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狂信徒们见到张角和张梁的尸体彻底没了,而田泽这个“罪魁祸首”又不知何时溜走了,顿时崩溃了。
纷纷向着周围的官兵发起了自杀式的进攻,但很快,被越来越多赶到的官兵杀了个一干二净。
战争结束了,但是对于官兵而言,这却是放纵的开始。
连续数月的艰苦征战,这些官兵早已憋坏了,内心的欲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如今黄巾已败,面对手无寸铁的黄巾妇孺,官兵们内心的野兽瞬间挣脱了束缚,开始肆无忌惮的进行掠夺和放纵。
整个广宗城再度沦为了一片炼狱,无数官兵为了城中的妇女和财宝开始争夺了起来。
他们如疯狂的野兽,红着眼,嘶吼着,不择手段。
皇甫嵩和卢植看到这一幕,尽管脸色极为难看,眉头紧锁,却也并未加以制止。
权力自上而下传递,但也自下而上形成。
下曲阳尚有张宝的二十余万黄巾军,皇甫嵩和卢植还需要这些士卒去拼命作战。
在朝廷并未提供充足的粮饷物资和奖励的情况下,士卒们必须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他们无法阻止,否则极易激起兵变,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种状况下,几乎所有的官兵都陷入了疯狂,甚至包括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的三河骑兵和威名赫赫的北军五校。
只有两支队伍还保持着克制,一支是田泽麾下的辽东军,另一支则是刘备麾下的千余兵马。
田泽麾下的辽东军自不必说,对军纪的遵守早已深入骨髓,平日里哪怕士兵拿了百姓一块饼,都能被打得半死,而且当兵的待遇优厚,自然不可能参与到这种混乱不堪的事情当中。
刘备麾下的新兵竟也能做到如此,着实令田泽钦佩不已。
真不愧是后世的汉昭烈帝,虽然统帅大规模兵团的能力有所欠缺,但管理小规模部队的能力着实强悍。
田泽一直对刘备的意志和人格魅力深感佩服,其一生堪称传奇。
刘备在乱世中摸爬滚打,虽然屡次战败,但每次都能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毅力重新崛起,其坚毅的心性让田泽自叹弗如。
带着一支流浪军四处征战、颠沛流离,却硬是一直支撑了下来。
就比如徐州之战,刘备先是征讨袁术失利,老家被吕布攻占,自己和士卒们的家眷都落入吕布之手,到了下邳城下士卒纷纷逃散,如一盘散沙。
在这种几乎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刘备却没有放弃,他往东收集散兵,以其非凡的魅力和领导力,竟然又将队伍重新集结起来,领着他们去攻打广陵郡。
结果被袁术再次击败,队伍士气低落,疲惫不堪,竟然还没有溃散,又转军海西。
士卒困顿到了极点,粮食匮乏,甚至出现了吏士大小相食的惨状。
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地步,军队竟然还没有解散,一直支撑到糜竺伸出援手相助。
明面上看来,只是一次失败。但细细思量,却能令人深刻感受到这是何等恐怖的凝聚力和领导力。
这些士卒家眷都在下邳,刘备手里已是什么都没有,连粮食都没有。连续溃败,竟然还能把他们组织起来三次。
单是这份人格魅力,便足以惊世骇俗。
这段时间在卢植军中,刘备收获了不少人的好感。田泽眼睁睁看着那支五百人的队伍日益壮大,在刘备的感召下,人员不断加入,一直发展到如今的千余人,而且其中还有不少老兵。
没有技巧,全是魅力。
刘备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质。不仅一些黄巾俘虏主动投靠,一些地方郡县的官吏都忍不住对其钦佩有加,给予资助。
这一点,田泽真的学不来。
像他这种资质平庸的,还是只能走稳健发展之路,对比刘备、曹操这些大佬,在一些方面差太多了,只能靠硬实力去拼。
看着广宗城中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可怕景象,张牛角紧紧攥紧了双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凝结为实质,喷薄而出。
田泽却是表现的极为平静,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拍了拍张牛角的肩膀,缓缓将其头盔上的眼罩打开,遮住了张牛角的双眼。
“冷静。无论心中有多么愤怒,都要保持冷静。这场战役,黄巾输了,就必然要付出代价。我们救不了他们,现在冲上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们,要救更多的人!”
“你如果忍受不了,如果心中愧疚,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大到能够改变这该死的世道,能够阻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田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似乎是在宽慰张牛角,又似乎是在宽慰自己,喃喃自语道。
听到田泽的话语,张牛角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他能够感受得到,田泽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同样充满愤怒,平静的眼神背后,蕴含着恐怖的杀意。
“虽然不该这么说,但实际上,错误的并非他们,也不是我们,而是这世道。”听着耳边传来的凄惨的叫声、激烈的争吵声,田泽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这些士卒没有错,当兵吃粮拿饷银天经地义。朝廷发不出粮饷,他们就得想办法自己去夺,否则如何活得下去?
要知道,这些郡县兵多是临时招募。此次就算能活着回去,迎接他们的多半不是荣誉奖励,而是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以及催缴人头税等各种税收的小吏。
第74章 秉烛夜谈
放纵足足持续了半日,皇甫嵩和卢植才率领亲卫姗姗来迟,制止了城中之乱。
因为田泽改变了这场战役的轨迹,原本的斩首三万级、投河而死五万余人,变成了斩首两万级、俘虏六万余人,此外,广宗城内还有二十多万妇孺。
这些妇孺倒是好处置,除了被充入军中的外,多数直接遣散即可。
可对于这六万余俘虏该如何处置,却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巨大难题。
皇甫嵩原本打算直接将他们杀掉以绝后患,毕竟这些大多是张角的忠实信徒,而非以往的乌合之众,易生祸端。
但是在卢植的劝导下,考虑到将他们全部杀掉会彻底断绝下曲阳张宝麾下二十多万黄巾军的后路,不利于后续战事,皇甫嵩只得放弃这一想法。
随后,将这些黄巾军同样交由各地郡守县令带走,让他们安置管教。
如此正合田泽心意。
这段时间在军中,他没少和刘备一起与这些郡守县令沟通感情。
不同于刘备完全依靠个人魅力,让人心悦诚服,田泽凭借的是财大气粗,豪爽地赠送钱粮,也成功拉近了与很多人的关系。
对于这些黄巾俘虏和妇孺,各郡守县令并不想要,多数都心有抵触。
毕竟这些可都是不事生产的贼人啊!接到县里面,上哪里去安置?田地、粮食又由谁来出?
指望朝廷肯定不可能,朝廷自身也是焦头烂额。地方豪强如今也不缺奴隶佃户,而且也不敢放心使用这些曾经造反的人。
这些黄巾俘虏完全就是一群累赘,而且处置不当还会引发事端,说不定又会掀起一场叛乱,那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因此,在田泽暗中派出一些精明能干的商人找上这些郡守县令,表示自己可以替他们排忧解难后,这些郡守县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青壮一人一千钱,妇孺一人三百钱。
价格就是这么贱,一条人命连一石粟都不值。
集聚各方力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好不容易顺利的吞掉了这么多黄巾俘虏后。
田泽不得不庆幸自己此前心血来潮的和张梁来了那么一番交谈,更庆幸当时没杀了张牛角而是将他收下。
作为张角三兄弟死后,自称将军、统领黑山军的张牛角,如今可是真正的张角传人。
张角将天赋传给了张梁,又经张梁传给了张牛角。
如今的张牛角,也能够制作张角独有的太平道符。
只要看到这枚独一无二的道符,所有真正信仰太平教的黄巾便都能为田泽所招引。
……
夜幕降临,战后的军营中满是兴奋与喜悦的氛围。
官军将士们大肆吃喝、纵情畅饮,尽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之乐。
但心事重重的田泽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看着大帐之中觥筹交错的众人,志得意满的皇甫嵩,不禁心中微冷。
果然,自己还是看不惯这世道。
但如今的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耐,表面上瞧不出半分异样,依旧与各位将领热络地交谈着。
待到宴席散后,刘备却寻了过来,与田泽在营帐内相对而坐,一盏油灯在他们中间摇曳着昏黄的光。
两人皆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心事重重。
刘备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满含感慨:“承寿兄,此役虽胜,然所见之惨状,实令人痛心。”
其言辞恳切,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
田泽微微点头,淡然道:“这战争之祸,苦的终究是百姓。”
刘备目光深邃,紧盯着跳动的灯火:“吾观今日之情形,官兵放纵,若不加以约束,恐失民心。”
田泽长叹一声:“玄德所虑,不无道理。只是世道如此,又能如何?”
“朝廷并无充足的粮饷犒赏军队。皇甫将军麾下的将士此前曾立有功勋,获过奖赏倒也罢了。卢师麾下的士卒们辛苦征战数月却一无所获,怎能心甘?”
“北军五校、三河铁骑规制健全、粮饷充足,且多是良家子出身,或许不缺这些。”
“那些郡县兵可多是被临时招募甚至是强征而来的百姓,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吧。”
在底层走访的多了,田泽深知这些百姓和普通士卒的艰难。
为朝廷征战,他们都不指望能立下功勋,能活着回去,得到足够一户一年支用的钱粮就谢天谢地了。
要知道,他们离家打仗,家中没了青壮劳力,来年收获的粮食定会大幅减少。
家中本就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勉强维持生计,倘若空手而回,家里人都得挨饿受冻。
那些地方官员可不会管你是否为朝廷立过功,在他们眼中,一群大头兵,犹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如今因为黄巾起义,各郡县本就遭受重创,民生凋敝。
为了自己的政绩,这些地方官员来年多半会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
否则的话就得和历史上的刘备一个下场,遭督邮训斥,甚至身陷囹圄。
田泽很理解这些士卒,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
他们和那些黄巾百姓一样,本无过错,却在这乱世中苦苦挣扎。
刘备闻言,不禁也跟着长叹一声。
他也是底层出身,深知民间疾苦,自然明白田泽所言。
“这天下,为何会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啊!”刘备感叹道。
“朝廷不下发钱粮,地方官员治理无道,有如此情况不足为奇。”田泽说道。
刘备紧握双拳,神色悲愤:“想我大汉昔日之辉煌,如今竟至如此境地。”
“那些宦官争权夺利,为恶乡里,丝毫不顾百姓死活。天子被这些小人蒙蔽,将国家和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唉!”
“玄德真如此认为?”田泽嘴角闪过一丝嘲讽,问道。
“难道不是吗?”
“已死的中常侍侯览,地位几不亚于十常侍,专横跋扈,贪婪放纵,大肆抢掠官民财物,先后夺民田地一百一十八顷。此人可谓是宦官中的典型,玄德以为然否?”
刘备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此等恶贼,当千刀万剐,以平民愤。”
“但是,玄德可知地方豪强有田多少顷?”田泽继续问道。
刘备沉默了,他如何能不知道。
虽然是草根出身,但他背后也有着宗族。若非如此,他怎么有资格拜卢植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