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敌方中军的行动,左军右军犹豫片刻后,也随之奏响号角,向北面缓缓开进,行走之间,速度越来越快。顷刻之后,三军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波浪,以浩浩荡荡的姿态,朝义军进攻过来!
刘羡见状,心中大喜,他顿时判断出了对面变化的缘由赵王军的中军率先进攻,两翼不敢让它独来,也只有随之而行,发动了这次总攻!想到这里,他不禁当空握拳道:“天助我也!此战已然胜了!”
他立刻下令,令麾下各部准备应战。同时又派人传信给卢志,建议他做好准备:在敌军进攻之后,务必率军攻击其侧翼,在背后牵扯敌方的进攻。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一切胜利的条件都在于敌军第一波攻势的成果,只要挡住了第一波,后面的战事就没有悬念了。
不过话是如此说,第一线面对敌兵的常山军士兵们都有些紧张。毕竟这样规模的会战,不止是司马第一次参加,他们也同样是第一次。眼看千军万马朝己方奔腾而来,滚滚浓烟在其后尾随,任何正常人都会心生胆怯。但胆怯之后,如何重拾勇气,才是决定了新兵与老兵差距的事情。
在最前方负责的军官是令狐盛,他领着胜弩营处在左路军的中央,可以看见敌方的中军与左军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钳形攻势,也可以看到,大概有上千名甲骑具装组成了这道攻势最锐利的箭头。
对于临时挖掘的这道拒马,是否能够阻拦敌方,令狐盛心中其实没有底。他脑海中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出这些骑兵踏断木桩,撕开阵线的场景了。可转瞬之间,他胸中又涌现出一股豪情,心想:天下有几人见过这样的场面?刀剑相向时方显英雄本色,假使自己死在这样的战事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于是他鼓舞麾下士卒说:“人生几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一转而过,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死得壮烈!若是能杀退敌军,那更是名垂千古啊!”
令狐盛又提起房子之战来,说道:“还记得我们在房子破城,爬上了四丈高的城墙,对面身上的铁甲,莫非比四丈高的城墙还硬吗?”
这么说着,胜弩营的将士们渐渐生出些自豪感,原本有些发抖的手腕,此时也都安静下来了。
他们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来军,从腰间的箭囊抽出特制的铲形箭矢,搭在比一般长弓还要长上两寸的大长弓上。眼见着上千名甲骑具装越来越近数百步、百步、五十步……
等到了近二十步的时刻,射手们已经能看见敌军骑士手中长槊的锋芒了,他们终于放箭。
这一射如同凭空射出了一排铁幕,唰地自空中铲了过去。按理来说,刘羡设置胜弩营,其实是用来对付寻常骑士的,对于这种武装到牙齿的甲骑具装并不能生效。可这一次,这一排长箭产生了出乎意料地成果他们并非是射向敌军脖颈,而是一齐往马腿射去。
在这个距离,马铠是难以护住腿部的。月牙铲头箭骤然飞出,几乎是削断竹节般飞了过去,将马腿前蹄径直削断,随后牢牢扎在了地上。第一排的赵王军重骑们毫无准备,但见转瞬之间,甲骑痛声嘶鸣,毫无预兆地冲撞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士们也难以坐稳,随之翻倒在地,近百骑人仰马翻,在地上形成了一道肉墙。
这不得不令后方的骑士们也勒马减速,有的人反应及时,调转马头,从一旁绕了过去,但更多的人反应不及时,哪怕勒住马缰,坐下的马匹也措不及防,直接将马蹄践踏在了前人身上,这又激起一阵惨叫。破碎的内脏与鲜血流淌出来,很快就将两军交锋处变得腥臭可怖。
可即使如此,战事还是要继续,虽然在胜弩营眼前,这些人是大受挫折,但在整个左路军面前,战线仅仅是稍稍波动,就毫无阻碍地交融在一起。
眼见义军眼前有拒马,那些骑马的甲士并不以为意,他们径直下马,用长槊对着拒马后的士卒乱戳乱刺。刘羡麾下没有准备这么多长槊,他们举着木,一面应对对方的戳刺,一面向上抛射长箭。或者用环首刀去砍伐对面的槊杆,然后再近身。
司马身在刘羡身边,距离前线不过数十丈,他眼见麾下将士们与敌军乱战,战场上杀声震天,又不断地有战士倒在地上,胸中壮怀激烈。他对刘羡说:“既然上了战场,若是不杀敌,那不是成了懦夫吗?府君,你且在此处指挥,看我为国杀贼!”
说罢,也不等刘羡回话,他已经一骑当先,率众向前线奔赴过去。
司马练武多年,有一手好马术,也有一手好射术,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厮杀声与血腥味,他倍感兴奋,在移动的过程中,他扫视左右,看见一名高大的赵王军骑士后,他从箭囊中抽出两根雕羽破甲箭,用手指夹住一支箭后,他取另一支搭弓上弦,默念司马懿的威名,对准那人松弦射去。
此箭自左眼而入,贯穿后脑而出,对方连索命之人都没看清,顷刻就魂飞西天,尸体应弦而落。
那骑士旁边有一名从骑,见主人落马,射箭之人不过半箭之遥,大喝一声,试图催马持槊朝他飞刺而来。司马立刻手指转动,将夹在指间的箭搭在弓矢,拇指勾弦往后拉弓。正此即,那骑士马蹄飞奔已然竭尽,衰草碎石四溅,狰狞的铁面马首正对着他,槊尖前伸,不过近在咫尺!
可司马在此刹那,已然拉满了弓,一个飞射,上仰堪堪躲过马槊,然后调转方向,往敌人更少处奔去。在他背后,那赵王军骑士仰面持缰,兀自端坐不动,而利箭钉入面门,一抹箭羽高高翘起,随着尸身上下起伏而轻轻颤动着。
这真是好射术,周围的士卒见了,无不高声叫好。而他们定睛一看,发现射箭的竟然是司马,又高声欢呼起来,朗声道:“常山王!常胜王!”
更远处的人听说常山王入阵了,义军士卒无不士气大振,都相互鼓舞说:“就连殿下都亲自入阵了,我们又有什么必要贪生怕死呢?”于是更加用力厮杀,所谓的畏战心理,此时已经全然与这些新兵无关了。
但那些前来厮杀的赵王军将士们,听闻司马入阵,愕然的同时,也感到兴奋起来,他们心想:“若能擒杀这位常山王殿下,恐怕就立下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大功了!传到洛阳去,怕不是能得个郡公?这样十代都不用愁了!”
孙秀的厚赏信用还是很高的,在这种想法驱使下,赵王军将士们也士气高涨,舍生忘死地往内冲杀,在人群中辨别着司马。
现场的战斗一时达到了高潮。
司马入阵时,刘羡正在指挥作战,对此毫无准备,为此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见司马在阵中如鱼得水,其随从上官巳等人又逐渐赶了上去,护卫左右,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暗叹:“这位常山王殿下真是胆大包天,不同凡响,即使在所认识的朋友里,其胆量也算名列前茅了。”
不过再看向整个战场,不难发现,两军的素质差距还是比较明显,赵王军带过来的多是禁军将士,无论是体力还是装备,都要强过义军许多。即使其处在种种不利因素下,与义军鏖战起来,依旧表现出势均力敌,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甚至夸张一点说,如果就这么单纯地进行对杀,赵王军仍然有胜利的可能。
好在刘羡并不是把杀招藏在这里,从一开始,他的算盘就是调动敌军,而非是靠正面斫杀取胜。
第346章 鼠辈偷城
随着城外两军全面交锋,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汲县城内此时正是一片平静。
虽然战事是残忍的,但是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无论是城外的农民、城内的市民,他们的生活尚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无论头上到底是哪个皇帝天子,一天不干活,就会切实地影响到饮食。仗可以不打,饭却是不能一天不吃的。
而当战事持续的时间渐长,很多人都不免发现,其实只要士卒不践踏自家农田,抢到自己家来,打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量的士卒聚集,致使军营每日产生了巨量的消耗。虽说有朝廷每日运粮饷过来,但士卒们也不是一日只饭三餐的木偶,相比于军营内的大锅饭,他们更想在军营外吃喝玩乐。加上他们是洛阳的禁军出身,多半还是有钱的。于是一些商人们嗅到了商机,赶到汲县内做起了生意,临时搭建起了一批赌场、酒馆、妓院,继而大发横财。
于是短短两三个月内,汲县的市集竟然不减反增。尤其是在赵王军取得了黄桥之战的胜利后,各地商人纷至杳来,规模比之前更为夸张,他们纷纷前来讨好孙会,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搭上孙秀的关系。于是有钱的送钱,有粮的送粮,珍宝美人,佳肴奇兽,几乎无所不至。孙会自己也弄不清收了多少礼物,只知道大概朝廷不送来粮饷,手里的财货也能足用一段时间了。
而在这个大军交战的时刻,商人们也在密切关注着战事的发展。他们或藏在城郊窥视,或攀上树梢眺望,更多的则是聚集在城门处,低声议论着胜负的走向。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够押中大宝,借机一飞冲天。
而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年轻人,从城门处的人群中偷偷溜了出来。绕了两个圈子,他左右环顾,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便走进南边的一座院子,一打开门,便可见里面盘坐着上百来人,且露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为首的汲桑见面就问:“阿勒,现在城外怎么样了,他们开打了吗?”
“打了打了,兄长,打了啊!两边都押上去了,打得非常热闹呢!”
这年轻人正是石勒,他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形容城外的状况道:“真骇人啊!我看那么多人马跑起来,我就感觉自己是泥巴,一会儿就要把我踩扁了。”
这么说着,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但汲桑随即脸色一变,肃然说:“好了,不要在这里开玩笑了,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开始偷城了。”
这正是刘羡事先准备的后招。当他发现有大量商人进出汲县后,顿时心生一计:可以派一队人马佯装商人,潜入城内,等到了城外作战,城内空虚的时候,让这支人马伺机偷城。只要一旦成功,赵王军见到后路被断,定然方寸大乱,那取胜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而麾下的人选中,石勒汲桑一群人最合适不过。
这群人是实实在在的马贼出身,能以送马的名义去求见孙会。由于参军日短,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乐平马贼加入义军的消息。而且,这些马贼在当地也有名可查,身上甚至还有刚从章武劫来的金银珠宝,并非无的放矢。从各方面来说,都可以比较轻松地取信于对方。
惟一值得担忧的,就是汲桑等人初来乍到,是否真的对义军忠诚。如果他出卖了义军,那计划就作废了。
但刘羡倒不担忧这些,一是没有乐平马贼,他也有自信正面取胜,无非是胜多胜少的问题;二是他知道石勒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小子胆大包天,越是危险的事情他越喜欢去干,而且他是不会喜欢与孙会这种蠢人为伍的。
于是在六日之前,汲桑石勒一行人就率众跑到汲县之内,声称想投靠孙会。然后把自己携带的一千五百匹战马,抢来的那些价值千金的珠玉珍宝,都送给了孙会。
这真是投其所好了,因为孙会此前就是干马贩子的,尤其喜爱好马。见到汲桑一行人前来送马,自然是来者不拒,将一行人欣然接纳。然后就先送了他们两座院子,让他们先在城内小住。并许诺说,事后还可以给他们封个将军。
如此一来,汲桑等人就堂而皇之地混进了城内,一直潜伏至今,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石勒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其余同伙自然也是胆大妄为,他们一想到即将要窃取一座城池,无不激动得想要仰天长笑。
汲桑拍拍手说:“先冷静下来,这么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们可不要搞砸了。”
他问石勒道:“现在城内防御如何?”
石勒胸有成竹,直接以桌案为城池,杯盏为兵卫,还原城中布置道:“现在城内有两千卫兵,在八处城门就分布了有五百人,城楼上有八百人,县衙留有四百人,市集有三百人。”
汲桑闻言,分析道:“我们现在有六百人混进了城内,说起来人好像不多,但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就足够做事了。”
众人点点头,便听汲桑分派任务道:“孔苌,你眼睛亮,又跑得快,你带着三十人,去府库那边放火,把城内的卫兵都引过去,你自己把握好时间,人来了就跑。”
孔苌是一名沉默寡言的青年,他一言不发,只是拱手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汲桑又对另一人道:“冀保,你带着五十人,去北城门那边人多的地方,看见火一放,你就带着人到处宣传说,城内有伏兵打过来了!把城内弄得越乱越好,这样,就让对方不明所以,难以自顾!”
冀保身材瘦弱,但面对这样的要求,他言笑自若,点头道:“小问题,我保证让他们看不出好歹来!”
汲桑点点头,他对于同伴总是信任的,继而又对剩下的弟兄说道:“到时候两边乱起,我们直接冲到县衙,把在里面的太守县令给一锅端了!不怕剩下的县卒不听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再把义军的旗帜一挂,哈哈,我们兄弟就能在河北扬名呐!”
说到这,他不禁拍了拍石勒的肩膀,笑道:“阿勒啊,刘府君着实了不起,年纪轻轻,就能当一军元帅,又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他竟然会是你的朋友,我们可不能让他丢脸啊!”
石勒也是与有荣焉,回说道:“这哪用你多说?我早就知道他是天上的飞龙,但我们也不是池中凡物啊!”
这么说罢,大家都露出笑脸来。此时的这群乐平马贼,还是一群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甚至是鼠辈中的鼠辈。但后世有一句话,叫做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怎么说,但他们内心确是这么坚信的鼠辈也是有意义的,鼠辈也能够用力的生活。
孔苌和汲桑都飞快地分头出去,他们带的人少,在城中行动不至于引人注目,剩余的人就在院落中进行等待。老实说,胆大包天的鼠辈其实也会紧张,不过他们紧张的并非自己的生死,因为鼠辈的生死太过渺小,不值得纪念了。他们紧张是在等待命运的垂青,对于他们来说,任何一点成功的迹象,都足以令他们兴奋许久。
大概过了一刻钟后,他们看见城南升起白烟滚滚,紧接着,街道上传出喧闹的声音。
汲桑站起来,对众人道:“记住,我们已经赢了,现在去县衙,是去给他们一个投降的机会!”
石勒领着众人复述道:“我们已经赢了,现在去县衙,是给这些贪官污吏一个活命的机会!”
又说了两遍后,他们从院落里的角落里拾掇出一批玄武旗,然后人人拿了环首刀,从街道鱼贯而出,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街道上。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以货物的名义夹带进城内的,由于孙会管理松懈,卫兵们根本懒得搜查。此时街道上的行人看见这一幕,都禁不住大吃一惊,心想:这是哪里蹦出来的人?但见他们气势汹汹,也心生出几分畏惧,都没有阻拦他们。
没过一会儿,他们走到县衙门口,石勒挥手高喊道:“替天行道!杀赵逆!”
这些马贼跟着高喊道:“替天行道!杀赵逆!”然后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县衙内的卫兵们根本不明所以,他们听着门外的高呼声还有更远处隐隐的喧哗声,只觉得茫然失措。其中汲桑冲在最前面,一把砍倒两个持刀的人,然后踩在尸体上,对他们恐吓道:“我们勤王义军已经打过来了,你们快些放下兵器投降,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这群马贼别的不说,可能在底层摸爬滚打惯了,身上都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匪气,他们似乎说得自己都信了,都高举着手中的环首刀,似乎只要里面的卫兵说一句不同意,他们就立刻砍过去。
此时在县衙里主政的是汲郡太守刘藤,他平日打交道的都是地方士族和商人,这些人多是巴结他的,即使是上级长官也会卖他几分薄面,哪里见过这种土匪?当即就被吓破了胆,想跳窗溜出去,可他身体太胖,跑不快,刚跳了窗,没走几步,就有些气喘吁吁了,结果还没到后门,就被汲桑等人抓住了。
等石勒把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他立刻跪地求饶道:“壮士饶命啊!我不过是被赵逆所胁迫,在大军之中,不得不为啊!我这就反正!我这就反正!”
说罢,他立刻被压到县衙中央,让衙内的守兵放下武器。有了他带头,其余县衙的一些官吏要么跟着投降,要么做鸟兽散。
见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汲桑和石勒几人无不哈哈大笑,石勒用刀面拍着刘藤的胖脸,揶揄道:“我以前都觉得这样的胖子面目可憎,不料今日见了,傻乎乎的,竟有几分可爱哩!”
说罢,他们事不宜迟,押着刘藤上了城楼。此时正见城外两军厮杀正酣,尚未得见胜负,石勒又拿刀架在刘藤脖颈上,说道:“快下令,把你们的旗帜都撤下去,把我们带来的旗帜都换上来。”
到了这个时候,看见汲桑石勒等人身边也就这么些人,刘藤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但他实在爱惜自己的性命,只能一面后悔一面连连说道:“好!好!我们马上换上去!”
于是一刻之内,汲县城内的黄龙旗都被换了下来,继而换上了汲桑一行人带来的征北军司玄武旗,换完旗帜后,汲桑再令城头吹响号角,吸引城外的赵王军往城内看。
此时两军的鏖战才持续未久,前线的厮杀正在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战场上的人。有人的血肉被划开,有人的骨头被打断,一些人带着恐惧死去,一些人带着愤怒死去,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厮杀,为何而死亡,战争的走向都在他们认知之内。
可这离奇的一声号角,却在他们认知之外。许多人下意识地朝声源处看去,只见远处的汲县城头,猎猎飘扬着青黑色的玄武旗幡,同时城内还冒出一些滚滚浓烟。这种场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战场间的态势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停止住了,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厮杀。
而在这个时候,左路军中传来了一声高喝,对周遭说道:“刘府君早派出了一支奇兵,此时已经夺下了汲县城!贼军后路已断,他们完蛋了!”
此言一出,两军的胜负彻底分明。
虽然一座城池的丢失,其实和前线的胜负并无直接关系,但其实人最怕的就是未知,一支未知的军队在身后,给了赵王军士深深的恐慌,他们顿时认为自己已然失败,对已经注定失败的事情,他们就丧失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同样,义军将士则是士气高涨,刘羡当众动员道:“诸位,我军已然胜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看大家能立下多大功劳了!杀贼!”
“杀贼!杀贼!”义军山呼以后,顿时以浪潮之势向南反攻过去。
此时距离两军正式开战,其实也就过了一个时辰而已。
第347章 大获全胜
开始反攻的自然不只是刘羡所率领的左路军,同样也有卢志所率领的右路军。
这个偷城的计策,其实就是刘羡事先就和卢志透露过,他见到计策得逞,也是大喜。此时他麾下各部正与士猗所在的赵王军左翼纠缠厮杀,虽然一时间仍是僵持之势,可这其实是他刻意为之的。
在战略上卢志秉持堂皇正道,认为凡事首先要固本培元为主,损敌获利为副。战术上同样也如此,那就是如果不能确保必胜,他是不会将最精锐的部队投入战场的。
因此,前面厮杀了一个时辰,他只是让刘渊领着由上一次溃兵组成的步军进行抵抗,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发生了哗变的章武军。这个安排令许多人都擦了一把汗,怀疑随时会发生像上一次黄桥惨败一样的溃败。
但事实证明,卢志安排得毫无问题,刘渊以这样一支临时组成的杂牌部队,居然硬生生顶住了士猗部的猛攻。其中刘渊部死伤甚多,就连刘渊自己披的甲胄上,也接连中了十余箭,可刘渊面临如此风险,竟然毫无惧色,仍然像观海听涛一般指挥士卒们作战,步军士卒见状,无不为其风采折服,继而随之死战不退,一直坚持到了对方的攻势落潮。
眼见士猗军中发生骚乱,卢志当即叫来赵骧道:“赵将军,你可愿意一雪前耻吗?”
赵骧的父亲赵浚是后党禁军首领之一,此前惨遭孙秀杀害,因此,他是抱着复仇之心来加入征北军司的。此前的溃败和哗变中,他虽然也有举措不当的时候,但也基本是诸将中胆气最优者。
此时赵骧见到此时形势已然逆转,心中又复仇心切,得闻卢志此语,当即拱手道:“请长史下令,无论是何等人物,在下都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好!”卢志一挥手,令他看向侧翼处,说道:“军中并不是缺乏甲骑,只是相比于赵逆,我们将其星散军内,难以发挥作用。今日我将这一千甲骑齐聚于此,又在此前藏而不用,就是要一击摧垮贼军!你去领兵吧,这一次,务必要令河北甲骑扬名天下!”
赵骧大喜,再次承诺道:“长史放心,若不雪耻,我提头来见!”
说罢,他当即置身于甲骑之中,对甲骑们说道:“跟着我奋勇杀贼!此战过后,谁的手上若是没有贼首,那就扒了身上这身皮!我亦如此!”
说罢,锣声响过,战鼓催动,征北军司将士厉声呐喊鼓劲,同时为这些甲骑让开一条道路,眼见他们践踏起碎石衰草,向还在勉力维持的赵王军左翼冲杀而去。
赵王军本来就在惊疑之中,厮杀力度大为减弱。此时但见侧翼突然冒出千余甲骑,如雷霆万钧般冲撞过来,根本措不及防,几乎眨眼之间,就被对方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后面的士卒想要反击,可前面的溃兵溃退下来,人挤人无路可走,根本不给他们反攻的机会。
士猗本来就不想打这一仗,他是被孙会擅自进军被迫裹挟过来的,此时见前阵遭遇失败,当即大骂道:“竖子误我大事!”
随战的校尉李游问士猗接下来如何办,士猗随即回答道:“眼下败势已不可止,只能各尽天命了。”
“各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