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此时已经完全把田泽当成了第二个张角。
而且,他对如今的局势已经看透了。
黄巾已经失去了成事的可能,他想要的只是继承大哥的遗志,让更多的信徒和百姓活下去。
“额,兹事体大,你不再想想?”田泽忍不住问道。
张梁回答的这么痛快,让他一度觉得对方是不是有诈。
“无需多想,我相信田太守。”张梁淡然道,神色坚定。
“但先说好,你的命,我保不住。城中的黄巾军,只怕我也难保住多少。我能保证保住的只有其他未被官兵围剿的黄巾军,而且我只要其中的良善之辈。”
张梁如此坦诚,倒让田泽觉得有些不真实,直言道。
“无妨。”张梁洒脱一笑,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这颗人头,稍后也可交由田太守,田太守只需尽力而为即可。”
张梁知道自己是必死的。
唯有自己兄弟三人的人头才能结束这一切。
此前,或许他还心有不甘,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眼前之人,与自己的兄长一般无二。
同样的仁厚、同样的能力出众,而且想的比自己的兄长更加深远。
这种人,日后必会成事,是绝对不会甘心做如今这昏聩的朝廷的走狗的。
而且辽东那个地方,他也清楚,辽东百姓的生活情况,他也知道。
将黄巾交给田泽,他很放心。
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牛角。
这位弟子跟随他十数年,知根知底,是他原本选定的黄巾继承人。
但是他对这位弟子很了解,对于黄巾和百姓的赤诚之心绝无虚假,但却才能一般。
将黄巾交给他,前途难料,只能说有机会活下去。
他早早就知道自己恐怕会步兄长的后尘,因此准备将黄巾交付给这位弟子,但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张牛角迎着张梁期许的目光,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右手攥拳重重地锤在胸口,目光之中满是坚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明白了张梁的意思,当初张角死前,他是除了张梁外,唯一听到那番遗言的人。因此,在田泽开口之时,他也有和张梁同样的感受。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张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对着田泽说道:“田太守,我能再求您一件事吗?”
“你说。”
“我的这位弟子,名叫张牛角,是个穷苦出身的孩子,心性淳朴,自幼便一直跟随我和大哥左右,但从未对外露面过。您能收下他吗?”张梁的言语之中第一次流露出祈求之意。
田泽看了看张牛角那坚毅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神,望气术一扫,随后点了点头:“没问题。”
“谢谢。”张梁起身,冲着田泽恭敬的一拜。
随后蹒跚着身体,走到张牛角的身旁,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左手。
“牛角,以后你就听田太守的话,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有二话。照顾好黄巾的兄弟们,不要想其他的事,为师和你两位师伯会在地下为你祈福的。”
此时的张梁仿佛不再是执掌数十万黄巾的人公将军,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眼中满是慈爱。
一股淡淡的白光出现在张梁的手上,田泽敏锐的察觉到,眼前之人正在燃烧自己的一切,而张牛角身上有一股力量正在被缓缓的激发。
这是,天赋吗?
如同张角一般将最后一丝气血燃尽,张梁微笑着摸了摸张牛角脸上的泪水。
“牛角,记住师父的话,替师父和你两位师伯看一看那太平盛世。”
声音到最后已经变为了时断时续的呓语,张梁无力的靠在了张牛角的身上,已然失去了生息。
“师父!”
凄厉的哭喊响彻天际。
所有黄巾军只觉得身上加持的力量尽数溃散,纷纷悲痛不已。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的人公将军,也去了!
第73章 人间炼狱
收下张牛角后,田泽给他换上了套官军的铠甲,随后便带着张梁和张角的尸体,冲出了门外。
来到官军和黄巾军聚集之处,当着官军众多将领的面,田泽命令士卒高高举起二人的尸首。
“张梁已死!降者不杀!”田泽高喝道。
官兵将士们见此情形,顿时如被点燃的烈火一般,纷纷兴奋地跟着扯着嗓子齐声高呼。
“张梁已死!降者不杀!”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在四周回荡,周围的黄巾军们看到田泽身旁那两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已了无生气的身影,顿时满脸迷茫,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之色。
人公将军,真的也死了!
无数黄巾军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选择放弃抵抗,无力的垂下了手中的武器。
但仍有少许信仰狂热的黄巾军,双眼血红地冲上前,不顾一切地企图抢夺张角和张梁的尸体。
那恐怖的状态,便是田泽都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田泽周围的官兵顿时被猛烈的冲击着,一时间死伤惨重。
面对这群狂热的信徒,田泽心中长叹了口气,面容之上却流露出一丝害怕和担忧。
田泽似乎担心尸体被夺,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干脆将二人的尸体放置在一处高高堆起的柴堆之上,而后毫不犹豫地一把火点燃。
同时,田泽不惜消耗大量的灵气,暗中不动声色的驱动灵火和灵风,将二人的尸体完全烧为灰烬。
伴随着一阵微风吹过,这些灰烬纷纷被卷入张牛角所骑的战马两侧的精心准备的袋子之中。
早有准备的张牛角连忙小心翼翼的绑紧袋子,双手微微颤抖,并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仿佛在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是田泽唯一能够保住二人尸体不受辱的办法了。
田泽需要斩杀张梁的功劳,只能出此下策。
若非如此,只怕张梁和张角都要尸首分离、被传首洛阳。
这些狂信徒们见到张角和张梁的尸体彻底没了,而田泽这个“罪魁祸首”又不知何时溜走了,顿时崩溃了。
纷纷向着周围的官兵发起了自杀式的进攻,但很快,被越来越多赶到的官兵杀了个一干二净。
战争结束了,但是对于官兵而言,这却是放纵的开始。
连续数月的艰苦征战,这些官兵早已憋坏了,内心的欲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如今黄巾已败,面对手无寸铁的黄巾妇孺,官兵们内心的野兽瞬间挣脱了束缚,开始肆无忌惮的进行掠夺和放纵。
整个广宗城再度沦为了一片炼狱,无数官兵为了城中的妇女和财宝开始争夺了起来。
他们如疯狂的野兽,红着眼,嘶吼着,不择手段。
皇甫嵩和卢植看到这一幕,尽管脸色极为难看,眉头紧锁,却也并未加以制止。
权力自上而下传递,但也自下而上形成。
下曲阳尚有张宝的二十余万黄巾军,皇甫嵩和卢植还需要这些士卒去拼命作战。
在朝廷并未提供充足的粮饷物资和奖励的情况下,士卒们必须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他们无法阻止,否则极易激起兵变,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种状况下,几乎所有的官兵都陷入了疯狂,甚至包括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的三河骑兵和威名赫赫的北军五校。
只有两支队伍还保持着克制,一支是田泽麾下的辽东军,另一支则是刘备麾下的千余兵马。
田泽麾下的辽东军自不必说,对军纪的遵守早已深入骨髓,平日里哪怕士兵拿了百姓一块饼,都能被打得半死,而且当兵的待遇优厚,自然不可能参与到这种混乱不堪的事情当中。
刘备麾下的新兵竟也能做到如此,着实令田泽钦佩不已。
真不愧是后世的汉昭烈帝,虽然统帅大规模兵团的能力有所欠缺,但管理小规模部队的能力着实强悍。
田泽一直对刘备的意志和人格魅力深感佩服,其一生堪称传奇。
刘备在乱世中摸爬滚打,虽然屡次战败,但每次都能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毅力重新崛起,其坚毅的心性让田泽自叹弗如。
带着一支流浪军四处征战、颠沛流离,却硬是一直支撑了下来。
就比如徐州之战,刘备先是征讨袁术失利,老家被吕布攻占,自己和士卒们的家眷都落入吕布之手,到了下邳城下士卒纷纷逃散,如一盘散沙。
在这种几乎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刘备却没有放弃,他往东收集散兵,以其非凡的魅力和领导力,竟然又将队伍重新集结起来,领着他们去攻打广陵郡。
结果被袁术再次击败,队伍士气低落,疲惫不堪,竟然还没有溃散,又转军海西。
士卒困顿到了极点,粮食匮乏,甚至出现了吏士大小相食的惨状。
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地步,军队竟然还没有解散,一直支撑到糜竺伸出援手相助。
明面上看来,只是一次失败。但细细思量,却能令人深刻感受到这是何等恐怖的凝聚力和领导力。
这些士卒家眷都在下邳,刘备手里已是什么都没有,连粮食都没有。连续溃败,竟然还能把他们组织起来三次。
单是这份人格魅力,便足以惊世骇俗。
这段时间在卢植军中,刘备收获了不少人的好感。田泽眼睁睁看着那支五百人的队伍日益壮大,在刘备的感召下,人员不断加入,一直发展到如今的千余人,而且其中还有不少老兵。
没有技巧,全是魅力。
刘备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质。不仅一些黄巾俘虏主动投靠,一些地方郡县的官吏都忍不住对其钦佩有加,给予资助。
这一点,田泽真的学不来。
像他这种资质平庸的,还是只能走稳健发展之路,对比刘备、曹操这些大佬,在一些方面差太多了,只能靠硬实力去拼。
看着广宗城中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可怕景象,张牛角紧紧攥紧了双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凝结为实质,喷薄而出。
田泽却是表现的极为平静,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拍了拍张牛角的肩膀,缓缓将其头盔上的眼罩打开,遮住了张牛角的双眼。
“冷静。无论心中有多么愤怒,都要保持冷静。这场战役,黄巾输了,就必然要付出代价。我们救不了他们,现在冲上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们,要救更多的人!”
“你如果忍受不了,如果心中愧疚,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大到能够改变这该死的世道,能够阻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田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似乎是在宽慰张牛角,又似乎是在宽慰自己,喃喃自语道。
听到田泽的话语,张牛角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他能够感受得到,田泽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同样充满愤怒,平静的眼神背后,蕴含着恐怖的杀意。
“虽然不该这么说,但实际上,错误的并非他们,也不是我们,而是这世道。”听着耳边传来的凄惨的叫声、激烈的争吵声,田泽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这些士卒没有错,当兵吃粮拿饷银天经地义。朝廷发不出粮饷,他们就得想办法自己去夺,否则如何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