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世家子弟,并不都是裴璜崔绍那些个鼻孔朝天的模样,比如说这位新任的杜使君,就要相对和气的多。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很聪明,瞧出了越州现在的局势,因此跟李云保持了和睦相处。
目送著杜谦远去之后,李云叫来了下属,吩咐道:“现在越州叛贼仍然潜藏在暗处,如今使君到任了,往后你们好好卫护杜使君,不要让叛贼有可乘之机。”
这个下属,是李云在缉盗队的旧部,如今跟邓阳一样,也做了旅帅,闻言深深低头,抱拳行礼:“是!”
…………
另一边,喝的七荤八素的杜谦,被杜来安扶著回到了刺史衙门后衙的卧房里,杜来安好容易把杜谦扶到了床上,看著已经人事不省的杜谦,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奇怪,公子你在京城,不是很能喝的么?”
说到这里,杜来安的神情紧张了起来。
“那个姓李的,给公子下药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人盯梢,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之后,才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等他再一次回头的时候,脸色晕红的杜谦,已经坐了起来,坐在床边愣神发呆。
杜来安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公子,…”
他挠了挠头,才反应了过来,舒了口气:“我就说,公子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喝醉了,原来你是装的!”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自家公子面前,好奇的问道:“公子,那个李司马看起来挺和气啊,什么事情,把你吓得都装醉了?”
杜谦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随即摇头叹气道:“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
杜来安“嘿”了一声,开口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给老爷写信,老爷一纸文书,就能罢了他越州司马的官职,然后公子你再举荐一个听话的越州司马。”
杜谦抬头,瞥了杜来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且不说我爹是在礼部任事,不能一纸文书罢了他的越州司马,即便可以,这份文书一到,你我二人,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
这话,又把杜来安吓了一跳,他惊呼道:“他还敢杀咱们不成?”
“这个李昭,是苏大将军举荐的…在钱塘见裴璜的时候,裴璜就同我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当时我还不以为意。”
杜公子眯了眯眼睛,吐出了一口酒气:“现在看来,果然厉害。”
杜来安挠头:“我倒没有瞧出来。”
“那是因为你蠢笨,遍观整个大周,有哪一个州的司马,能像他这样,干出均田免赋的事情?”
没收一部分无主的田地,分给佃户,实际上就是均田,只不过没有均的那么彻底罢了。
“更重要…更重要的是,先前他没有回来的时候,我翻过一些越州衙门的文书,看到了一些越州营的用度,大致估算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估错的话,他这个越州司马…”
说到这里,杜谦原本因为喝酒而晕红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是一直在往越州贴钱的啊…”
第207章 越州军成!
不管是什么时代,鱼肉乡里,贪墨无度的贪官,很常见。
不取一分一毫,两袖清风的清官,其实偶尔也能见到。
但是,不仅不贪不占,还上赶著往里头自己贴钱的,就太少太少了!
毕竟不管是当什么官,本质上都是给皇帝老子打工,是给大周朝廷当官,这朝廷又不是自己家的,即便想要搏一个生前身后名,至多也就是两袖清风,便属于很是难得了。
哪还有往里头贴钱的?
往里头贴钱,说明什么?
说明没有拿自己当外人,也没有把这份事业,当成什么朝廷的事业!
大概率,就是当成了自己的事业了!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趋势,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各地到处都生乱的时候,更加会让人觉得害怕。
哪怕是杜来安,被自家公子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他愣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努力笑了笑:“也许,也许…”
“也许是这个李司马,家里富裕,因此…”
他咽了口口水:“因此才会往里头贴钱。”
杜谦看了看自己的随从,无奈道:“他原先只是青阳的一个都头,靠剿匪成名,进入苏大将军军中,哪一个富家子弟,会有这种经历?”
杜来安闭嘴,不说话了。
一切可能都被否决,他也明白了自家公子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杜来安才颤声道:“公子,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找机会跑罢!咱们先去钱塘,然后从钱塘回京城,向朝廷举发这个姓李的。”
“愚蠢。”
杜谦冷笑一声,开口道:“举发他什么?举发他爱兵如子吗?咱们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况且,咱们刚到任,就忙不迭的跑了,恐怕连越州都未必出的去。”
杜使君没有再跟杜来安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这个随从不是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给不出他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再说下去,也是多费唇舌。
他直接躺在了床上,望著床板发呆。
“你不要多想了,你想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去睡觉罢。”
杜谦闭上眼睛,吩咐道:“你去睡觉罢。”
杜来安感受到了侮辱,他有些不服气:“公子瞧不起人…”
杜谦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瞧不起你,只是实话实说。”
“快去睡罢,明天还要早起办公。”
杜来安撇了撇嘴,开口道:“既然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公子还去办什么公?真去办公了,惹恼了人家,咱俩更加玩完。”
“废话连篇。”
杜谦有些生气了,怒声道:“你是不是欺我脾气好,越发没规矩了!”
杜来安这才缩了缩肩膀。
“我马上去睡觉,马上去睡觉…”
说罢,他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卧房,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放在了屋子里,然后又搬来了一套铺盖铺在地上,就在杜谦房间里打起了地铺。
杜谦哑然一笑:“你干什么?”
“这里不安全。”
杜来安小声说道:“我睡在这里,碰到事了,能保护公子。”
杜谦知道这厮是害怕了,不敢一个人睡一屋,当下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笑了笑,起身用热水洗了把脸,然后躺回了床上,望著床板继续发呆。
“越州裘典之乱,中原王均平之乱,西川土司之乱…”
他望著床板,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
“也许…我应该留下来,再看一看…”
…………
次日,顶著个黑眼圈的杜使君,无精打采的来到了自己的公房里,这个时候,刺史衙门在李云的努力之下,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其原有的功能性。
而这位杜使君的桌案上,已经堆放了厚厚一沓公文,杜谦拿过来,随意翻开了几本看了看,公文都是正常的公文,没有什么问题。
他拿起毛笔,开始处理这些公文,处理完之后,便交给小吏送下去。
这一点,杜谦很是聪明,他批完的文书,一律交给衙门里的吏员,只淡淡的交代一句尽快送办,便不再过问了,而这些文书,最终去向哪里,还有没有人经手,杜谦一律不问。
不过,除了各县送上来的文书以外,杜谦也给各县写了几份文书,大概就是催办今年春播的一应事宜,要求各县尽快办好相应的事情,保证今年越州的春播顺利进行,不要有田地荒废。
而各县送上来那些要求认领田地的文书,杜使君也没有怎么过问,都搁置了下来。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李云没收这部分田地的时候,就明白了李云这道政令的用意所在。
越州有过战乱,就有大规模流民,而想要安定流民,最好的办法就是分给田地,让他们居住。
让这些“流氓”们,重新安定下来。
而这个过程,怎么也需要个三五年时间,因此这些所谓“无人认领”的土地,必须要在官府手里三年到五年时间,拖也要拖这么长时间。
等三五年之后,流民安定了,再跟那些大户掰扯不迟。
这道政令,杜使君奉行如故,没有想著要更改。
他也清楚,如果他改了李云的政令,那么他的政令能不能出刺史衙门,都还很难说。
就这样,一连几天下来,杜使君都老老实实的在刺史衙门里办公,只不过他每天的文书,除了自己手里过一遍之外,一些要紧的文书,还要被送到李云的桌案上过一遍就是了。
等到了五天之后,李云通过这些文书,大致明白了这“上司”的想法,也就没有再继续覆核这些文书,而是离开了越州城,来到了城外的越州营。
此时的越州营外,正在杀猪宰羊,一些猪羊已经在锅里炖上了,因为肉足够新鲜,哪怕没有放太多调料,也是香味扑鼻。
而越州营之所以这么大规模的宰杀牲畜,自然是因为几个月时间下来,越州营终于即将竣工。
现在的越州营,至少能够容纳两千兵马,还给李云将来扩编,留了些许空间。
李正领著李云,在这个越州营里转悠了一圈,拍著胸脯说道:“二哥,为了建这个大营,这几个月我在越州,至少拜访了十几个老卒,还找到了几个将领,向他们请教。”
“著实花了我不少精力,才把这越州营给弄好!”
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夸奖道:“不错不错。”
“往后,咱们的人就驻扎在这里。”
李云环顾左右,继续说道:“一会儿,让大队长以上的将官,都到我的大帐之中开会。”
李正连忙应了一声。
这天,李云在越州营里,正式给越州营立下了规矩。
比如说令行禁止,不许欺压百姓,军中禁止饮酒,斗殴等等。
也定下了日常的休沐制度。
没有战事的时候,每个人每个月可以休沐四天时间,这四天时间可以离开军营,自由活动,但是出了越州营,就不准再著军中服色。
这一场会,李云筹划已久,足足开了半天时间,给越州营正式定下了详细的规矩。
其中有十一禁二十一斩。
再有就是饷钱,探亲,休假,赏钱,抚恤等等制度,也初步定了下来。
大概讲了一遍之后,李云看向众人,才沉声道:“如有不服气,或者不愿意服从的,现在可以站出来直说,我依旧是从前那个态度,你们随时可以离开越州军,恢复平民身份。”
“出营之后,李某人再不约束你们!”
此时的越州军中,李云的威望早已经如日中天,倒不仅仅是因为他强悍的个人战斗力,更多的是这段时间,他给越州营的待遇。
实在是太他娘的好了!
撇开军人的身份不提,这些待遇在各行各业,都已经很是难得。
越州营的人,大多都是穷苦出身,自然对于现在的待遇很是满意。
闻言,众人都站了起来,声音齐整:“我等,誓死追随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