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是为了什么事?”贾诩给李儒倒了杯茶,问道。
“我想在城里逛逛,看看稷下学宫,顺便找田承寿验证一个答案。”李儒眼中略有些期待和怅然。
“答案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还是要当面问清楚才有把握,我想知道田承寿的器量究竟如何。”
在经历过董卓之败后,李儒对于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那么自信。
“主公正在从东北平原赶回来的路上,应该这两天就能到。这两日你先在城里和稷下学宫逛逛吧。”
“好。”
“需要我陪着吗?”
“不用,有你在反而不自在。我自己看看就好。”尽管一直压抑着,李儒语气中的那一丝期待仍旧萦绕不散。
见到好友难得的产生这种情绪波动,贾诩会心一笑。
稷下学宫外,李儒呆呆的伫立良久,看着两侧大石之上所篆刻的字,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子孩童,年轻时求学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过。
历经过的种种艰辛,遭受过的各种欺凌与不公,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见过了数不尽的白眼。
伫立于他人府邸之前三日不休,只为求解一言之惑;大雪中孤身行走十数日,只为旁听贤士只言片语。
即时他后来有了一定的才能,但依然无从施展。朝堂为世家封锁掌控,出身寒门的贾诩成了孝廉都没官做,而他,更只是一介草民,纵有万般才华,也无法得以施展。
回忆往日种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那如孤松一般的身形微微颤抖,眼角不禁夹杂一丝晶莹。
他出身贫寒,连寒门都算不上,能够走到今日,除了微不足道的努力外,纯赖天幸。
他太清楚草根出身的不易了。
在世家豪门眼中,他们命如草芥,根本就不被当作人看,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蔑视或怜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不甘!这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踏不进朝堂的他选择了打进朝堂,他要用最血腥的方式为草根撕开一条路,哪怕要为之掀起无边杀孽。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和张角是一类人。
可惜的是,他的结局和张角一样,都失败了。
当发现朝堂诸公即使在屠刀的逼迫下,宁愿装傻充愣的抱着朝廷一起灭亡,也拒不配合时,他便明白,自己选错了路。
当袁绍组织起联军,逼他杀袁隗时,他更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那时的他已是心灰意冷。张角走底层路线,他走上层路线,结果他们却都失败了。这世道还有什么希望?
世家的强大根本不可撼动,他已看不到任何可能。
直到,稷下学宫开启。
李儒看着往来如潮的士子,常年如冰山一般的面庞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灿烂的微笑。
真好!
信步来到了门口的接待处,随意回答了几个问题,报了个化名,李儒便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士子身份牌,并换了身制式衣袍,简单干脆的令他难以想象。
李儒看着手中精致的牌子,不禁微微苦笑,若是当年他求学时如此简单就好了。
进入稷下学宫,浓厚的学习氛围顿时扑面而来,随处可见彼此交谈的学子。
见多识广的李儒一眼便分辨出了这些人的大概出身。
一路粗粗算来,约有一成左右的世家子弟,两三成的寒门士子,其余的是一些普通百姓和军士。
虽然都是同样的穿着,但那手上长年劳作的老茧和浑身散发的气质丝毫掩饰不掉。
李儒在刚开始见到时都有些发愣,连百姓和军士也能够进入稷下学宫吗?
但在交谈后,他发现这些百姓和军士虽然才学差些,但却才思机敏。都是从学堂和军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以及有功之人。
稷下学宫内处处可见各种口号,勤能补拙、坚持真理、知行合一等,但最大的一块立牌上斗大的四个字却深深的映入了李儒的脑海。
有教无类!
孔子此言并不稀奇,但稷下学宫能做到这一点,才是最令人震撼的。
拿着牌子,进入万书阁之中,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李儒仔细查看目录后,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不对。
“这些书籍的字迹,似乎一模一样,难道!”
李儒的瞳孔瞬间放大,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印刷术虽然被田泽发明使用,却并未对外特意张扬。因为改进后的造纸术还被他攥在手里,二者缺一不可。
这两样技术没必要这么早就全面公开,不仅会资敌,也会影响稷下学宫的发展。所以田泽暂且雪藏。
世家们早已发现了这个情况,但他们也默契的选择了隐瞒和封锁消息。
没亲眼见过,没有多少人会真正清楚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此事便在各方的默契下被压了下来。
但李儒如何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文道的盛世,就要来了!
李儒此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聪慧如他立刻联想到了遍布幽州大大小小的学堂,学宫之中的那些平民百姓,科举制,官吏体系……
将这一切串联起来,李儒顿时明白田泽想做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所梦想的,似乎真的即将照进现实!
第189章 明主之相
在李儒于稷下学宫闲逛之时,田泽正马不停蹄的从东北平原赶来。
东北平原的开发,极为艰难。
遍地的森林、沼泽,即使有数百万的人口和大量的工具,依旧开垦的十分缓慢。
田泽在东北平原已经坐镇几个月了,每日的工作极为繁忙。
一边要催使润土术将荒地肥化,催使灵雨术将沼泽中的水份吸收,散布在周围的沃土之中。
另一边,还要根据沼泽的情况,协助做好农田的布局和排水系统的设计,完善整个东北平原的农耕框架。
东北平原如果能够完全开发,有近十亿亩耕地。这种大工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但有田泽这么个熟悉水土的“神农”在,能够避免无用功,减少八成以上的开垦难度,使得效率大大提升。
自开发之始,至今一年多时间,近五百万百姓陆续进驻东北平原,如今已经清理出了上亿亩良田,速度之快直令人瞠目。
而且因为润土术的存在,这些开垦出来的土地当年便可进行耕种,而且亩产达到普通土地的近两倍。
幽州世家当初在得知这些时眼睛都红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估算,以东北平原的开垦难度,能够有实际进度四分之一的效率就不错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但没想到惊喜一个接着一个。
谁能想到田泽有这本事!
你有这能力咋不早说?我们早就把你供起来了。
原本以为只是大赚一笔,结果是泼天富贵。
一时间,他们变得更加炙手可热,各州世家争着抢着要合作。沮正却是有些后悔,价开高了,早知多留一些了。
田泽在得知李儒到来时,刚好在进行规划的最后收尾,所以来的稍微耽搁了些。
当他慌忙不迭的赶往稷下学宫时,李儒已在学宫内找了一间静室,煮了些茶水,静心等候。
看到田泽踏进室内的一刹那,李儒微微有些发愣。
太年轻了。
如今的田泽虽然已是三十出头,但从面相和神态来看,却仿佛一个充满活力的二十岁青年。
乐观、坚韧,这是田泽留给李儒的第一印象。
而田泽看着眼前身形消瘦、神色冰冷的李儒,则是仿佛看到了一座深不可测的幽潭一般。
李儒的气质与贾诩有些相像,但更加阴暗些,相比之下胖胖的贾诩反倒多了些随和。
“李文优,见过田使君。”李儒起身拜道。
“免礼。”
田泽微微一笑,径直走了过去,坐在李儒的对面。
“文优先生,久仰大名了。”
“昔日泽年轻时游历西凉,本欲邀请你与文和一同共谋大事,只可惜你当时已被董仲颖收入麾下,就此错过了。不过今日相见,也算不晚。”田泽看着李儒,不禁感叹道。
“是吗?那可真是儒的不幸。”李儒闻言,目光微沉。
不得不承认,他看走了眼。
田泽即便昔日找到了他,多半他也不会愿意相随。
太过妇人之仁,也无多少心计韬略,并非明主之相。
但奈何能力太强,强到所有的缺点都可以直接被掩盖,甚至化为优点。
天下诸侯至今都不知道田泽究竟是如何起家的,怎么能富有到这种地步。
这一年多以来,大几百万的人口流动至田泽麾下,与之对应的,海量的钱粮被散布天下。
南方诸多世家豪强府库中的铜钱多的都要放不下了,不得不多次扩建,连带着各地物价都跟着涨了不少。
李儒一度想知道田泽是不是能够凭空变出钱粮。
仅现在他撒出来的钱粮,已经超过昔日大汉十年的税收了,完全不科学。
若不是大汉朝廷积攒的钱粮和皇陵里的财宝都是李儒亲手清点收缴到长安的,李儒都怀疑田泽是不是偷了灵帝的遗产。
当初他还怀疑贾诩为什么甘愿投效于这样一个庸才,后来方才明白,还是贾诩的眼光毒啊!
有这种能力,还要什么审时度势、机敏果决,只要大战略上不出问题,直接稳扎稳打就可以平推了。
什么是明主之相?眼前这张脸就是明主之相。
“没什么不幸的。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现在你我相识也不迟。”田泽微笑道。
他的目标太过远大了。远大到即使他麾下有如此多的贤臣良将依旧不足以达成的地步。
“文优。天下很大、未来很长,我麾下还亟需人手。你的才能世所罕见,若愿前来,我定当重用。”田泽满是郑重的说道。
李儒闻言,神色微微有些恍惚,理智上想要答应,但想到临行前吕布那张傻笑的脸,嘴角不自觉的轻轻翘起,摇了摇头。
“算了。”
“多谢田使君厚爱,但儒已有主。”李儒拒绝道。
“吕布并非明主,文优你应该知道大势如何,何必还要辅佐于其。”田泽不禁问道。
“正是因为知晓大势。所以奉先是否是明主,重要吗?”李儒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