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招讨使梁温,额头触地,两只手也贴在地上,几乎用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皇帝面前,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臣河南道招讨使梁温,叩见陛下。”
皇帝陛下,跟一旁的裴璜对视了一眼,然后用审视的眼神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刚刚收复了东都的河南道招讨使。
“梁…梁卿,起身罢。”
“是。”
梁温毕恭毕敬,起身之后,依旧垂手而立,老老实实的站著。
皇帝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了笑容:“爱卿收复东都,真是给朝廷立下了莫大功劳。”
“河南道其他州郡,现在如何了?”
梁温低著头,开口道:“回陛下,臣部下,正在全力收复整个河南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替朝廷,替陛下,尽复中原。”
他顿了顿之后,又低头道:“新任河南尹任泓任令尹,已经到达东都,臣已经派人协助任令尹,全面接管了东都。”
“嗯。”
皇帝点了点头,开口道:“任卿的奏书,朕已经看到了,梁爱卿公忠体国,功劳著实不小,爱卿想要朕什么赏赐。”
“臣乃是戴罪之身,这几年能为陛下,为朝廷效一些绵薄之力,臣已经心满意足,再无他求了。”
人都是感性动物,只是占据主导因素或多或少而已。
作为一个皇帝,现在“家道中落”了,其他的臣子都给他脸色看,甚至还有一些臣子,明里暗里踩他的面子。
甚至江南的某些人,已经开始自立朝廷。
现在,有这么个立下大功,而且毕恭毕敬,甚至毫不犹豫,愿意只身入京城,把性命交托给他的臣子。
皇帝陛下心里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只要是个人,在他这个位置上,都会更喜欢梁温,不可能去喜欢李云那种乱臣贼子。
“王均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梁卿从弃暗投明那刻起,身上也就没了什么罪过,谈不上戴罪之身了。”
皇帝陛下看了看裴璜,见后者没有说话,于是自顾自的说道:“眼见著今年夏天就要过去了,梁卿在河南道,要配合著当地官员,把河南道今年的秋粮收上来。”
“只要你能把这个事情办好,朕立刻擢升你做河南道观察使,给你加官进爵。”
梁温再一次跪在地上,深深低头道:“臣,遵命…”
“臣若是办不好这差事,提头来见陛下。”
皇帝陛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登基以来,他受了太多委屈,被太多臣子欺侮,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是个皇帝。
而现在,在梁温身上,他终于又找到了做皇帝的感觉。
至高无上,生杀予夺。
“来人。”
皇帝抚掌,笑著说道:“赏百金,赐十个美人,赏给梁卿。”
一旁的太监立刻应是。
梁温跪在地上,感动不已,几乎在崇德殿里号啕大哭,许久才跟著太监一起下去领赏。
梁温离开崇德殿之后,皇帝看向裴璜,笑著说道:“这人,还真有几分能耐。”
裴璜想了想,低声道:“陛下,臣觉得,应该趁早想办法,解了他的兵权,不然臣总觉得,这个人将来会出问题。”
皇帝微微皱眉,开口道:“当初苏靖的事情,朕就做错了,以至于朝廷大乱,更生出了李云苏晟这些孽障,如今好容易有个能做事的臣子,朕不能一错再错。”
见裴璜皱眉,皇帝想了想,还是略微松了一下口。
“至少,河南道的事情忙完以后。再考虑解除他兵权的事情。”
裴璜没有办法,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然后深深低头。
“陛下圣明。”
这两天卡文卡的厉害,要梳理一下了……
第588章 李云龙
京城,崔府。
裴璜坐在崔相公面前,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道:“崔公,您觉得,这个梁温…”
“堪用否?”
崔相公坐在躺椅上,抬头望天,淡淡的说道:“老夫已经上书告老,你裴三郎也未曾拜相,这朝政不在你我手中,禁军也跟咱们没有关系。”
“梁温堪用不堪用,都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裴璜低声道:“您老人家是告老了,但是陛下毕竟还没有准。”
“老夫在家已经半个月了。”
崔相公笑著说道:“准与不准,又有什么分别?”
裴璜明白了崔垣的意思,他低声道:“崔公是觉得,这个梁温…”
“老夫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有些事情,老夫要跟三郎说一说。”
说到这里,崔相公的语气,也低落了下来,他默默说道:“这梁温,是王均平所部出身,后来逃出关中,占据了汝州,因为招安,受封汝州防御使。”
“汝州,先前是五万户到六万户人家,乃是大州。”
说到这里,崔相也忍不住微微握紧拳头:“而此先,梁温上报朝廷,汝州上下,已经不足两万户。”
裴三郎愣在了原地,喃喃道:“这…这或许是因为,中原大乱。”
“是因为中原大乱。”
崔相公面无表情说道:“但是中原大乱,就是因为乱贼王均平而起,这梁温,正是王均平部下,先前中原之乱,就是因为这些人。”
“后来,梁温到了汝州,麾下作风不改。”
崔相公长长的叹了口气:“最近一年时间,老夫搜罗了各地州郡的情况,同样是历经战乱,江南道的人口,可是不降反升。”
说到这里,崔相公继续说道:“先前,朝廷派高公公到汝州去,那位高公公可是收了梁温一份厚重的礼单。”
“时逢乱世,他的钱财从哪里来的?”
崔相公冷笑道:“这一次,他进京城里来,京城里的不少官员,也收到了梁温的礼单,而且都颇为厚重。”
“连老夫这个赋闲在家的糟老头,也收到了一份礼单。”
说到这里,崔相公看向裴璜,给出了自己的推论:“这人,是不是能臣忠臣,老夫不好说,但是其人,一定是民贼。”
裴璜沉默不语。
“崔公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向陛下说明?”
崔相公抬头看著裴璜,哑然一笑:“裴公子,你怎么几年时间,还是没有长进?”
“皇城司,可是一直都在的。”
崔相公缓缓说道:“老夫都能知道的事情,陛下如何会不知道?”
说到这里,崔垣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陛下知道的,只会更多。”
裴璜站了起来,过了许久之后,又缓缓坐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贪污腐败,他见得多了,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干过这事。
早年,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裴璜,正是为太子捞钱的帮手之一。
至于送钱送女人,更是裴璜从前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是,他裴璜还是有些抱负的,当初追随太子,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进入政事堂拜相,好施展才学,将来名垂青史。
以至于到现在,他依旧想著要拯救大周,恢复朝廷。
但他又很清楚,想要恢复朝廷,用梁温这种人,无异于饮鸩止渴。
“三郎啊。”
崔垣看了看裴璜,轻声道:“你这个人,聪明是聪明的,但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自小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失败,没有见识过民生疾苦。”
“很多事情,你太想当然。”
“寻机会,离开京城罢。”
崔相公默默叹了口气道:“去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再考虑,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不然,三郎这一辈子,都会这样高不高低不低,最终一事无成。”
裴璜站了起来,对著崔相公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深深低头,作揖行礼。
“崔公的话,晚辈都记住了,只是能不能走得出京城,还很难说。”
“不要跟陛下有任何争执。”
见他要走,崔相公提醒了他最后一句。
“留存一些香火情分罢。”
裴璜对著崔相公深深低头,作揖行礼。
“受教。”
…………
就在京城里一群人勾心斗角的时候,蓟州城外,激战正酣。
两天前,范阳军两千骑兵,支援到了蓟州,李云就没有再犹豫,领了五千兵马出城,与契丹人开战。
这一次战事,与先前两次都不一样。
先前两次,不是半夜袭营,就是在城下对攻,属于非常规对战,而这一次,基本上就是谁也瞒不过谁,双方在蓟州城里摆开阵势,你来我往,开始捉对厮杀。
战线拉长,就意味著战争的进度,不可能像先前那么快,毕竟这么大的战场,双方都有大量空间可以后撤,可以转移。
两天时间下来,李云正经只跟契丹人交手了两场,两场都是小规模冲突,加在一起,也就是刚到三位数的伤亡。
此时此刻,李云坐在帅帐之中,少将军萧恒站在李云面前,微微低头欠身行礼道:“府公,刚收到幽州的消息,昨天,家父与契丹人又是一场大战,规模过万人。”
双方投入的兵力超过一万,那就是超大型的战斗了,相比较来说,蓟州这里的战事,就显得有点小打小闹。
李云这会儿正在看著蓟州的地图,他手指著蓟州东边的平洲,开口道:“契丹人没有太多地方可以退,再退,他们就要退到平洲境了。”
“他们真要是退到了平洲境,少将军…”
李云看著萧恒,开口道:“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时候只要贵军,分派两三万人到蓟州来,就可以把契丹人的退路给堵死,甚至把契丹人的主力,困杀在幽州境内。”
萧恒想了想,微微摇头道:“府公,家父不会允许这么打。”
困兽犹斗。
契丹主力现在绝对有五万人左右,真要把他们给围了起来,不让他们突围,天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到时候,范阳军即便能赢,自身也会被打残,从而在接下来的诸汉内斗之中,彻底失去“夺冠资格”。
甚至会失去参赛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