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太妃微微抬手止住了还要呵斥的内侍,心中怒意稍褪,一时眉目轻舒,但仍不觉自己有疾,正要随口敷衍几句就命启程回府,却又听轿前少年郑重问道:
“至于娘娘老花眼痊愈之情形,下官敢问...娘娘与之同时,是否远视渐差,以至于模糊不清?”
众人都是听得一惊,目光在章与南安太妃之间不住徘徊,如贾母这般隐约听过“目翳”之病者、似凤姐尤氏、甄家姐妹这般聪明颖慧者,心中都不觉升起一念:
莫非南安太妃竟是因“目翳”而愈老花,那她岂不就是...真的得病了?
南安太妃自也察觉此节,心中登时一个咯噔,不觉眸光骤凝,扶椅倾身,满头珠翠乱颤,目中银星灼闪,语气似缓实急: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第165章 相争(加到了2200)
随着遍身罗绮、举灯擎扇的王府侍女款款转过街口,荣国府前一众诰命再按捺不住心中惊讶,一时私语纷纷:
“老太妃刚刚瞧了回镜子,似乎脸色更差了些,莫非...当真看见了银翳?”
“,大家又哪里好问这些的,不过老太妃的眼睛确是比常人亮上许多,而且她老人家自己说的也和这哥儿祖母的病症一一对上了...”
“倒也万幸,老太妃这病发起来原没几日的工夫,想来该无甚大碍的。
暧,也就是这般赤子之心的孩子了,换作旁人,哪里就敢盯着老太妃的眼睛瞧了,便是瞧见了,也未必敢跟老太妃提呢。”
“周家妹妹这话有些差了,那些小门小户家的见着了娘娘,只怕话连都说不出来的,又哪还能如这哥儿这般?
到底是老太君教养得好呢,直叫我等好生艳羡的。”
“是极是极,老太妃这次也得承老太君的情了...”
......
场中诰命原就与贾府亲近些,等南安太妃一走,北静王妃又素来恬淡无争,且与贾府相善,故而一时谀声四起,哄得贾母开颜。
贾母乐呵呵地收回目光,笑着将正捧着一堆金玉物件的章唤到跟前,略略一瞧后,便催着他快些给一旁浅笑盈盈的北静王妃见礼。
自己原只想让那老虔婆早早地日忧夜思,稍稍出口恶气,方才点破了此节。
不成想这老太妃似还真领情了,还有这许多诰命给的【缘】也从零星几缕变成十几缕。
再加上这该是老太太和那老...太妃的两份上百缕的,还有不知道谁人的三份几十缕的,竟足足积累这许多的【缘】来。
虽还不及钟灵毓秀的红楼女儿们,但也不愧是国朝外命妇中最顶尖的一批人了。
章瞧着面板上几乎刷屏的【缘】,又瞥了眼回升至1合有余的【缘池】,心中正觉惊喜,便听到了贾母之言。
他连忙一扫身周,却见连鸳鸯也远远落在门内,不好近前,只得寻上了那双似笑非笑、清波潋滟的妩媚凤眸,一面轻托了托手内木盘,一面不住地眨眼求助。
“这个兄弟倒越发不见外了,竟还想让我帮他捧着东西。
这一堆金镯玉戒,款式虽不大新,成色也不太好,但总能值个一二百两的,可比赏给宝玉他们的还要多出两三倍来。
唔,他既发了这笔利市,少不得也得让我沾沾光才好...
金银倒也罢了,三姑母当年嫁妆本就不多,他如今一下子就要拿出八千两来,只怕手上也没多少余钱了。
不过这汗血宝马果真威武得紧,若是游园会时能带它同去,那等捧高踩低的嫉妒之妇自该消停闭嘴了罢?”
凤姐纤睫曲翘,微微翕动,下颌轻抬,美眸忽横,目光悄然落在了白衣少年身后。
凤姐这是...想要骑一骑红麟吗?
不过她虽是苗条,但个头不矮,更兼体态玲珑有致,应该远不止八十五斤罢?
不过马三说得是“八十五斤之上不好久驮”...
唔,若是她超过得不多,要不就让红麟再受受累?
章瞧见凤姐神态,不觉心头一动,余光回瞥,就见着了红麟又在吐着舌头探头探脑,似要打望自己手中的物件是何美食。
他一时好气又好笑,又因贵人当面不好耽搁,便转眸望向那抿唇偷笑的明艳丽人,目光忽闪,“含痛”应下。
哼,想使唤人的时候便径直寻我来了,只借你小马用上几日便心疼成这般,还说当我是你亲姐姐...
跟你琏二哥也是一丘之...之...之...
反正都不是个好东西!
凤姐自然瞧个正着,不觉丹唇轻咬,心中忿忿,但仍笑盈盈地凑到贾母耳畔低语了几句,待得了应允之后便要探手接过托盘,好让章行礼问安,却突然听到一声含笑脆语: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子天竟有些阴了,似是通了风一般冷飕飕的。
既都是自家亲戚,倒也不必急这一时。
老太君,二妹妹,我们且先回罢?”
凤姐动作一滞,抬起的右手悄然收回,顺势理了理耳旁鬓发,趁便转眸瞧向贾母左侧那看着与自己身高相仿,却更纤细轻盈的甄家大女儿,心中不由纳罕:
这甄瑜最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方才南安太妃误了兄弟给她二妹行礼,甄倒不甚在意,她反要发作起来,如何现在突然就这般宽容了?
她正疑惑间,那双潋滟明眸偏也转盼寻来,又忽闪着落在那捧着托盘进退两难的哥儿...身后的红麟身上,顿时让她心头豁然:
是了,这甄瑜自小性子要强,胆子却小,偏又生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五家的姊妹们都算上,单她连马背都不敢上去。
只是上年我在畅春园瞧见她时,她骑着那果下马倒也像模像样的了,想来竟是她嫁到都中的这几年间学会了的。
也是,头上没有公婆管教,临昌伯听说也十分宠她,那偌大的镇国公府大小事务也都由她裁决,只怕比在闺中时还要快乐几倍呢。
不过那果下马虽然个矮又温顺,正配她这种身纤体弱的妇人,模样却怪丑的惹人笑话,想来她也想借了红麟去充充排面,所以才想讨好了哥儿...
但她偏又特意瞧我一眼,分明瞧出了我也想借,却还想抢在我前头!
一念及此,凤姐登时凝目挑眉,毫不退让地瞧向了那张粉腻酥融的娇俏脸蛋。
果见得那尖尖的下颌微微上扬,俗艳的唇角轻轻勾起,无不昭示着她仍与幼时一般,狐媚子霸道得惹人烦厌。
她心中更觉不快,不由眸光更冷:
“哥儿原是我贾府的亲戚,哪里轮得上你甄家的女儿来借?纵是要借也休想越过了我去!”
甄瑜迎着那灼灼目光,因自小都是在一块儿玩惯了的,立时便猜出三五了分来,不觉秀眉轻扬,心头哂笑:
这王家妹妹嫁为人妇之后,瞧着是文静了些,但这性子还和她幼时一般小性爱妒。
上代王家的女儿嫁给了贾府嫡系,贾、王两家确是比甄、贾两家亲近,你看着那琏二不让他多和我们姊妹说话,倒也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如今这章之母原也不和你家琏二的父亲一母同胞,我那早亡的二婶婶却是他娘的胞姐。
我那三妹妹便是他嫡亲的表姐,他自然也要唤我一声姐姐,岂不比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嫂亲近得多?
再者你原就能骑大马,偏还要来和我抢这小马,定是为了今年好再看我的笑话!
第166章 体重 度量衡(加到了4300)
甄眸光盈盈,从那或是咬唇嗔目,或是弯眉笑眼的两位明丽妇人转过,将二人的互动看得分明,不禁悄扶玉额,摇头失笑:
大姐姐和这王家姐姐如今都也是掌家奶奶了,却仍跟小时候一般贪顽爱闹。
偏她们又都是要强的性子,每次见面总要挑眉瞪眼地闹上一阵,可真真是一对冤家了...
暧,姐姐的心病我原也知道,可是陛下赐给王爷的惊雷也有八九岁了,便是王爷愿意借出,姐姐...只怕也不敢骑的。
倒是这哥儿的红麟,如今小小一只,这一二年间正好能为姐姐缓颊。
只是这哥儿分明与王家姐姐更加亲近,该怎么帮姐姐借来小红麟呢?
甄素来不愿以势压人,一时也觉束手,只得先含笑望向了贾母:
“家姐说得正是,哥儿并不是外人,只管随意些就好。
外头风寒气冷,老太君先请移步罢。”
“娘娘贤姊妹盛情,老身便生受了,还请娘娘先行。”
贾母虽未瞧见自家孙媳妇和甄家大姑娘的争执,但也乐得如此,当下笑呵呵地应了,又抬头瞧了瞧天色,微微蹙眉道:
“从腊月到正月,通共也没晴上两旬,我瞧着这竟是又要变天了。
这几年冬日京中雨雪都是不少,虽说庄稼来年收成要好上些,但那些庄家人只怕不好过的。”
众人大多不以为意,却仍满口夸赞贾母慈悲,簇拥着甄、贾母二人一齐回转。
不是外人?不知这北静王妃和那伯夫人是随口说来的客套,还是说她们也与章家有亲?
章远远落在后面,思及方才那姊妹两人临走时的含笑回眸,心中正自纳罕,便瞧见前头队伍中凤姐与贾母耳语几句后便欠身离群,盈立仪门之外,又目送着众人转进门内,方笑吟吟地回眸望来。
凤姐似乎...有话要说?难道和贾琏有关?
他看着那盛装丽人珠摇玉动、顾盼生辉的明艳模样,心头微微一动,当下便领着红麟紧赶两步到了门前,好奇笑问道:
“我也不是外人,哪里敢劳烦凤姐姐尊驾在此等候?”
不是外人...这句话你倒上了心!
凤姐笑意悄敛,先回头瞧了眼内院,见人已去得远了,才没好气地横了眼章,颇为忿忿地道:
“不是外人?呵,大姑母不在之后,她们家里人可曾去过同安瞧过三姑母和你一次,现在倒满口不是外人来了?”
那两人还真是我家亲戚,只不过似是我娘这边的?
章听出话中意味,一时也顾不上凤姐的答非所问,只惊讶问道:
“大姑母?凤姐姐说的是我娘的胞姐,外祖母的大女儿吗?
但我听娘说,大姨娘当年嫁给了江南甄家二爷...留下的女儿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如今竟也出嫁了吗?还是当朝北静王妃?
可她瞧着又不止豆蔻年华了...”
凤姐看着那双似乎猛然亮了三分的湛然凤目,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不觉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
“你倒是敢想呢,只可惜王妃娘娘和临昌伯夫人原都是甄家大老爷的嫡女,不过是你那表姐的堂姐,只怕早认不得你这个转了几道弯的弟弟了。”
这二人果然还是甄家的姑娘,难怪对老太太很是尊重,也难怪她们对我显得有几分亲近,虽说大约还有红麟的功劳...
章心中顿觉豁然,但瞧着凤姐含嗔带恼的模样,忙一本正经道:
“凤姐姐说笑了,便是我大姨娘家的表姐,我记忆中原也是没见过的,纵使她真当了王妃,却与我何干?仍是各人干各人的罢了。
再说了,即便真给了我一个王妃姐姐,又哪里能比得上凤姐姐亲切投缘呢?”
哼,这个哥儿说着好听,等他真有了个王妃姐姐,只怕早围着她转去了...
凤姐心内暗哼,却不觉乜斜凤眸,似喜似嗔道:
“偏你会哄人,不过我一个小小宜人,可不敢和王妃去比,没的叫人听去了笑话。”
说着不待章回话,她就唤人接过了章手中托盘。
因青岚还在她院里记录账册,待问过章后,她便着那丫鬟送去东北院里交给晴雯,旋即掩口笑道:
“老太太原见你不认得她们,才特特让我留下解释,但除了这事外,我且问你,这马儿你是要养在南院马棚,还是自家院里?
若是要在马棚里共养,那我便命人去清理圈舍,只是那儿人多马杂,又不在我们眼皮底下(注:南院马棚在贾赦院里,故有此言),纵是委了专人照顾,也难免他们偷奸耍滑,慢待了贵人赐下的宝马;
若是要养在你那院里,我这就打发人去修棚立舍,只是马儿不可单养,非得再多牵两匹过去,到时候味道自然难闻了些,只怕要熏着了你房里那些大小丫头们。”
“凤姐姐竟这般了解马儿习性,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章油然而赞,又拱手笑道:
“我也正烦此事,凤姐姐本就聪慧过人,现在又这样说了,想来定是有锦囊妙计的,还请凤姐姐不吝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