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326节

  这位贾相公一杯酒下肚,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勃然大怒道:“贾某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何能与你们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出主意!”

  “道不同,不相与谋!”

  “咱们各走各路罢!”

  说罢,贾先生拂袖而去。

  一众将领,都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这位平日里,在一众将领里很有人缘的贾先生,今天为什么突然跟大家伙翻脸。

  不过有聪明一些的将领,四下看了看在座的众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饭也不吃了,拿起各自的兵刃,都老老实实回家里去了。

  而当天夜里,贾先生的府上,便悄悄多了好几个将领,深夜密谈。

  京城里的局势,或者说叛军内部…

  暗流汹涌。

  而与此同时,范阳节度使萧宪之子萧恒,河东节度使李仝之子李槲,已经带著各自的卫队骑马,一路来到了朔方军大营里。

  朔方节度使之子韦遥,亲自迎接著两位少将军,将他们请到了韦大将军的帅帐之中。

  韦大将军见到两个年轻人,很是热情,满脸笑容将他们请进了大帐之中。

  两位少将军也很客气,见了韦全忠之后,都低头行礼,口称大将军。

  韦全忠已经设了酒宴,将两个人请入席中,各自落座之后,笑著说道:“二位贤侄,一路赶路辛苦。”

  “我敬二位贤侄一杯。”

  两个少将军连道不敢,一杯酒下肚之后,范阳军少将军萧恒看了看韦大将军,笑著说道:“听闻大将军在关中,连战连胜,打的叛军节节败退,已经全然退到了京城里,想来用不了多久,京城就能够收复,陛下也能够返回京城。”

  “此次平叛,大将军功勋卓著。”

  这位少将军微笑道:“这等功绩,将来定然彪炳史册。”

  韦全忠摇了摇头,叹气道:“未能挡住叛军进入关中,以至于君父西巡,韦某之过也。”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两个年轻人,话锋一转,笑著说道:“不过叛军,的确没有几天可以蹦哒了,河东的李兄已经率部进了关中,有河东军以及义军协助,京城很快就可以恢复。”

  他看著萧恒,笑著说道:“范阳军一路从幽州赶来,此行数千里,实在是太劳师动众了,依现在的局势看,贤侄可以回去告禀萧兄,范阳军不必再继续赶来。”

  “关中已无大患了。”

  韦大将军微笑道:“今年年前年后,叛贼便可以剿除,到时候朝廷又会恢复大治。”

  少将军萧恒微微摇头:“大将军,家父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抵达关中,家父此来,乃是奉陛下之命,进入关中勤王。”

  “如今还未曾面见陛下复命…”

  萧恒抬头看了看韦全忠,笑著敬了杯酒。

  “家父如何能回?”

第400章 掘墓与扶棺

  单论这场王均平之乱来说,虽然朔方军在很多节点,都有刻意纵放叛军的嫌疑,甚至可以说是纵放叛军的举动,但是叛军从中原起势,一直到现在成为强弩之末,乃至于山穷水尽,朔方军的的确确是出力最多的一个藩镇。

  打仗是要死人的。

  朔方军同叛军交手一年多时间,本身也有一万多的伤亡,而且都是朔方军里相对精锐的部分。

  这个时候,果实成熟,快要坠地的时候,韦大将军自然不愿意其他藩镇再过来插上一脚。

  如果其他藩镇不来,那么他大可以迎回皇帝之后,就留在关中,甚至可以以朔方军替代禁军,骑在那个新皇帝头上,做大周的“太上皇”。

  但是现在,河东节度使所部已经进入了关中,还带著数目多达几万人的义军。

  范阳军也在赶来的路上。

  其余还有河西节度使,陇右节度使,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动作,但是都有随时进关中的理由。

  在这种时候,虽然出力最多的是朔方军,但是大家却不可能眼睁睁看著朔方军一家,把关中这块蛋糕,乃至于整个朝廷都给一口吃了。

  朔方节度使,必须分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要不然这些节度使,就要借著大义名分,真的来关中勤王,将皇帝迎回关中,然后迫著韦全忠返回朔方,大家各回各家。

  从这个角度来说,武周王朝的实力并不弱。

  弱的只是朝廷而已。

  一些个比较大的节度使,都可以跟叛军掰一掰手腕。

  当然了,最聪明的打法还是像朔方军这样,以精兵跟叛军拉扯著打,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将一度规模近二十万人的叛军,拖到如今崩溃的地步。

  而像朔方军的这种能力,陇右,范阳,河西等地的节度使,基本上都可以做得到。

  各个藩镇的实力,都相当强大。

  不出意外的话,哪怕武周朝廷崩溃,各地割据的局面也会持续很久很久,可能需要好几代人之后,才会重新出现大一统的局面。

  到时候,便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了。

  而现在,辛苦了一年多的韦大将军,心里想的自然是要控制住朝廷,这样他才有可能一跃成为诸多割据势力中最强的一个,进而有可能并吞所有藩镇,成为这个时代最大的赢家。

  不过能够做到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并且能够长久的坐稳,那基本上就不会有谁是傻子,没有人会愿意眼睁睁看著朔方军入主关中,韦全忠成为朝廷的话事人。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韦大将军借朝廷的名义发号施令,各地藩镇遵是不遵?

  一旦不遵,可能就会面对“朝廷”的征讨。

  因此,哪怕如今叛军依旧还在京城里,没有崩溃,两位节度使已经将自己的儿子派来,开始与韦全忠谈条件了。

  态度相当明确。

  你朔方军出了力气,想要占好处,谁也无话可说,但是好处不能给你自家占了。

  必须分润给其他节度使一些,要不然这个好处,就谁也别占了。

  韦大将军现在,心里十分恼火,不过却没有什么办法。

  想要拒绝跟这些藩镇对话,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他封闭关中,自己占据关中,占据京城。

  可是这样一来,就很有可能被其他藩镇,群起而攻之,再加上叛军尚且没有平定,朔方一己之力,绝不可能是其他藩镇合力的对手。

  甚至没有关城据守的话,朔方军跟范阳军一家厮并,都未必是范阳军的对手。

  “萧贤侄。”

  即便心里恼火,韦大将军脸上,还是挤出笑容,笑著说道:“范阳军既然不畏艰险,那来便来了,不过等范阳军进关中的时候,关中之乱恐怕早已经平定,到时候陛下见范阳军一路劳师动众,劳民伤财,恐怕也会不喜。”

  萧恒正色道:“便是陛下不喜,该来也是要来,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若因为一些私利,便按兵不动,如何能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子?”

  韦大将军淡淡的说道:“青州那位,不是就没有动弹?听说领兵刚出青州,骗过了萧兄之后,便领兵直接南下,现在已经发了财了。”

  听到这句话,萧恒笑了笑:“平卢节度使接了朝廷的诏书,却不发兵勤王,便是不忠,现在更是直接领兵南下,占了淮南道,已经与竖旗造反无异,这等不忠不孝之辈,如何能与家父相提并论?”

  “等家父面见了陛下,自然要在天子面前,痛陈周绪之奸恶,只等天子一声令下,我范阳军当领兵南下,为天子剿除此贼。”

  韦大将军笑呵呵的说道:“那位周大将军,一点本钱没出,现在已经占了一个道了,萧大将军若来关中,等领兵回去的时候,多了一道之地的平卢军已经不知道多少兵马了。”

  “到时候,恐怕未必征得动。”

  他看著萧恒,笑著说道:“贵军现在便原路返回,韦某与萧大将军一同上书,弹劾周绪,到时候平卢军如今辛辛苦苦占下的地方,都是为萧大将军做嫁衣裳。”

  “贤侄以为如何?”

  萧恒微微摇头:“小侄做不得主要是。”

  “萧大将军忠心可嘉。”

  韦全忠笑著说道:“进制国公,世袭罔替。”

  萧恒哑然一笑:“这个事情,大将军做得主么?”

  韦全忠神色平静道:“你们不来关中,我便做得主。”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狂妄了,顿了顿之后,补充道:“此次平乱,朔方军功劳莫大,陛下念在朔方军出力甚大的份上,定会许准韦某的奏书。”

  萧恒微微摇头:“这事,小侄要回去,告禀家父。”

  “应该的,应该的。”

  韦全忠又看向一旁的李槲李公子,笑著说道:“李贤侄,萧贤侄,你们从我这里回去之后,替我告诉萧大将军,李大将军,若他们得空,我想同他们见上一见。”

  两位少将军对视了一眼,都纷纷点头。

  “是。”

  韦大将军满脸笑容,端起酒杯,笑著说道:“来,喝酒,喝酒。”

  三个人酒杯相碰,似乎在这觥筹交错之间,偌大一个大周,已经被他们给分了个干干净净。

  …………

  宣州城。

  李云与苏晟一起,看著前方缓缓而来的棺木,苏晟忍不住扑上前去,扶棺痛哭起来。

  而李云,则是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杜谦,杜谦挥了挥手,已经准备好的乐师,便奏起哀伤沉重的乐曲。

  周良带著整整一千人,列队两边,迎接苏大将军的棺椁。

  除此之外,李云集团的一些要紧人物,除了李正离得太远没到之外,其他能到的全都到了。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来的最大排场了。

  而弄出来这么大的排场,注定会轰动一方,事先肯定是要跟苏晟商量的,苏晟正盼望著寻到老父亲之后,给老父亲办一个体体面面的后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乎,李云创业以来,规格最大的丧礼,在杜谦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著。

  李云走到棺材旁边,他看了看苏晟,又看了看苏晟身后的几个孩子,微微叹了口气:“兄长节哀。”

  苏晟披麻戴孝,流泪满面,抬头看了看同样一身素衣孝服的李云,忍不住泪流满面:“如何节哀,如何节哀!”

  见他哭的伤心,李云也跟著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棺椁附近几个已经衣衫褴褛的苏大将军旧部,上前深深低头,作揖道:“诸位能护住大将军遗骸周全,受李某一拜。”

  几个将士并不知道李云是谁,不过也能看出来定然是个大人物,都有些慌乱。

  而这个时候,苏晟也带著苏家人近前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几个守护者大将军棺木的将士叩头行礼。

  几个人都有些慌乱,连忙把苏晟搀扶了起来,口称少将军。

  他们多不认得李云,但是几乎都认得苏晟。

  互相推搪了许久之后,苏晟重新站在棺木左边,手扶棺木,然后看了看身边的李云,垂泪道:“二郎,你与我一同扶棺罢。”

  “我?”

  李云苦笑道:“这…恐怕不太合适罢?”

  “我没有身份。”

  “如何没有?”

  苏晟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看向李云,哽咽道:“我父派人将手札送给你,便是认了二郎这个学生弟子,否则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如何肯送?”

  李云闻言,也有些伤心,他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站在的棺木右边,以手扶棺。

  苏晟再一次垂泪,带著哭腔大叫了一声。

  “起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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