢?还是连如今的吏部左侍郎都保不住?
所以严世蕃的疑问,也代表严嵩的困顿,甚至不惜请教小辈。
海稍稍沉默,缓缓地道:“太祖严于吏治,凡守令贪酷者,许民赴京陈诉,赃至六十两以上者,枭首示众,剥皮实草!”
严世蕃微微色变:“这太严苛了吧?”
他家并无贪污,靠的是母族欧阳氏的钱财,但母族欧阳氏的经商就那么干净么?
所以对于太祖的严苛律法,即便是此时的严世蕃都不敢认同。
“太祖的年代,确实不可能回去了!”
海颇为感慨,朱元璋纵有许多局限性,但杀起贪官污吏来确实痛快,而且他那个年代的大明俸禄,是足以养家的,贪污就是贪得无厌,并不能类比如今的处境:“现在不可大肆株连,也绝不能对这群贪官污吏过分宽容,倘若连京师的官员都控制不住,那陛下的威严何存?新政何以推行天下两京一十三省?”
“这批人,一定要狠狠清算!”
“关键在于,他们下去后,有何人能够接替原先的位置,让朝廷运转无碍,不至于拖累政务的施行?”
严世蕃连连点头:“是啊!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家严也一筹莫展!处置的人数少了,不痛不痒,陛下不会满意,可一旦处置的官员多了,六部空缺一时间难以补齐,难道从十三省的州县调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真要那样,恐怕陛下又会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趁机培养党羽了……
这不是一根筋两头堵嘛!
海知道嘉靖这种皇帝一贯难伺候,老了是没有底线,年轻时是敏感多疑,沉吟着道:“其实有一群朝臣,倒是合严伯父所用。”
严世蕃精神一振,赶忙问道:“谁?明威只管举荐,若是两广之地多有合适,家严绝对敢用!”
“不是两广……”
海摇了摇头:“东楼莫不是忘了,四年前曾经有一批官员被贬出了京师。”
严世蕃猛然怔住。
海道:“嘉靖六年,因李福达一案便贬黜出京的中枢要员!”
严世蕃变色:“不行!万万不行!岂能为李福达翻案?”
海纠正:“不是为李福达翻案,而是将其中部分官员赦免,容许回京戴罪立功。”
历史上的徐阶之所以在嘉靖死后,特意以遗诏的形式为此案平反,因为李福达的大狱案,确实牵连了许多有为的才干之辈。
而按照原来的轨迹,这群官员被贬出京后,在十年的时间内,又陆陆续续地返回朝堂,因为他们的才能,在政治尚且清明的嘉靖前期,足以得到重用。
海也是刚刚想到,可以加快这个进程,让这群能臣不至于在外蹉跎。
关键在于,前面还发生了一件有着巨大影响的案子:“国子监一案后,陛下已知晓,曾经信任的武定侯郭勋一直在辜负圣恩,对待李福达一案当然又有了不同的看法,或许也会想念那些当年在六部素有清名的能臣,严伯父不妨试着提一提。”
严世蕃面色逐渐变化:“若陛下有宽赦之意,召回罪臣任命,正好填补空缺,此次的难题便迎刃而解?”
海低声道:“将这群人官复原职,严伯父可就不止是士林称颂,更是清流领袖!”
“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呐!”
严世蕃越想越觉得靠谱。
此案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清洗了一批六部官员后,又让政事畅行无阻。
从各行省提拔不切实际,大礼议新贵都不敢如此安排亲信,但如果将之前的罪臣赦免一批,让他们回来填补此次罪有应得的官员空缺,岂不是两全其美?
陛下既能得宽宏仁德的美名,这些官员各有资历,也不会因此事就投靠到严嵩的麾下。
当然感激之情必不可少。
爹爹虽素有清誉,但清流领袖确实当不起。
现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那自己岂不是……
未来的小领袖严世蕃把头蒙进被子里,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第153章 大明朝永远不缺能臣当官
“蠢货!蠢货!这是要害我一起死啊!”
锦衣卫指挥佥事萧震听完手下秘报,气得脸色通红,红里又透着黑,黑里则发着白。
去年领队抄了二张兄弟的侯府,从里面搜出了甲胄衮服,就是他带的队伍。
后来也是他雷厉风行,将二张兄弟及其府上豪奴的罪证收集完毕,将这对国舅爷打入无底深渊。
但陛下要震慑群臣,便不满足于只在锦衣卫内部审问,便让他将犯人和案子移交三法司。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这起案件的性质就变味了。
因为大伙儿都发现,二张这些年作恶之多,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清楚,同时经过锦衣卫的审讯后,两位国舅和其麾下的豪奴也彻底崩溃了,什么事情都认。
你们敢认,那就好办了啊!
于是乎,卷宗越来越厚,越来越厚,最后整整弄出了十大本!
哦,原来这些年那么多恶事,都是张鹤龄、张延龄做的啊!
现在真相大白,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落下帷幕了,结果一出市井谣传,再度将张家兄弟的案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当时萧震就意识到不对劲,赶忙派出人手去追查散布谣言之人。
但那里还未有结果,大理寺少卿汤沐的旧案爆发,一下子将众人拖下了水。
事情发展得太快了,萧震这边还未及时沟通,那里三法司已经想要捂住盖子了,一如他们以前所做的一样。
三法司以为能够办到,因为揭开旧案的,并非大权在握的张璁桂萼,而是小小的一心会,更是存在感并不强的吏部左侍郎严嵩。
可显然,他们碰上了刺头。
“严嵩在武宗朝就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连官都不当,自个儿躲在老家进学!威胁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比刘瑾还能耐呐?”
“汤沐最是可恨,本来弃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贬官外放,过个三年五载,我们还能捞他,现在把大伙儿都拖下水,想一起死么?”
萧震恨不得拔出绣春刀,一刀将罪魁祸首汤沐给砍死,再把刑部右侍郎姚景阳、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润一并送下黄泉。
跟着这群蠢物一同执政,怎么能坐得稳高位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一味的怒火并不能解决问题,萧震开始琢磨如何撇清自己:“汤沐、姚景阳涉案过多,必死无疑,张润只是知情不报,若是可行,还是要保他一保的!”
这并非顾忌同僚情谊,是因为他的罪名其实也是知情不报,可大可小,如果左都御史张润能平稳落地,那他身为锦衣卫,更不会如何。
当然萧震清楚,当今陛下杀心甚重,或者说对于杀臣子来说,根本无所顾忌。
能够让陛下改变主意的,不是严苛的恶名,而是朝局的稳定。
“事到如今,干脆让汤沐把更多的六部京官拖下水,让严嵩投鼠忌器,最后陛下才会只诛首恶!”
萧震思路很快清晰起来。
张阁老整顿吏治,本来就已经罢免了一批不合用的官员,弄得各部人心惶惶,再大肆牵连,那官场的震荡就要产生不可避免的恶劣影响了。
讲白了,哪怕手底下的人不干净,可把他们都罢免了,谁来办事呢!
若说从地方上调任提拔,大规模的人事任命不是那么简单,极容易形成新的派系。
官员结党营私是历朝历代天子都最为痛恨的事情,萧震清楚陛下对于大礼议新贵的敲打,连那群昔日立下大功的臣子都被警惕,更别提其他。
所以这条路走得通。
萧震稍作沉吟,唤来心腹,他来口述,让对方写信,分别传给汤沐和姚景阳。
这方面他向来做得谨慎,别说署名了,连字迹都不会留下破绽,即便对方不阅后即焚,事后也攀咬不到自己的头上。
同时萧震又招来另一批亲信嘱咐:“王佐那边要盯住了,切莫被抓住把柄,再以查案不利为由,把你们的人手给排挤出去了!”
锦衣卫若以官职排名,首推指挥使,正三品,是为锦衣卫的最高长官,其次是指挥同知,从三品副职,设两人,其下便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别小瞧指挥佥事,这已是锦衣卫里绝对的决策官员,足以立起一个山头。
比如萧震,他就和都指挥使王佐向来不合。
哪怕王佐的都指挥使是特赐正二品,因宠信获此兼衔,萧震依旧敢跟对方抗衡。
因为这也是天子默许的。
锦衣卫里面绝不能只有一个声音,他与王佐相互敌视,彼此制衡,才能让那位不被蒙蔽。
萧震最可惜的是,王佐抢先一步,收了陆炳当弟子,自己没能搭上这条潜邸旧臣的线,其余的怡然不惧。
现在同样如此,在他的指挥下,心腹亲信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很快朝堂上的局势一如期望的发展。
六部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的官员被迫站到了汤沐等人身后,抱成一团,希望免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