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他对李云低头拱手道:“使君,属下告退。”
李云起身,笑著说道:“三兄慢走。”
等他离开之后,李云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笑著说道:“杜家的三哥,做事情是认真的,就是想事情有时候想的简单了。”
“所以父亲才会让他去做户部的事情。”
杜谦笑著说道:“户部的帐,需要认真的人去算,但又不能让想法太多的人去算。”
李云坐回了主位上,示意杜谦坐下,等杜谦落座之后,李云给他倒了杯茶水,才缓缓说道:“王均平之死,有些蹊跷。”
“按照道理来说,即便叛军内部出了乱子,在这种被官军围城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绑了王均平,用他的名义发号施令,借以掌控整个叛军。”
“这样一刀杀了,整个叛军定然四分五裂。”
李云低头饮茶:“太蠢了。”
杜谦一怔,随即笑著说道:“本就是一群无甚见识的人聚拢在一起,才做出了些事情,他们要是聪明,便不至于进了京城之后,干出称帝这种蠢事了。”
李云摇头道:“真要是蠢,不可能聚拢十几万人,闹出这么大的声势,甚至还把朝廷逼到了西川去,这些叛军之中,只要是成了主要将领的,没有一个会是蠢人。”
杜谦对于兵事,倒不是特别敏感,他想了想之后,说道:“二郎的意思是,有外部势力牵扯进去?”
“这个时候,能干涉京城里情况的,似乎…似乎只有城外的几个节度使了。”
李云依旧摇头,轻声笑道:“那几个节度使,进关中都这么久了,他们的兵力加一起,在人数上都已经超过了叛军,真要是一心收复京城,京城早就恢复了。”
“我觉得。”
他也没有隐瞒,而是看著杜谦,开口道:“是朝廷派人,做了一些工作。”
“朝廷?”
杜谦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李云,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喃喃道:“是了,现在那几个节度使一直拖著,说不定要在关中留下多少后手,朝廷但凡还有回到关中的想法,便不可能不著急。”
杜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继续说道:“叛军被围了这么久,一定人心惶惶,朝廷只要给出招安的条件,拉拢一批人不是什么问题,而王均平一死,叛军内部大乱,几个节度使就没了继续观望的理由。”
李云低头喝茶道:“这封信上,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几个节度使说不定已经进了京城了。”
他看著杜谦,笑著说道:“受益兄猜一猜,朝廷多久能够返回关中?”
杜谦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哪怕现在这个时候,京城已经收复了,朝廷从西川立刻动身,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情,拖拖拉拉的,至少要明年年中,朝廷才有可能复归关中,回到京城里。”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茶杯道:“朝廷回到京城,短时间内自然不可能,但是叛军一灭,朝廷说不定就要发号施令了,像我这样已经占了大半江南东道,还有一部分江南西道以及一部分淮南道的地方招讨使。”
“说不定就会成为朝廷眼中的乱臣贼子。”
杜谦摇了摇头:“朝廷无兵可用。”
他想了想,又说道:“如今的江东,也不是半年前的江东了,那些节度使想取江南,也会担心被人家渔翁得利。”
“我觉得…朝廷依旧会对江东怀柔,让地方上的势力自己去竞斗。”
李云微微有些出神,他思忖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朝廷后续如何,我也看不分明,但是局势一天一个模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之后,突然话锋一转。
“我想派兵去取庐州。”
“取下了庐州,咱们至少是在江东,能安全很多。”
杜谦想了想,然后笑著说道:“兵事方面,我一窍不通,这些事情,二郎还是自行决断罢。”
李云“嗯”了一声,轻声道:“让苏将军,去取下庐州。”
这个时候,苏大将军的陵墓已经建成,苏晟虽然还在守孝的阶段,但人已经返回钱塘郡继续领兵了。
江东军,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相当规模的阶段,不必李云每逢战事都亲力亲为了。
正好也试一试,钱塘驻军的成色。
………………
关中,京城。
京城的西边和北边两个城门,已经完全打开,时不时有人从城里往外逃。
如果眼力比较好的,从远处往城里看去,就能看到,城里已经到处都是尸体,显得颇为阴森。
而此时,已经僵持了十天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河东节度使李仝,以及范阳节度使萧宪,终于聚在了一起。
三位节度使,各自领兵,站在京城城外不远处,目光都看著城门洞开的京城。
韦大将军背著手,看了看一旁两位大将军,笑著说道:“二位仁兄,现在京城里分明已经乱起来了,只要领兵进城,便可以轻取京城,恢复国都,立下不世之功。”
“我朔方军已经打了太久,二位仁兄一路赶来舟车劳顿,这份功劳,便让给二位了。”
范阳节度使萧宪轻声道:“朔方军打了这么久,我现在去取京城,岂不是摘朔方军的桃子?”
三人之中,河东节度使李仝年纪最大,他看了看两个同僚,叹了口气:“京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还是先商量好迎回天子的事宜。”
“再行攻城罢。”
韦全忠脸上满是笑容。
“是该好好商议,免得其他藩镇,再横插一手,抢了我等的功劳。”
萧宪沉声道:“关中,只我等三家。”
李仝背著手,有些佝偻的看向京城,不过他也同意了这句话,缓缓点头。
“只我等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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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瓜分与成长
三位节度使聚在一处,已经不止一天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韦全忠韦大将军再如何不乐意,也必须要跟另外两位节度使共享关中,或者说…共享朝廷。
因为如果他不同意,另外两位节度使,便会主张迎回朝廷,由他们来做朝廷的忠臣,这样朔方数年辛苦,立时化作无用功。
而现在,韦全忠做出了让步,另外两位节度使便很快同他达成了统一意见。
他们会把守关中的四关,占住整个关中,不会再放其他节度使进来。
有三位节度使同声一气,哪怕他们在关中的兵力并不是各自藩镇的所有兵力,也足够守住四关,守住关中了。
占住了关中,只要将朝廷接回来,他们便一定能从朝廷那里拿到足够的政治好处,甚至到时候朝廷是皇帝陛下说了算,还是这三位节度使说了算,恐怕都很难说。
三位大将军聚在一起,整整议了三天的事情,范阳节度使与河东节度使才先后离开,韦大将军一路相送,三人分别的时候,河东节度使萧宪先走一步,对著二人抱拳道:“按照约定,十日之后,我等一同攻取京城!”
“然后,一同结迎圣驾返京!”
韦全忠与李仝,都抱拳还礼,齐声道好。
等到这位萧大将军离开,河东节度使李仝,默默走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边。
当今诸多节度使之中,就属他年级最大,今年已经六十七岁,骑马虽然还骑得,但是已经没有办法长途骑马,只能坐车了。
他手扶著车辕,回头看了看旁边的韦全忠,叹了口气:“全忠啊。”
被他叫起原名,韦大将军只是一怔,便迈步上前,却也不恼,只是低头笑道:“兄长还有什么吩咐?”
韦全忠今年只五十二三岁,比这位河东节度使矮半个辈分,而且他属于是后起之秀,韦全忠当年还是个都尉的时候,李仝便已经是节度使了。
那个时候,他们二人便已经认识。
如今,韦全忠称李仝为兄长,其实还是厚著脸皮的自称。
“老夫有一句话,想要劝一劝你,你不要嫌老夫嗦。”
“兄长这是哪里话?”
韦大将军笑著说道:“我听兄长的教诲。”
“不要多贪多占,更不要脑子一热,做些蠢事情出来。”
李仝看了看他,默默上了车:“如今这个局势,谁想要出头,便第一个挨打,谁也没有一股脑吃掉其他人的本事。”
“老夫没有,你也没有。”
李仝已经上了马车,他看著韦大将军,沉声道:“见好就收。”
“即便武家的买卖做不下去了,老夫看来,余者想要分出胜负,恐怕不是你我这一代人的事了。”
韦大将军皱眉,沉声道:“兄长,这两年我出力最多!”
李仝掀开车帘,深深地看了看他:“你朔方军出力多不多,又是如何出力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将来咱们这一代人到了地下,见了先帝。”
“都要好好分说分说。”
说罢,这位河东节度使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走罢。”
驾车的武人应了一声是,挥动马鞭,马车缓缓离开。
这会儿已经是冬天,冬天的风吹来,让韦全忠韦大将军觉得有些寒冷。
他看著李大将军远去的方向,握紧了拳头,闷声道:“老家伙好不讲理!”
说完这句话,他扭过头去,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京城,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老子倒要看看,老子这一代人。”
“能不能分出胜负!”
…………
十日之后,三大节度使,连同关中的义军一同发兵,开始进攻京城。
此时京城里的叛军,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十万人,而且因为“大齐”的皇帝已经没了,城里的叛军各自为战,根本没有任何沟通。
仗打的可以说是全无章法。
本来,有这么一座大城据守,只要城里的粮草充足,撑几个月乃至于半年,根本不成问题,但是现在,叛军内部都在各自攻伐,甚至到了打生打死的局面。
几路大军攻城只五日时间,就有范阳军从北门先登,破入京城。
随著北门失守,城里的叛军更加大乱,开始疯一般的逃出京城,往外突围。
于是,其他方向也陆续失守,约莫有三四万叛军,从各个城门疯一般的逃了出去,但是大多迎面撞向这些节度使的精兵,只有小半幸运儿在重重围堵之中,硬生生从包围圈里逃了出去。
数日之后,几路节度使大军,便已经完全占据京城,并且联名贴出安民告示,同时全程缉捕叛军,但凡捉到人,直接就地正法。
而就在三位节度使,在皇城门口汇合的时候,又有人来报,跪在三人面前,低头叩首道:“大将军!”
“捉到了几个叛军的将领,他们拿出了朝廷的文书,说是他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并且奉命杀了贼首王均平!”
这报信的人低头道:“这些人说,他们都是大周的功臣。”
韦大将军若有所思,扭头看了看另外两位大将军,另外两位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开玩笑,这个时候承认了这些人的功劳,那他们恢复京城的功劳,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这些反贼,为了活命,什么谎话都能编出来。”
韦大将军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俱杀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