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天险,难以逾越。
否则中原也不会和临近的身毒、贵霜等地鲜少冲突。
以前确实没有拿下这种苦寒之地的必要,但是如今的大齐却极其需要。
不仅是为了填补空白。
更是因为如果掌控了昆仑山脉、打通铁路,日后若是贵霜和身毒出现问题,他们会在地形上占据巨大的优势。
“于昆仑山上修筑铁路,难度和成本太大,技术要求太高,还需得从长计议。”陈宫皱眉道。
董昭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此事急不得,但须得提上日程。”
“此外,还有南方的开发,朱崖洲、夷洲的开发也得尽快,水军的中心需要向西南方向迁移了。”
“起码要将益州的道路修到恒河口,再加两条铁路,水路更好,再多弄几个港口,方便驻军。”
“北面的塞北之地……”
与陈宫更加侧重于内政的想法不同,更倾向于巩固中央集权的董昭站在大局的角度,更加注重于边疆地带的发展和掌控。
看似轻描淡写间,又是无数的浩大工程被提上了马。
然而,董昭的开口只是引子。
待其粗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后,国渊紧跟着也站了出来。
“中原承平、水网铺设,一些水利设施也需要摊开和完善。而且还有水库的修建、一些工厂所需的特殊树木的栽种、黄河长江等大河两岸的水土保持、大型水利设施……”
贾诩接着道:“各地的驿站、驿道……”
十二政部逐一过堂。
原本还颇为意气风发的陈宫,随着众人的发言,脸色渐渐凝重。
待到众人将各自规划和盘托出,陈宫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工程若同时上马,莫说三千万奴隶,便是再加三倍人手,怕也捉襟见肘。
虽然所有人都有着充分的理由,而且都说可以慢慢来,但最后对于各自工程重要性的强调以及能早尽早的建议,无不表明了其实际的想法。
“会后将各自的工程预算和人手需求报上来,届时户部整体统筹。”陈宫黑着脸道。
“记住,要真实的需求,你们都要细加审核,不要给我注水!否则,我定会找陛下问责此事。”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仅是商人如此,即便是朝堂之上也是如此。
对于这些人的手段,陈宫太清楚了。
一千万钱的工程,他们就敢报三千万钱的预算,然后干着干着发现预算不够了,半拉工程又不能搁着,再添进去两千万。
殊不知,贾诩等人对于各部和陈宫也同样熟悉。
财部一向是报了工程就要先砍一半预算,然后再细加核算,能少则少。
其他部门都虚高报价,如果他们真的老老实实的报,最后绝对会吃亏。
这种事情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可避免的发生,哪怕财部再有钱,也永远都不够。
天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十二政部看起来事务单一,涉及不多。但是再小的事,当达到数百万甚至是数千万人这个级别后,性质就变了。
他们需要干、可以干的事情太多太多。
而且由于官员考核晋升体系不断完善,与政绩挂钩,彼此间的资源争抢就更严重了。
一心埋头干实事而不在意政绩的官员并非没有,只是很少。
但凡为官,就没有不怀有一腔抱负的。想要进步,无可厚非。但过度渴求进步,便会趋于邪道。
而甘于现状,也同样会趋于平庸,甚至是躺平。
二者之间的关键,在于一个度,从来都没有对错好坏之分。
这种风气,即便是田泽也难以刹住。
权力是自上而下,但同样也是自下而上。
位置越高,越要懂得用人、洞彻人性,否则只会感到无力。
董昭等人看到的数据,是由下面逐级汇报上来的,所有人都想在合理的范围内多争取一点,但层层叠加之下,很多事情就变了味了。
这就和传八卦一样。
伤了手指传成手指断了,手指断了传成手掌断了,手掌断了传成胳膊折了,胳膊折了传成半条命没了,半条命没了传成人死了……
以如今的通讯水平和官员素质情况,如果各政部尚书不亲自核查削减,报上来的很多资金申请都会显得非常虚浮。
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申请的钱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村里修条路十万钱,直接报个五十万。
五十万被砍成三十万,把路修的两倍宽、再整饬一下村里的一些边边角角、破房烂院。
既未贪腐,又为百姓谋取了好处,百姓称赞、政绩也有了,日后晋升便顺理成章。
对于这种事,田泽在下面调研时见得太多了。
还有各种画大饼、坑蒙拐骗,借助上级、周边、商人等各方资源发展民生的。
在百姓眼中这就是能吏,这就是好官。
但是从朝廷整体的角度来说呢,这无疑破坏了整体的规划,是不合理、不公平的。
所有“巧夺”的资源,本质上都是以不正当手段从其他人碗里抢饭吃。
更遑论那些上下其手的贪官、只知发展眼下民生而不顾长远的顽固官员、急功近利而不计后果的激进官员……
陈宫等人很清楚这一点,但却也很无力。
因为这就是人性,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人,是个人就会有缺陷,为官更是如此。
长于发展的总是会忽视民生、埋头民生的总是会发展的很慢、各方兼顾的便是中庸之才。
第595章 无为而治
听到陈宫发火,贾诩等人皆是点头,不过能做到什么地步,就两说了。
陈宫对此也是早已习惯。
官员不是机器、也不是死士,怎么可能会真的完全乖乖听话,能够把握一个度就可以了。
但凡不是太过分,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台,此事了了吧?”董昭说道。
陈宫点了点头,随后眼神复杂的看着董昭。
“看来你有事要说。”
董昭的立场和为人在场非常清楚,绝对的帝党,但凡发言,便多半是大事,而且往往都是他们不想面对的大事。
果然,随着董昭的开口,在场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太子殿下外出历练已有一年,是不是该请回来了?”
冷场许久,无人发言,最终还是田丰站了出来道:“陛下曾言,太子殿下要外出历练三载,如今时间未到。”
“况且此事乃是皇室之事,我等不应干涉。即便是召太子殿下回来,也得陛下下令才是。”
“怎么就不应干涉了?”董昭面色冷厉道。
“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国本!”
“若是连此事都不过问,我等枉为人臣!”
众人闻言,皆再度陷入了沉默。
即使是田丰,也只是面露难色的指了指董昭,憋着一口气愣是没说出话来。
董昭这话直接上纲上线,逼得他们完全没话说。
他们很清楚,董昭强化皇权的立场从来都没有变过。
大齐这一年来发展颇为迅速,但是内部却也是暗潮汹涌。
浩大的改革在各方的统筹之下,看似润物无声,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但是实际上,大齐的内瓤已经被换了近半。
在这场无声的清洗和斗争中,很多事情也逐渐明朗。
大齐的方向、权力的分配、皇室的定位、官员的体系等,都趋于成熟。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尘埃落定。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只不过趋于平缓、在控制之内而已。
田泽虽然并不在意所谓的御下之术和制衡之道,但是于朝廷中、于天下,维持一定的平衡,绝对是必要的。
整体一团和气,内部党派林立,这才是一个健康的朝廷的常态。
有激进于外战的,有倾向于内部发展的,有注重商业的,也有注重农业的。
同样,即便在田泽定下了君主立宪的大方向后,众人也有着各自的想法。
多数人都清楚田泽的想法,也认可将天下寄于天子一身不可长久,倾向于将天子束之高阁。
但是,也有人持不同看法,就如董昭。
与田丰同一立场、生性耿直的张昭听闻董昭所言,径直道:“公仁,没必要曲解我等之意,也不要言如此偏激之论。”
“君主立宪,天子拱垂而治,乃是陛下亲自定下的国策。”
董昭闻言,毫不退让的说道:“陛下所言我自是清楚。”
“若天子无德无能,无为而治顺理成章。但若是天子有雄才大略、远见卓识,为何不能以天子执掌天下?”
“相较于平衡,在一名贤君的带领下会使得天下发展的更快。”
效率和稳定,永远是一个难以兼顾的问题。
一人为尊、令行禁止,效率自然要比多人决策要高得多,内部也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耗。
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张昭也不得不承认。
“但如何鉴别天子的贤能?陛下与太子皆可为贤君,可后世帝王呢?难道代代皆是贤君?”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便会形成惯例,所谓的君主立宪、天子拱垂而治终究会沦为空谈。”张昭直指要害的说道。
“那就说明我们臣子无能!”董昭毫不客气的说道。
“天子若贤,就当以仁德才能令众臣心悦诚服。天子若不贤,那便说明我们臣子教导无方、劝谏不力、处事无能。”
董昭的这番话,再度将张昭也噎住了。
这番话,在众人看来完全是在诡辩,但却也真的从表面上挑不出毛病。
天子为何不贤?既然上一代便是贤君,那么说明基因必然没问题。
有问题的只能是后天的教育和沟通,是大臣没有教导好、辅佐好。
只要大臣足够有能力、贤德,为何就不能保证代代贤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