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刘据。
帝王之视，这种常年居于高位所形成的威势，是非常能够震慑住人的，刘据即使心里有底，也忍不住心砰砰的跳。
不能紧张！
现在若是惧怕父皇的话，未来何谈造反之事？
原本历史上，自己就有胆量造反，现在有了陆师的帮助，难道还怕了父皇不成？
刘据壮起胆子，道：“父皇，儿臣这段时日令少府诸多工匠来到太子宫，目的就是为了制作一件利于我汉朝的良物。”
“原本，儿臣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的，但今日闻父皇身体抱恙，于是就想让张贺将此物献给父皇，想来父皇见到此物，心情好了之后，身体也自然就好了。”
“张贺为了能让父皇尽快见到此物，想让父皇身体尽快恢复，才斗胆行走于驰道之上，还请父皇明鉴！”
刘据直视汉武帝道。
利于汉朝的良物！
汉武帝看了刘据一眼，心中怒意并非消减。
若真的良物，能让他心情变好的话，确实可以免于张贺一罪。
但如果是没有用的东西，或者中看不中用的物件。
太子口口声声称利于大汉的良物，想借此为家臣张贺开脱的话。
那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太子，能制作出什么利于汉朝的良物。
“让廷尉府将太子宫属臣张贺带来。”汉武帝道。
郎官立刻下去传令，跪在不远处的江充心中思绪涌动。
什么良物？
张贺哪里带什么良物了？
不会是那树皮吧，但张贺不是说，这是昔日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名贵树皮么？
江充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子究竟制作出了什么东西，但想了想，太子若是有这番能耐的话，为何从前没有拿出来。
早些拿出来的话，他的太子之位岂会如现在这般不稳？
“垂死挣扎罢了。”江充虽然低着头，但目光却带着戏谑，他不认为太子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消除陛下的怒火。
时间不长，张贺就被带入甘泉宫。
“张贺，太子说你带了良物献给朕。”
汉武帝看向张贺道。
张贺闻言没有犹豫，立刻把怀中已经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废纸拿了出来。
侍卫接过，递给汉武帝。
江充此时脸色愣了愣，这不就是张贺所说的西域树皮么？
“陛下，这是昔日张骞出使西域归来，所带的西域名贵树皮。”江充忍不住道。
闻言，汉武帝眸光微闪，打量着这废纸，略带疑惑的看向刘据：“太子，你所说的利于汉朝的良物，莫非就是这西域树皮不成？”
刘据立刻摇了摇头：“父皇，这是儿臣近些时日，以斩竹漂塘、煮徨足火、舂臼、荡料入帘四道工艺，所制作出的‘纸’。”
“其表现光滑，易于书写，且整体轻盈，利于携带，并且制作起来极其简单，原材料只需要树皮、麻布等物品，若能将此物推广开来，父皇日后批阅奏折，将不会在见到成堆成堆的竹简了。”
“只是，儿臣不知，为何儿臣与诸位少府工匠辛辛苦苦制作出的纸，会被撕扯成这个样子。”
汉武帝此时心头的怒火已经消去了。
他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废纸。
伸手轻轻触摸。
脸色越发严肃。
汉武帝看向刘据，问道：“如你所言，此物名为‘纸’，但却已经被撕碎。”
“那么，如今太子宫内，是否有完整无缺的纸？”
“有，而且很多。”刘据的声音响起。
汉武帝颔首，令朗官立刻前去太子宫，将完好的纸张取来。
接着，汉武帝只是轻轻触摸着这些废纸，没有再发一言。
整个甘泉宫内，寂静无声。
刘据和张贺也没有继续说话，他们知道陛下是在等真正完好无缺的纸来，在清楚了纸对于大汉的益处后，才能消去心中的火气。
而等陛下清楚纸的好处后，才是真正诬陷江充的最好时机。
江充这边，心中有些不安。
不是西域的树皮么，怎么成纸了？
太子制作出来的？
张贺急着见陛下，走在驰道上，是因为想把这纸快些献给陛下？
一直到这，江充心里依旧很踏实，因为他并不了解这些情况，他只知晓太子府家臣私自行于驰道上，按照汉律，合该抓捕。
但当江充听到太子所言，‘不知这纸为何被撕碎’，而张贺那边默不作声时，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纸，不就是张贺自己撕碎的么，怎么太子不知道是如何碎的？
张贺也不说话，他们想做什么？
此时此刻江充心中有些煎熬，不知为何，那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良久后，郎官取来了纸。
汉武帝接过一张张平整、光滑、轻盈的纸，心中微微震动，脸上忍不住露出赞叹之色。
确实是好东西。
并且制作起来，所需要的原材料并不昂贵，树皮、麻布，不是到处都是？
太子所言，此物制作起来并不麻烦。
这所谓的纸，对于整个大汉来说，确实是利国利民的良物，圣物！
此前书籍多写在竹简、木牍或丝绸上，竹简笨重不便携带和阅读，丝绸昂贵难以普及，而此物纸出现，完全可以克服竹简、丝绸的不便之处，使得书籍的制作和传播更加容易。
这样，天下将会有更多的百姓识字、读书。
相应的，官吏的数量也会增加，人才也会增加！
除此之外，还可以降低书写成本，有了这纸，他确实以后可以不用每天面对堆积如山的竹简了。
让他最在意的，还是此物可以能更大程度上的稳固皇权！
心中思索间，汉武帝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心情确实大好。
或许人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就舒坦了。
他确实感觉到，没有那么疲累了。
“这纸，确实是良物。”
“张贺，念在你是初犯，且并非是有意触犯国法，朕就免了你的罪！”
汉武帝道，随即他拿起身旁的碎纸，面色有些疑惑，声音继续响起：
“不过张贺，为何你所带来的纸，是被撕碎的？”
“是谁，将这些纸撕碎的？”
第65章 欺天了！
纸，是谁撕碎的？
无论是刘据，还是张贺。
都在等着这句话！
而整个谋划的关键，也就在这里！
跪在一旁的江充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但此刻他却不能说什么。
“回禀陛下。”
“臣今日奉太子之令，前来探望陛下，带了许多的纸；而因臣急着想将此纸献给陛下，所以不得已走了驰道。”
“结果，被水衡都尉等人发现。”
汉武帝静静的听着张贺的话，面色依旧平静。
“水衡都尉令侍卫将我抓住，准备带到廷尉府，我向水衡都尉求情，并说出了这纸的作用。”
“谁能想到，水衡都尉闻言后，知晓这利国利民的纸是太子殿下做制作后，竟令侍卫撕碎，并扬言称，此物无用，奇淫技巧也！”
说到这，张贺忍不住鼻子发酸，委屈道：
“是否是利国利民的物品，水衡都尉能不知道么？但无论臣如何央求，水衡都尉依旧下令撕碎，臣不知道水衡都尉此举，是不想让这纸张流传开来，还是不想让陛下喜悦，身体恢复，亦或者...是不想让太子殿下在民间的声势提高...”
张贺后面的这几句话，句句是诛心之言！
每句话一旦坐实，都足以让江充掉脑袋！
纸，利国利民之物。
江充却不想让其流传，这是何等意思，是不想让大汉朝越来越好，国泰民安么？
纸，能让陛下喜悦，抱恙的身体好转，江充却不让张贺献给陛下，江充是想让陛下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么？
纸，是太子殿下苦心所制，一旦流传开来太子自然能获得名声，江充却不想如此，是认为太子名声好了，对他有影响么，他如此般作为，如何居心？
汉武帝静静的听着这些，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淡漠的眼神，看向江充。
“江充，你好大的胆子...”
如此良物，江充敢令侍卫撕碎！
他这是要做什么？
欺天了！！
江充冷汗直冒。
诬陷，这是诬陷！
他何时做过这些事情？明明是在押送张贺前往廷尉府的路上，张贺谎称此物是西域的名贵树皮，而其有撕扯的癖好，这些‘纸’，明明是张贺撕碎的！
怎么可能是他做的？
“陛下！陛下！”
“臣万万不敢有此作为啊！臣并没有撕碎这些纸，常融，王弼，以及跟随我等离开甘泉宫的侍卫，都能为我作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