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整个江东的“联合行动”,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也应该是他这个观察处置使来指挥提调,而现在,李云竟然想从他手里,接过指挥权?
郑观察抬头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李云,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又回头看了看杜谦,卖了杜谦一个脸面,没有直接发作,而是耐著性子说道:“李司马有指挥数千兵力的经历吗?”
这话还是委婉了一些,实际上是在问李云,有没有指挥数千人的能力。
李云摇头道:“没有。”
“郑府公,人总是要尝试,要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有经历,那就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做了。”
“可是这是事关整个江东安危的大事!”
郑低喝道:“这事能让你拿去做尝试吗?”
李云眯了眯眼睛,心中杀机迸现。
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缓缓说道:“既然府公这么说,那下官也无话可说,这事二位上官怎么安排,下官怎么做就是。”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
不过想到这里是自己的院子,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的看著郑跟杜谦。
如果是其他州郡的司马,见到杜谦郑这些上官,在心里一定会把这二人视为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存在。
但是李云不一样。
若不是为了将来的发展能够更加顺利,他这个时候甚至都不用隐忍什么,可以直接跟郑翻脸!
郑是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裘典谋逆,便是连胜这位郑府公数仗,才声势渐大,后来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郑家在朝廷里势力大,现在可能已经下狱问罪了,哪里还能在李云面前耍这种威风?!
听李云这么说,郑心中更加恼火!
他当初,虽然一度对李云表现出拉拢的态度,但从始至终,他也没有把李云放到跟自己平等的地位说话,即便真的嫁了个远房侄女儿过去,本质上也是“收下当狗”,而不是跟李云有什么合作!
他郑是谁?是江东近二十个郡的观察使!是封疆大吏,是平调回到京城,至少也可以任六部侍郎的存在!
一个都头出身的司马,竟…!
他站了起来,正要发火,一旁的杜谦已经一脸笑容的站了起来,笑著说道:“婺州的事情不小,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定下来,府公,咱们先回刺史衙门去。”
说罢,他搀扶著郑站了起来,一路走到李云家门口之后,他送郑上了马车,笑著说道:“府公先回刺史衙门去,一会儿晚上我请府公吃饭,给府公赔个罪。”
郑看了一眼杜谦,闷声道:“不是看在贤侄你的面子上…”
说罢,他哼了一声,上车走了。
他离开之后,杜谦才扭头回了李云的家里,见到了正在翻看几张书稿的李云,微微摇头:“郑再怎么说,也是江东观察使,当著面跟他要指挥权,太生硬了。”
“他这个人好面子,定然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杜谦看向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李司马,交给你来指挥,婺州一定能拿下吗?”
李云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书稿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看向杜谦,吐出了一口浊气:“七成把握总是有的,我也不是要跟谁怄气,使君来说,当初裘典之乱,除却裘典等逆贼之外,责任最大的是谁?”
“赵成就是裘典的下属,也是当初几次打败江东地方军之人,这个时候不争,恐怕又是一场大败。”
裘典之乱的责任在谁,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甚至不用考虑。
一定是郑,
但凡郑能力强一点,裘典之乱便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更不会弄出上千官军,被裘典二百多人击溃的丑事。
杜谦笑著说道:“事是这么个事,但是话却不能直著说,李司马,我这里只问你一句话,我们越州,是不是可以派出一千个人?”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那要看谁指挥,如果是郑府公来指挥…”
他低哼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了。
“只要李司马肯派出一千人,事我去说。”
杜谦笑著说道:“一定让李司马满意就是了。”
李云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点头:“那…有劳使君了。”
…………
刺史衙门,晚宴。
李云并没有到场,只有一些越州的官员到场,郑坐在主位上,杜谦在一旁陪坐,几杯酒下肚之后,杜使君叹了口气道:“府公知不知道,苏大将军的公子下狱了,可怜苏大将军在咱们江东,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被派去中原救火,明明没有犯什么大错,却…”
听到这句话,已经喝了几杯酒的郑,也忍不住跟著吐槽道:“这事朝廷的确做的不…”
他“地道”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便自己仰头喝了口酒,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杜谦装作没有发觉,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收到的消息,那位武大将军,也被削了国公的爵位,罢去一切职位,贬为庶民了。”
这个消息,郑还真不知道,他闻言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杜谦,喃喃道:“武大将军,还是陛下的叔叔辈,也是陛下最信得过的宗室…”
杜谦叹气道:“没办法,那样一场大败,如果不是宗室的身份,恐怕已经死好几回了。”
“现在,朝局动荡啊,连太子殿下都有些自身难保,各地狼烟四起,陛下…”
“心里恼火得很。”
杜谦敬了郑一杯酒,默默说道:“恐怕现在京城里,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败”字了。”
郑跟杜谦喝了一杯酒,一杯酒下肚之后,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扭头看了看杜谦,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杜谦见他这个模样,有些好奇,忙问道:“府公这是怎么了?”
见郑不答,杜谦也明白了,笑著说道:“府公误会了,我是说中原战场,婺州的贼人才多少人?下官已经跟李司马沟通过了,我们越州的兵愿意倾巢而出,相帮府公。”
“府公指挥平叛,相信很快就可以平定婺州的动乱,到时候上报朝廷,府公不但可以抵消先前裘典之乱的错处,说不定还能因此立下大功。”
“陛下若是高兴了,调府公进京做宰相,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朝廷正缺会知兵的宰相。”
郑仰头喝了口酒,扭头看向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贤侄刚才说,越州愿意主攻了?”
“是愿意出动所有的人手。”
杜谦笑著说道:“至于主攻或者不主攻,还不是看府公您的安排?”
“不过…”
杜谦左右看了看,在郑耳边低声道:“李昭那个人,仗著是苏大将军麾下出身,向来有些骄横,不怎么把下官看在眼里,府公…”
“他是咱们江东,唯一一个不算是江东官员的官员,他是苏大将军麾下出身,又是他主动请战,下官想…”
“这是府公您的一个机会。”
“赢了,自然全是府公的功劳,若是败了,嘿…”
“到时候,下官可以为府公作证,这事是他李昭目无上官,仗著手底下有兵,主动求战。”
“所有的罪过,都可以推到李昭的头上,且不说苏大将军现在自身难保,管不了他,即便苏大将军过问此事,也无话可说!”
杜谦冷笑道:“真要是败了,看他李昭,还有没有今日的张狂!”
郑闻言,眼睛一亮,他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拍了拍杜谦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贤侄是杜家麒麟儿,今日老夫总算是见识到了!”
“来。”
他举起酒杯,笑著说道:“老夫敬麒麟儿一杯!”
杜谦两只手端起酒杯,呵呵一笑。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第226章 我来了!
第二天一早,起了个大早的杜谦,离开了刺史衙门,一路来到李云的住处,敲了敲门之后,很快被李云请了进去。
这会儿的李云,刚刚睡醒。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城外忙活新兵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难得回一趟城里,这一觉李某人睡的很是香甜。
神完气足,精神爽利,李司马心情也好了起来,见到杜谦登门,笑著抱拳说道:“使君有什么事情,派人招呼一声,我就过去了,干什么还要亲自登门?”
杜刺史抬头看了看李云,也露出笑容:“李司马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李云的住处,这处住处,是越州以前的一个富户大宅,环境很是不错,两个人在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两边落座,杜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口说道:“李司马,杜某想知道一件事情。”
李云笑著说道:“咱们是越州自己人,使君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你…”
杜谦抬头看著李云,低声道:“你一直想要扩张兵权,是为了什么?”
李云一怔,然后无奈道:“自然是为了江东百姓,先前裘典之乱,使君虽然没有在越州,但是应该也听说了一些越州的事情,在我看来,郑观察做官或许有一套,但是领兵实在是一塌糊涂。”
“让他领兵,只会让赵成壮大起来。”
“如果此时,苏大将军还在越州,李某绝不会有任何掌兵的念头,只是有这么个上官,我不得不为咱们越州兵考虑。”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郑观察反应激烈,这事我也不作考虑了,这婺州能打下自然是好,要是吃了败仗。”
李云冷笑了一声:“到时候,咱们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尽力保卫越州一州的周全了。”
杜谦微微摇头,开口道:“李司马,我说的不是这五千兵马的兵权。”
他顿了顿,看向李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咱们越州的兵,恐怕早已经不止一千人了罢?”
李云先是愣了愣,然后抬头看向杜谦,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李云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使君你…”
“我又不是瞎子。”
杜谦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在这越州城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己长了眼睛,能看到各个城门的越州兵,都多的不太正常。”
“再加上,从越州的一些文书里,也能看到蛛丝马迹,比如说上一回明州送来的两万石粮食,是放在官府的粮仓里的。”
“哪怕不看别的,稍微算一算粮食的损耗,也能算出来七七八八了。”
按照大周的度量,一斗粮是十二斤,一石十斗,两万石粮食,就是两百多万斤!
这些粮食,当初明州是从水运运过来,前前后后,也足足运了一个月才算是全部运到,而这么多粮食,李云自己是没有地方存放的。
只能是放在官仓里。
虽然李云现在自己有一套私帐,但是粮食进了官仓,就会留下记录,杜刺史想看,也自然能够看得到。
李云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一个呼吸之后,他才笑著说道:“越州营训练的很苛刻,将士们消耗大,能吃一些也是正常的。”
“那就当将士们能吃罢。”
杜谦微微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李司马,我初到越州的时候,见到的均田令,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至少你心里,的确是有越州百姓的。”
他站了起来,看著李云,叹了口气道:“希望杜某,没有看错人。”
他对著李云拱了拱手,开口道:“今天中午,李司马到翠云楼去一趟,跟郑观察一起吃一顿饭,到时候你不要多说话,一切由我来说,你统兵的事情…”
“就多半能成了。”
李云一愣,然后抬头看向杜谦,想了想之后,抱拳还礼:“多谢使君周全。”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使君放心,无论如何,李某对百姓,是绝没有任何坏心的。”
不管什么时代,老百姓的日子都是不好过的。
而在这帝制农耕时代,百姓的日子更是尤为难过,碰到所谓的太平盛世了,一家上下忙活一整年,运气好才能吃上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