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
“贵霜终究是我们的。汉军便是占据了这些地盘，也腾不出太多的人手管理，时间一长必会生出乱子。”
“而我们则可以凭借主场优势，将被控制的国民逐步拯救过来。”
“拖得越久，对于我们越有利。”
“所以，你要忍！”
迦腻色迦二世的手指深深掐进波调的手腕，浑浊的眼球里突然泛起狠厉的光：“忍到汉人战线拉长，忍到他们后方生乱！”
“那些地方豪强，都是养不熟的狼，只要得不到他们想要的，时间一长定会心生怨愤，生起内讧。”
波调闻言，面露不甘之色。
他的智谋不在迦腻色迦二世之下，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作出这种选择。
迦腻色迦二世猛的发力，将波调拽的贴近自己的面庞，浑浊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逞一时之勇容易，带领贵霜活下去，才最难！”
“当年先祖在塞北被匈奴欺辱驱赶，不正是靠着忍辱负重，才在此打下了如此基业？”
“论手段、论军力，我们都比不过汉人，只有拖下去，我们才能赢！”
波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锦袍下的双拳微微颤抖。
“可就这样拱手让出南方？”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库马尔和近卫步兵营的牺牲，难道就如此化作汉人酒桌上的谈资？”
“如此一来，帝国的尊严何在？”
“尊严？”迦腻色迦二世突然大笑，笑声中混着血沫。
“弱者，有什么资格谈尊严？”
“都已经沦为对方的猎物了，就不要妄想着维持所谓的尊严了。”
迦腻色迦二世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喉间涌上的血沫让他剧烈抽搐。
波调慌忙扶住老皇帝颤抖的肩膀，闻见对方口中散出的腥甜气息，心中的怒火顿时消散。
迦腻色迦二世的目光看向一旁象征着王权的权杖，指甲死死的抠进波调的手背。
“真正的尊严不是昂头赴死，而是深陷泥沼依然攥紧自己的灵魂。”
“你是贵霜的王，你有着自己需要背负的责任和使命。”
波调闻言，身躯不禁微微一颤，定定的看着一旁的权杖。
忽的，猛的将其抓紧。
“终有一日，我会让汉人也向我们低头！”
将心中的屈辱与不甘尽数埋葬在心中，波调语气平静的说道。
迦腻色迦二世见此一幕，勉强一笑。
总算说服了这头倔驴，虽然不知波调能够坚持多久，但只要度过眼前的这一关，日后便可以从长计议。
来日方长！
第636章 忍辱负重
帝国之间的战争，哪有那么简单？
只要拖下去，贵霜便依然还有浴火重生的可能。
当初既然能够在此处建立帝国，未来又未尝不能再造乾坤。
“现在的局势……”强行坐直了身子，迦腻色迦二世重重的喘着粗气。
“南方想要守住已经不可能了。但只要扼守住白沙关一带，刘备他们也别想轻易北上。”
“白沙关是北上王都的必经之路，而且易守难攻，遣一沉稳上将死守不出即可。”
“北方的战事也不用过多担心。”
“有侯赛因和比姆在，哪怕打不过汉人，拖住起码不是问题。”
“北方豪强之首拉杰普特不是德瓦，虽然对帝国有所提防，但还是识大体的。”
“面对汉人的威胁，他会说服当地豪强乖乖配合侯赛因他们的。”
“因为汉人从来都没想过统治我们，他们想的，只是吞并和占领。”迦腻色迦二世幽幽的说道。
“至于东部和西部。西部的苏利耶是个老狐狸，稳得住局面。只要我们能够撑住，他就不会出问题。”
“最关键的，还是东部的胡毗色伽三世。”
说到这里，迦腻色迦二世死死的盯着波调。
“答应我，先不要对他动手，等到汉军退兵，再出手不迟！”
苏利耶和胡毗色伽三世其实都是他事先埋好的暗棋，想要借机将东西部的豪强扫荡干净。
但是这一计划明显已经被汉人察觉到了，并且采取了反制手段。
如今的他，已经真的失去了对这两方势力的掌控。
对于其中的一些内幕，迦腻色迦二世并不准备向波调解释。
如今的情况，即便说了也没有用，反而会平添烦恼，引发波调的怒火。
他不得不承认，论起阴谋诡计，他们与汉人相比，实在是太过稚嫩了。
一切的手段，在对方眼中都好像是透明的一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己方的行动，并提前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往里跳了。
想得越多，迦腻色迦二世就越觉得绝望。
这种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波调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妄动，守住这一波。
只要暂时稳住，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波调神色微沉。
然而，迦腻色迦二世却是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厉声道：“答应我！”
波调喉结滚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老皇帝眼中的血丝如蛛网蔓延，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你可知道……”波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上月胡毗色伽三世的商队，给汉军送去了三千匹战马？”
迦腻色迦二世微微闭上眼，像是不愿再看这溃烂的帝国。
“我知道。”老皇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但你觉得，多个敌人，和多个中立的势力，哪个更好些？”
“汉人的手段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这三千匹战马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真的知道吗？”
“这种时候，已经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了。”
“只要胡毗色伽三世没有明面背叛，你就要稳住他。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不能给我们添乱！”
“永远不要逼疯一头狼，除非你准备好接受它的反噬。”
“可他已经在给汉人送刀了！”波调的声音里带着不甘。
“你以为汉人会信任他？汉人只不过是利用他而已，就像利用德瓦一样。”老皇帝喘着粗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甚至，他们还想利用你！利用你的急躁、利用你的仇恨！”
一语惊醒梦中人，波调顿时如遭雷击。
“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被人从内部攻破的，他们想让我们内乱，从而趁机吞下整个贵霜。”
听到这一番话，波调彻底醒悟。
“我答应你！”波调声音嘶哑的说道。
迦腻色迦二世欣慰的笑了笑。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要想让波调和胡毗色伽三世精诚合作，根本不可能。
波调忍辱负重、稳住局面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伴随着心中的大石落地，迦腻色迦二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离殆尽，靠在锦枕上缓缓闭上眼。
帐外的阳光透过纱帐，在他脸上织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陛下！”波调的呼喊惊飞了檐下的鸽子。
官们鱼贯而入，却在看到老皇帝瞳孔中扩散的灰白时齐齐跪下。
波调跪在床前，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逐渐失去生气，颤抖着扯下自己的头巾，轻轻盖住那张苍老的脸。
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收敛了自身所有的情绪，包括仇恨。
“来人！”
三日后，贵霜王庭为迦腻色迦二世举行国葬。
波调身着素白丧袍，站在圣火坛前，看着老皇帝的遗体被抬上柴堆。
熊熊的烈火中，映照着波调幽若寒潭的双眸。
迦腻色迦二世死后，他并没有辜负其希望，完全按其所说部署四方。
一切正如迦腻色迦二世计划的那样，四方的局势在波调针对性的手段之下，竟然逐一被稳住了。
然而，波调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汉人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所以他从未放松过警惕。
新的宫廷谋士扎尔万站在波调的身边，望着这位愈发深沉起来的陛下，心中微定。
已故陛下的心血没有白费，这位新掌权的陛下，终究是稳住了局面。
“有什么事吗？”
看着扎尔万手捧着卷宗，波调问道。
扎尔万轻轻递上卷宗：“陛下，有一支汉军进入东部总督胡毗色伽三世的地盘了。”
手中的动作顿时一滞，波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些。
“胡毗色伽三世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吗？”
“没有。”扎尔万摇了摇头道。
“你怎么看这件事？”
“这恐怕是汉人的阳谋。贵霜东部只怕已经不完全在胡毗色伽三世总督的掌控之下了。”
听到扎尔万的这句话，波调只觉得犹如冰锥刺入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