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城,一定会成为是非之地,凶险多多。”
少年崔慎轻声道:“阿翁,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几个王朝改朝换代,都是世家或者是地方上的大族造反,那些人都是读过书的,咱们这些大家族,才能得以保全。”
“而现在,真正作乱的是什么人?”
“是王均平,是韦全忠,还有现在中原的梁温,这些人读的书加在一起,未必有孙儿半个月看的书多,他们可不一定会斯文礼貌。”
崔相公闻言,先是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那也比京城这种是非之地安全。”
崔慎笑著说道:“阿翁,京城肯定是不安全的,但是孙儿觉得,跟著阿翁,要比在清河安全。”
这一记马屁,让崔相公一愣,随即这位宰相,也忍不住面露笑容:“小滑头。”
他揉了揉崔慎的脑袋,笑著说道:“那你就跟在阿翁身边罢,多听听,多看看,将来这乱世,说不定也有你的一块立足之地。”
崔慎深深低头:“是,阿翁。”
…………
洛阳城。
一身紫衣的高太监,带著皇帝的圣旨,到了洛阳城里,很快在洛阳城里,见到了几乎已经在洛阳占地为王的河南道观察使梁温。
见到了梁温之后,高太监先是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梁温的表情,然后拱手行礼道:“拜见梁府公。”
梁温笑呵呵的看著在自己面前低头的高太监,享受了一会儿,这才上前,将高太监搀扶了起来,摇头道:“公公这是做什么?”
“没有公公,就没有我梁某人的今天,公公可以说是梁某人的贵人,如何能行此大礼?”
高太监心里松了口气。
当初,梁温任汝州防御使的时候,高太监就奉旨去巡视江东,当时,高太监在汝州赚了个盆满钵满,回去之后,在皇帝面前大大的夸赞了梁温一番。
可能是这个原因,后面皇帝才加以重用。
但是现在的梁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汝州防御使了,手底下也不再只是一两万残兵,此一时彼一时,高太监在他面前,已经有些战战兢兢了。
眼见著梁温没有“忘旧”,高太监脸上才挤出来一个笑容。
“梁府公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梁温一路把高太监请到了正堂主位坐下,亲自给高太监添茶倒水,然后笑著问道:“公公,这趟来又有什么差事?陛下有什么吩咐没有?”
高太监两只手接过茶水,道了一声谢,然后开口说道:“梁府公,咱家这里,还真有一道圣旨。”
梁温立刻站了起来,作势就要下跪,高太监连忙扶住他,摆手道:“没有外人,没有外人,梁府公拿过去看就是。”
“这怎么成?”
梁温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高太监面前,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
见他这个模样,高太监眼皮子都跳了跳,不过还是展开圣旨,念了一遍,然后连忙把梁温给扶了起来。
梁温两只手捧著圣旨,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抬头看了看高太监,开口道:“公公,陛下的意思是,让我部去抢占萧关,将朔方军给彻底撵出关中?”
“是。”
高太监低声道:“东南动荡,天下可能也要再一次动荡,关中四关,必须要在朝廷手里,陛下这是信得过梁府公,因此才派梁府公去,夺回萧关,然后就此封上关中门户。”
梁温两只手捧著圣旨,长叹了一口气:“公公,下官自然是能体会朝廷难处的,但是公公方才也说了,东南大乱。”
“那李云野心勃勃,眼下很快就要占据荆襄了,他占下荆襄之后,下一步一定是中原,这个时候下官若是离开中原,那岂不是大开门户,将李贼给放了进来?”
高太监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梁府公,咱家不通兵事啊…”
“您跟咱家说,没有用处。”
梁温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皇命难违,下官这就准备领兵入关,直奔萧关而去了,只是明年若是中原失守,公公须得在陛下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高太监忙不迭的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两个人又客气了几句,梁温让人取来礼单,递给高太监,又给他备了一整页的礼物,高太监拿著礼单,喜笑颜开的去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梁温的下属杨厚,站在了梁温旁边,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大帅,我们还真要进关中,跟朔方军死磕啊?”
“皇帝已经下圣旨了。”
梁温缓缓说道:“恐怕不去也要去。”
“不去,皇帝就再也信不过我们了。”
杨厚眉头跳了跳,目光里有些恐惧:“大帅,那是朔方军啊…”
他们是王均平的部下,先前跟随王均平造反的时候,他们数万兵力,被五千朔方军打的溃不成军。
一直到现在,朔方军在他们心里,都是相当可怕的存在,几乎成为他们的心理阴影了。
“朔方军又怎么了?”
梁温握紧拳头,闷声道:“咱们现在,比原先造反的时候,强的多了,只要能够干成这一票,大不了我们退守关中!”
“到时候,关中不定谁说了算!”
杨厚还是有些不理解,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帅,那这中原…”
“这一两年,咱们在中原,该抢的抢了,该拿的也拿了,短时间内没有太多油水,让他们去争罢。”
“那李云如果兵进中原,我就不信那些个节度使,还能够坐得住!”
梁温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去传令,明天…”
“明天我们就起兵,进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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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金陵年末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昭定四年的年底。
这个时候,距离李云从江北回到金陵,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多月时间,李云可以说是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就干脆睡在书房或者是衙门里。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处理,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要解决。
一切,都是为了年后的建国。
虽然不是什么开天辟地,创建新朝,但王国其实也算是一个国家了,等到这个名分定下来之后,江东势力就不再是大周的一部分,而是与旧周分庭抗礼的新势力了。
到时候,江东从上到下,都会迎来一次新的革新。
这里头,很多事情需要李云亲自拍板,需要他亲力亲为,因为这些事情,才是权力的真正体现,如果李云不去掌握,不去做主,这些权柄就会落入别人手里,
这天,李云好容易回到潜园里,睡了个好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美滋滋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床之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他静极思动,就提起自己的大枪,到了潜园的后院,摆开架势。
大枪挥舞如龙,等到一路枪走完,他手中的长枪掷出,如同弩箭一般,钉在了地面上,发出了嗡鸣声。
不远处,一个少年人一路小跑过来,先前摸了摸钉在地上的枪,两只手使劲,才勉强拔了出来,他把枪提到李云面前,由衷的夸赞道:“姑父真是威武!”
这个少年人,自然就是李云的内侄薛圭了。
他已经在李家,住了好几年时间,跟李家上下,都已经相当熟悉了。
李云接过长枪,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意,摇头道:“这一个多月,每天埋藏在案牍会议之中,身手都生疏了。”
这话不是假的。
他回到金陵之后的这一两个月,因为公事太多,基本上没有时间像先前那样,日日勤练功夫了。
这东西,三天不练,就有可能倒退。
方才这一路枪的最后一记脱手枪,最初李云已经可以练到九成以上的准头,但是刚才这一下,不仅偏离了预订的位置,力道也小了两成左右。
薛圭抬头看著李云,问道:“姑父能教我吗?”
李云一只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然后摸了摸薛圭的脑袋,笑著说道:“你父祖俱是文官,你小子想要学武啊?”
“恐怕他们俩,都不会答应。”
薛圭想了想,回答道:“多学一门本事傍身,总不是坏事,姑父如果没有时间教我,我便自己找个老师去学。”
李云笑著说道:“我这一身本事,很多是常人学不来的,我们江东有个叫裴庄的好手,他的本事好学,改天我带你去见一见他。”
“你要是能吃得了苦,我让他卖我一个面子,收你做个徒弟。”
薛圭想了想,问道:“那裴师傅,跟姑父比如何?”
李云笑著说道:“寻常对练,我还真不太打得过他,方才这一路枪,便是他教给姑父的。”
薛圭眼睛一亮,连忙说道:“那好,那侄儿就跟他学!”
李云将手里的长枪丢给薛圭,笑著说道:“光学武没用,真正的武功,靠这些功夫可不成,要学兵法。”
“替我把兵器放回去,我换身衣服,咱俩一起出个门。”
薛圭连忙点头,问道:“姑父,我们去哪?”
李云笑著说道:“去接你爹,还有祖父祖母。”
…………
金陵城西门,城门外。
一辆玄黑色的马车,静静的停在这里,一直等到差不多中午,外面的官道上,才有两辆马车,在数十骑的护卫下,缓缓靠近金陵城。
等到靠近了之后,在马车外面等著的苏展,连忙低头道:“上位,薛老爷他们到了。”
李云掀开车帘,跳了下去,薛圭紧跟在他的身后,也下了马车,很快,两辆马车靠近,当先一辆马车里,薛老爷与薛夫人下了车,李云上前,抱拳行礼,笑著说道:“岳父岳母,一路赶路辛苦。”
从前庐州,是江东的西部“边城”,因此需要一个信得过,靠得住的人去那里镇守,薛老爷就是在这个环境下,被李云安排到那里,做了庐州刺史。
而往后,李云要西进,庐州就没有先前那么要紧了,再加上明年薛收也另有安排,所以干脆就让薛家自家人,都先回金陵来,至于明年安排什么差事,还要坐下来慢慢商议。
薛圭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叩首行礼,叫了一声阿翁。
而这个时候,在另一辆马车里的薛收,也下了车,迎了上来,薛圭再一次低头,叫了一声父亲。
薛嵩先是伸手搀扶李云,然后看了看孙儿薛圭,笑著说道:“起来,起来。”
薛圭老老实实站了起来,走到了薛夫人边上,薛夫人摸了摸薛圭的手,皱眉道:“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穿的少了?”
而另一边的薛嵩,则是看著李云,轻声感慨:“二郎如今身份不同了,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
李云笑著说道:“身份再如何不同,不也是岳父的女婿么?我家里没有长辈了,只有岳父岳母两个长辈,当然要尊著敬著了。”
撇开李云与薛家的情分而言,哪怕单从政治上考量,薛家也是相当要紧的。
薛家,是李某人统治板块里,比较重要的一块拼图,因为李云他本族没有多少人。
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人。
将来,尤其是在李云的下一代人没有长起来之前,薛家在江东的地位都会相当要紧,也会在江东,担任相当要紧的位置。
而李云亲自出城迎接,除了念及他跟薛老爷之间的情分以外,还有一点就是要做给江东那些人看,从而抬高薛家在江东的政治地位。
翁婿二人说了几句话,李云往他们身后看了看,笑著问道:“我听说,岳父大人在庐州,有四个丫鬟伺候著,怎么这一次没有带回来?”
提到这四个丫鬟,薛老爷脸色一黑,闷声道:“别提了,你岳母去了庐州之后,雇了几个年长的在家里伺候,原先那几个,都被她找人家给嫁出去了。”
李云“哈哈”一笑,开口道:“岳父明年,还想出去任事否?到时候,又能找几个年轻的在身边伺候。”
薛老爷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而是开口道:“寒冬腊月,就不要在城外了,进城里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