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昂这么说,李云面色严肃了起来,开口道:“这种地方叛乱,绝不能手软,自然要快刀斩乱麻,许县令家里的事情,李某人已经知道了,李某人会据实禀报朝廷。”
说到这里,李云也叹了口气道:“许县令节哀顺变。”
许昂木木的应了一声,又低头看向手里李云写的文书,又问了一句:“李…李司马,这些象山的大族,当真与那些作乱的贼人有勾结吗?”
李云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有。”
李某人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其中这胡家,与那郭明牵连最甚,其他各家,至少在郭明进城之后,与这郭明有过利益往来。”
造反作乱,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事情,而这些乱民冒这么大的风险进了县城之后,自然免不了要满足自己的欲望,要是跟大户人家没有任何往来,铁定冲进去烧杀劫掠了。
而这六户大户,在李云进城的时候,全家都安然无恙,郭明等人对他们秋毫无犯。
这就说明,他们之间,至少是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或者说交易。
昨天一天,李云粗略的审了一下,这六户大户,家家沾盐,那就说明这个事跟他们脱不开关系,其中这胡家牵扯最深,甚至可以说,就是他们家在背后,隐隐主导了这件事。
因为胡家,就是盐商出身,每年要花一大笔钱交给朝廷,从朝廷下属的盐场里头买盐。
除了买盐的钱之外,还有孝敬上官,孝敬靠山的钱。
现在朝廷一乱,胡家这里当然就动了点歪心思,不过他们家本意倒没有想要造反,本意只是想赖掉今年以及明年的花销,一律推给乱民而已。
毕竟,郭明闹了一通之后,只要带人去中原投奔王大将军,象山这里就等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对于这几个大户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许知县脸色苍白,嘴唇子颤了颤,然后抬头看著李云,喃喃道:“李司马,这些人…能不能…能不能交给下官再审讯一番?”
李云想了想,点了点头:“许知县跟他们有深仇大恨,李某可以理解,胡家的人就交给许知县审理了。”
“其他各户,还是李某来处理。”
这几户人家里,胡家跟这些贼人牵扯最深,一审一个准,至于其他家,虽然也有牵连,但是交给许昂去审,罪就不一定够抄家了。
而在李云这里,这些大户都是要抄家的。
不抄家,他这趟不是就白来了?
李云看了看摇摇欲坠的许昂,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不过许知县,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休息,不然恐怕还没有来得及审案,自己就要倒下了。”
许知县低头,勉强对著李云拱了拱手,然后扭头,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李云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许昂这个人,他查过,官声不算差,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的清官,但可以说称得上是中上。
因为他在任两年,基本没有作恶。
这时代,不作恶的官,便已经称得上是好官了。
许昂离开之后没多久,被李云派出去控制盐场的邓阳,也回到了象山县县衙里,见到李云之后,他低头抱拳道:“将军,象山境内的盐场,已经都被属下们占了,在盐场里一共抓了一百多个人,都已经在押送到象山的路上了。”
李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说道:“辛苦辛苦,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罢?”
邓阳低头道:“只要能办好头儿交代的差事,睡不睡觉不碍事。”
李某人轻轻点头,开口道:“你先去睡一觉,明天一早,你把象山县里我抄没的所有家产,还有盐场里的财物,一并押送回越州去。”
邓阳抬头看了看李云,就听到李云继续说道:“要是有人问们,就说都是一并抄没封存,准备上交给朝廷的。”
象山县的东西,能搞走的李云都要搞走,不管是许昂问还是朱通问,到时候都推到朝廷头上,反正这件事是李云一手经办的,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抄没的家产,到底有多少。
到时候随便拿一点出来给朝廷,朱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邓阳连忙低头:“属下遵命!”
“好了,你去休息休息罢。”
李云也伸了个懒腰,眯了一会儿:“我也有些困了,这两天也没能睡个好觉。”
邓阳抱拳,退了下去,而李云也在这县衙里找了间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李云醒过来的时候,邓阳已经在带人搬运李云在象山县的“战利品”了。
等到李云走出房间之后,杨喜才小心翼翼的来到李云面前,低声道:“头儿,那个姓许的…”
“昨天连夜提审了很多胡家的人,折腾了一晚上,那些胡家人也鬼叫了一个晚上,怪吓人的…”
李云一愣,然后默默摇头,叹了口气道:“他妻儿都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难免心生怨愤,能够按抑住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要是我,这会儿估计已经疯魔了,反正胡家那些人没有什么好东西,让他折腾去罢。”
杨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属下们也在说起他,这位许县令,实在是惨…”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头发披散的许昂,手里拿著一份文书,远远的看到了李云之后,便朝著李云走了过来,走近之后,一脸木然的对著李云拱手道:“李司马,这是下官审理胡家的案卷,案犯已经签字画押,请司马过目。”
李云伸手接过,看著两只眼睛里满布红血丝的许昂,叹了口气:“许知县,你歇一歇罢。”
许昂摇头,两只眼睛里直直的掉下泪来:“李司马,参与叛乱的叛贼,下官能否审理?”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除却主犯郭明之外,其他人许知县都可以审理,正好还这件事情一个本来面目。”
这位许知县,精神状态明显已经不太正常了。
把郭明交给他,大概率会被他活活打死。
许昂深深一揖,声音沙哑:“下官谢过李司马。”
说罢,他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李云叹气,却没有说话。
天下动乱,有时候受伤害的,也不全是百姓。
…………
两日之后,李云还在象山县做最后收尾工作的时候,明州刺史朱通,急匆匆的从明州,赶到了象山县。
进了县衙之后,他找到了李云,脸上洋溢著热情的笑容。
“李司马,真是神勇!”
“这么快,就平定了象山之乱!”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开口道:“朱使君,也是消息灵通啊,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使君上报,使君便自己来了。”
朱通笑呵呵的说道:“明州境内的消息,我这个刺史不敢不知。”
说著,这位朱刺史咳嗽了一声,问道:“本官听说,李司马这一回在象山,收获颇丰啊。”
李云闻言,皱起了眉头。
“朱使君,李某人可没有什么收获,只是暂时封存了那些通敌之人的家产,准备送交朝廷。”
“象山的几个盐场,李某也没有怎么动过。”
见李云一脸警惕,朱通连忙摆手,笑著说道:“误会误会,那些东西,自然是李司马处置,愚兄没有兴趣。”
“愚兄说的,是另一个宝贝。”
李云疑惑:“什么宝贝?”
“叛军首领郭明。”
朱通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李兄弟,出个价。”
“这个郭明,愚兄我买了!”
第218章 心口不一!
“买?”
李云只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这位朱使君的想法,他笑著说道:“一个大活人,还是朝廷的钦犯,使君打算怎么买?难不成要买走给他脱罪不成?”
朱通笑著说道:“这个自然不是,这种造反的逆贼,朱某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怎么可能会为他脱罪?”
这位明州刺史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朱某不求别的,只求李兄弟上报朝廷的时候,将活捉此贼的功劳,分给愚兄一部分,就说这贼人,是愚兄派人捉住的。”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李兄弟你也知道,今年下半年,愚兄这明州刺史就要到任了,到时候不管中原的战事有没有平息,愚兄都要去京城述职,等待吏部的安排,现在还是上半年,吏部的安排还没有下来,如果李兄弟你能…”
他笑著说道:“只要李兄弟能帮忙,条件随便开,能办到的,愚兄二话不说,一定给你办到!”
李云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开口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买法,只是这两天象山平叛,使君连在都没有在,就这样硬生生报上去,漏洞恐怕有点大罢?”
“我人可以没有在象山,但是事情可以是我安排的嘛。”
朱刺史笑呵呵的说道:“李兄弟,初入官场,还不太通透,这做官啊。”
“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机变!”
“要是一成不变啊,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也做不好。”
他看了看李云,开口道:“李兄弟这几天,应该就要给朝廷上奏书,咱们兄弟两个人坐在一起,互相通通气,把这份文书报上去。”
朱刺史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李兄弟你对于钱财颇有兴趣,这样罢,这件事情办好了,除了原先的一万贯钱以外,愚兄再给你一万贯,一共两万贯钱!”
“我立刻,派人直接送到越州去!”
朱通见李云不动声色,于是话都不停,继续说道:“愚兄还收藏了一套甲胄,乃是当年薛大将军的甲胄,配李兄弟这样的英雄豪杰,再合适不过,也一并送给李兄弟!”
李云呵呵一笑,看了看朱通,开口道:“朱使君,私藏甲胄可是犯法的。”
“那是对百姓。”
朱通大咧咧的说道:“咱们这些官场中人,收藏个几套,那是雅好,十几年前朝廷里有一位侍郎,被人举报私藏甲胄,陛下都说了,五套以内视为雅藏,不予追究。”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朱使君,这象山县乱民,杀官生事,已经是等同于造反了,这个郭明,便是反贼的首领,要是放在称上称一称,恐怕他的价值,不止一万贯钱罢。”
实话实说,以这个时代铜钱的购买力,一万贯钱著实是不少了,当初李云绑了薛韵儿的时候,薛知县甚至拿不出五千贯钱到州里走关系,这一方面说明薛嵩这个人,多少有点良心,而另一方面也说明,腰缠万贯的含金量。
十贯钱,就可以让一个中等之家花用一年了!
即便这笔钱已经不少,但是在李云看来,还是太少太少。
他这一次在象山所得,虽然还没有仔细统计过,但是哪怕只是粗粗算一下,恐怕也远远不止两万贯钱了。
朱使君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看著李云,低声道:“李兄弟,咱们也算是有一些交情了,你这一次,在象山县弄到的东西,愚兄一个铜板也不过问,在这事上,你就不能替愚兄行个方便?”
李云闻言,忍不住在心里痛骂朱通。
象山县的好处,是老子自己凭本事搞来的,本来就不该分给你!
如果是早年那个脾气暴躁的李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破口大骂了,但是现在的李云,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笑著说道:“朱使君,那些是给朝廷的,跟我没有关系。”
“这郭明,不止对朱使君是功劳,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功劳,也是一桩大功劳,说不定朝廷见我平叛得力,也让我去哪个州做了刺史呢?朱使君你说是不是?”
朱通还要说话,就听得李云开口说道:“下官与朱使君也算是有情分了,这样罢,我换个条件。”
李司马微笑道:“抓捕郭明的功劳,我可以分给使君一些,咱们在奏书里,就说是使君你让我来的象山,并且告诉了我叛首郭明的位置。”
“两万贯钱,我就不要使君的了,我只要两万石粮食,使君派人送到越州去,如何?”
朱通脸色一黑。
李云补充道:“正常时候,两万石粮食,只要一万贯钱左右,就能买的到了,不算为难使君罢?”
越州裘典之乱前,江南道的粮价差不多是四十钱到五十钱一斗,这个时候,一贯钱可以买到两石多的粮食。
可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越州之乱,中原之乱后,中原的粮价暴涨自不必多说,江南道的粮价也被影响,现在一贯钱能不能买到一石粮食,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