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353节

  李云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随即皱眉,摇头道:“不成不成,受益兄回去虽然合适,但是你这一离开江东,这江东的政事,谁来处理?”

  杜谦看著李云,笑呵呵的说道:“自然是二郎你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早晚都要做这些事情,军务只是一时的,政务才是要紧。”

  “我若是离开江东,二郎便坐镇这金陵府。”

  杜使君笑著说道:“其实也就是一些繁杂的事情,耗时间,耗精力,却不怎么难。”

  李云坐了下来。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没什么可想的。”

  杜谦笑著说道:“这种时候,我回去正合适,恰好,我也想要回去看一看关中,看一看京城,再见一见家里的父母。”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我也两三年未见他们了。”

  话说到这里,李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其实处理政事,他并不是处理不了。

  在婺州做刺史的那段时间,召卓光瑞去帮忙之前,婺州的事情一直是他在处理,如杜谦所说,并不是如何难。

  只是很耗时间罢了。

  如果整个江东要紧的政务,都由李云亲自处理,他虽然能够处理得来,但却基本上没办法离开金陵了,要被死死地拽住腿脚。

  再不能像先前那样,想去哪里巡视就去哪里巡视。

  李某人叹了口气,问道:“那杜兄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两天罢。”

  杜谦背著手看向外面,然后回头看向李云,笑著说道:“临去之前,我有两个问题问二郎。”

  李云点头:“杜兄问就是。”

  “二郎想要从朝廷那里拿到什么?”

  这个问题,让李云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他很认真的说道:“江南不成为众矢之的,其实便已经足够了,不过如果受益兄能办到的话,我还想要从京城军器监里弄些能工巧匠回来。”

  “当然了,能弄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那就更好了。”

  杜谦哑然一笑:“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二郎想要江东节度使呢。”

  李云摇头笑道:“江东节度使不是要来的,等我跟姓周的打上一架,打赢了自然就来了。”

  杜谦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

  “咱们江东,现在有多大的能耐?”

  这个问题,让李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他认真思考的许久。

  “江东如果现在跟平卢军死磕到底干上一场。”

  他自信道:“我觉得我不会输。”

  杜谦默默点头道:“我记下了。”

  …………

  杜谦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否则他当初便不会拿著朝廷的文书印信,带著家仆两个人,千里迢迢从京城,一路赶到越州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跟李云对话之后的第三天一早,他就骑著马,依旧是带著杜来安,准备上路回一趟京城。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因为沿途可能会有危险,李云从自己的卫队里,抽出了二十个人,沿途护送。

  这二十个人,已经是李云卫队之中的精锐了,几乎个个具备骑射的本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骑兵。

  即便是在这种世道,他们也可以护著杜谦去任何地方。

  告别了家人与李云,还有金陵的一众下属之后,杜谦带著杜来安,以及随行护卫,骑上马,一路奔出金陵城。

  金陵距离京城,不算近,也算不上太远,约莫一千二三百里路。

  杜谦虽然是文人,但是世家出身,马术精熟,在爱惜马力的情况下,一天奔行二百里不是太大的问题。

  再加上他年轻力壮,一路上没有怎么停歇,出发之后的第六天就进了关中,第七天就远远的看到了京城。

  一路来到京城城下,还没有进城,杜谦便怔在了原地,默默看著这座城池,久久没有说话。

  杜来安跟在他身后,也看著京城,长叹了一口气:“公子,听说京城里遭了难,城中百姓只十剩四五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他也是京城人士,自小在京城里长大,对于关中大变,自然是有些唏嘘感慨的。

  “还有府上,也不知道大家都好不好。”

  京兆杜氏,原先是极兴盛的家族,尤其是百多年前,家中人才辈出,当时京城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说法。

  而这一次京城动荡,受冲击最大的,自然也是扎根京兆的杜家,虽然与父亲杜廷没有断过书信,但是书信毕竟只能知道个大概。

  此时,对于家中的情况,杜谦也是牵挂到了极点。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进城之后,就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随从,沉声道:“弟兄们,进城!”

  因为是朝廷命官,有朝廷的印信腰牌,即便带了二十个佩刀的护卫,杜谦还是很顺利的进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距离动乱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时间,城中的买卖生意,已经恢复的泰半,大街小巷,也不少见行人。

  叫卖声,也此起彼伏。

  杜谦下了马,走在宽大的街道上,良久之后,才对著杜来安长叹了一口气:“来安,人少了许多啊。”

  杜来安也叹了口气:“是,没有从前热闹了。”

  他抬头看著杜谦,问道:“公子,我们回家吗?”

  “回家,回家。”

  从小在京城里长大,京城里的街坊,以及路径,主仆二人闭著眼睛都能摸到,二人牵著马,很快一路来到了安仁坊,进了安仁坊之后,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安仁坊依旧在原先的位置,但是坊里的住屋建筑,已经只剩下一半不到,随处可见火焚的痕迹。

  杜谦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路边见到一个熟识的老者。

  “秦伯…”

  杜谦喊了一声:“安仁坊怎么了?”

  这个叫做秦伯的老人,早年也是朝廷里的官员,这会儿已经致仕,就住在安仁坊里,从小看著杜谦长大,他见了杜谦之后,又惊又喜:“十一郎回来了。”

  杜谦上前,对著他欠身行礼,问道:“秦伯,这安仁坊怎么这样了?”

  秦伯叹了口气:“匪寇进城,不就四个字?”

  “烧杀劫掠。”

  “安仁坊被他们点了一场大火,烧了半数住屋,没个几年时间,休想缓过气来。”

  说著,他看了看杜谦,问道:“十一郎还没有回家罢?你家祖宅,也被烧了…烧了小半。”

  杜谦闻言,对著老者拱了拱手,带著杜来安,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里去。

  杜宅的牌匾依旧高挂,只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已经不是原先那块杜家先祖题写的牌匾了。

  杜谦不由分说,闯进了自家宅子里,守门的也认出了他,不敢阻拦,一口一个公子。

  杜谦一路从前院跑到后院,只见杜家的祖宅,的确被烧毁了不少,现在一些工匠,正在杜家寨子里,修缮这座受损严重的宅子。

  杜谦愣在原地,看著那些个被烧毁的痕迹,半晌没有动弹。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回来了。”

  杜谦回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著他。

  杜谦立刻垂下眼泪,上前叩首道:“父亲!”

  正是礼部尚书杜廷。

  杜尚书将儿子搀扶起来,摇头道:“为父这里刚收到你要回来的书信,你便已经赶回来了,怎生赶路赶得这么急?”

  杜谦在金陵要动身之前,给家里写了封信,如今几乎是前后脚到京城。

  “念家心切。”

  他站了起来,问道:“爹,家里人…”

  “都还好罢?”

  “好不了。”

  杜尚书叹了口气:“这世道,怎么好?”

  “本来,自你祖父往下,住在这祖宅里的,有近二十人。”

  杜尚书神色黯然:“现今,不算流落在外的。”

  “还住在这宅子里的,只有六七人了。”

  杜谦握紧拳头,半晌没有说话。

  杜尚书拉著他的手,低声问道:“我儿,江东…如何?”

  杜谦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父亲。

  “江东已是一国。”

  “能不能成,只在机缘天命了!”

第434章 说话的艺术

  时逢乱世,群雄并起。

  如果说一年前的李云,还只能是一个比较强劲的地方势力的话,现在的江东,已经有了被称为“群雄”的资格。

  杜尚书闻言,正色起来,他拉著自己的儿子,一路来到了杜家的书房里,然后回头,郑重的关上房门,对著门外的杜来安说道:“来安,在门口守著,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杜来安虽然不怎么怕杜谦,但是很怕杜尚书,闻言立刻老老实实的低头道:“是,老爷。”

  杜尚书这才回头,看向杜谦,感慨道:“前两年,你说你在江东,看中了一个年轻人,觉得他将来有可能成势,那个时候为父还不怎么相信,觉得一个越州司马,哪怕手底下有些兵。至多是地方上的军头。”

  “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说到这里,杜尚书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著杜谦:“现在看来,我儿慧眼识人。”

  杜谦站在旁边,给父亲添了茶水,微微摇头道:“不是孩儿慧眼,父亲您到了越州,也会觉得他了不起,那个时候孩儿这个越州刺史还没有到任,他一个越州司马,却已经把樾西湖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自作主张,把越州一些闲田给分了出去。”

  “均田免赋,是什么人干的事情,父亲您自然清楚。”

  均田免赋,多是开国初年的新生王朝所为。

  而一旦一个新生王朝,真的做成了这件事情,社会矛盾就会立时得到缓和,接下来只要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不过分消耗民力,便能有二百年以上的国运。

  “他那个时候,便开始往越州事务之中贴钱。”

  “那会儿…王均平之乱还没有太严重,所有人都觉得,朝廷有能力平定中原之乱,那个时候,普天之下不会有任何一个州郡的司马,刺史,去做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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