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情之前,李云能做的极限,就是把她送到青阳县外,不可能以身犯险送她进城。
而现在,很明显,李某人赌对了。
这位薛老爷,不管是出自于对自家女儿的爱护之心,还是想要顾全薛家的颜面,他非常配合的演完了这出戏。
李某人低眉道:“薛老爷是怎么瞧出破绽的?”
“从小女寄信回来,老夫就大概猜到了一些,现在想来,之所以要一个月时间,大概…”
“是苍山大寨的人,要写信给壮士,让壮士赶到青阳来,做成这件事。”
“连上百个覆甲的官军,都没有打下苍山大寨,壮士一个人再如何勇猛,也不可能全须全尾,从寨子里将小女救出来。”
李云笑了笑:“那薛老爷看来,我与苍山大寨,是什么关系?”
“老夫猜想。”
薛老爷低眉道:“壮士应当是苍山大寨里某些要人的亲戚,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寨主的远方亲戚。”
李寨主微笑道:“薛老爷不怀疑我就是寨子里的人?”
“不可能。”
薛知县摇头道:“山贼绝不会有壮士这种举止谈吐。”
“薛老爷…”
李大寨主叹了口气:“真是神了。”
“实话不瞒薛老爷,在下正是苍山大寨寨主李云…”
“的亲哥哥!”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微微道:“舍弟当时是抢错人了人,发觉是薛老爷家的千金之后,才知道犯下了大错,一个月来,一直担惊受怕,并且对薛小姐秋毫无犯。”
“之后还特意让在下从外地回来,处理这件事。”
“为了保全薛小姐名节,不得已欺骗薛老爷,真是罪莫大焉。”
李云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躬身行礼之后,开口道:“本来想著能够瞒过薛老爷,不曾想一眼就被薛老爷慧眼识破,李某再无颜面留在此地,就此告辞。”
薛嵩起身,捉住李云的衣袖,摇头道:“壮士不能走,这出戏,必须要演全它…”
“要不然,我儿名声就坏了。”
李大寨主心里觉得好笑,不过脸上还是一脸严肃:“薛老爷准备如何演下去?”
“老夫看壮士身上颇有一些武艺,过几天,老夫上报州里,给你一个青阳县都头的身份,这样这件事就会彻底传开,小女的名声则不会受损。”
“这事,也会成为一桩佳话。”
李云连连摇头:“这不成,这决计不成。”
薛老爷皱眉道:“莫非壮士另有去处?”
那当然了,我还要回去当寨主呢,怎么能留下来给你当治安队长?
难道,让我黑白通吃啊?
他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薛老爷,舍弟说过,他动手劫掠薛小姐的时候,跟贵县的几个衙役照过面,在下的长相,与舍弟…”
“有几分相像…”
“若是留下来,难免会误会…”
“放心。”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那几个废物,已经被老夫给论罪了,眼下都已经不在县衙。”
李大寨主眼珠子转动,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低头道:“薛老爷,这件事在下须得好好考虑几天,要不然这样,在下在青阳多留几天,再给薛老爷答复如何?”
“好。”
薛知县回答的很痛快。
“正要壮士多留几日,这样这件事才能做的像,不留什么缺漏。”
两个人正说话的功夫,薛韵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爹,李大哥。”
薛老爷起身,笑脸相迎。
而李大寨主,则是背著手,站在薛老爷身后,对著薛小姐俏皮的眨了眨左眼。
意思是,事情搞定了。
薛小姐忍不住掩嘴一笑。
薛老爷见状,看了看女儿,又回头看了看李云,先是下意识皱眉。
然后若有所思起来。
“走。”
他拉著薛韵儿,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儿受苦了,咱们今天好好吃上一顿。”
第19章 一起上罢!
饭桌上,薛老爷把李云,硬生生按在了主位上。
陪坐的人,除了薛老爷本人之外,还有薛家的两个儿子,以及青阳县的县丞,典史,主簿等等一众要人。
除了这些衙门里的人之外,青阳县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乡绅,也被请了过来。
而坐在主位上的李大寨主,看了一眼陪坐在旁边,满面红光的薛县令。
很显然,这位县老爷为了保全自家女儿的名声,是一定要将自己这个“模范”给宣传出去了。
他的名声越大,薛小姐就越清白。
值得注意的是,原先青阳县的都头,还有当日跟李云照过面的几个衙差,一个也没有到场,显然也是薛知县的安排。
而在这个时候,李云也稍稍放下了戒备之心。
如此大张旗鼓,薛知县翻脸的可能性不大,一旦翻脸,那就等于是当著青阳县所有重要人物的面,把自己女儿的名声,坏了个干干净净。
而他,在薛老爷开始夹菜之后,也终于开始动筷子。
薛知县端著酒杯,满脸笑容,开口笑道:“李壮士以一己之力,诛灭数个山贼,将小女救了出来,此是大恩大德,薛家上下没齿难忘,老夫敬壮士一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大领导开口说话了,一众县衙的人也纷纷跟著附和,向李云敬酒。
李大寨主最不怕的就是喝酒,确定了酒没有问题之后,一一跟这些人碰杯。
喝了一轮之后,李云站了起来,向薛知县敬酒,朗声道:“在下当日路过苍山,正好撞见几个山贼行凶,李某自小习武,自然见不得此种恶行,于是挺身而出。”
“只是那些山贼凶猛,在下以寡敌众,也受了点伤,加上附近山贼游弋,不得已之下,只能寻了个农户养伤,等伤愈之后,才将薛小姐带回了青阳。”
“这事,乃是习武之人份所当为,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薛县尊今天摆酒设宴,真是愧杀在下了。”
他说话吐字清楚,卖相也十分不错,一番话说出口之后,在场人无不叫好。
薛老爷满脸笑容,开口道:“有此义士,真乃我大周之福气。”
“青阳县前任都头,被几个山贼吓得屁滚尿流,老夫已经将其开革,正好李壮士祖籍就在青阳,要不然,就留在青阳,做个都头如何?”
这话一出,原本还满脸笑容的典史蒋承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
都头这个差事,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就是由县衙任命的治安队长,带著县衙的一些兵丁,维持整个青阳县的太平。
而他这个典史,管辖著缉捕,监狱,理论上来说,两个官职之间并没有什么权力冲突。
但是在大周,典史是有编制的,而都头只能算是县衙的外聘,没有编制。
哪怕典史只是个未入流的杂号官,但是怎么说也是整个青阳县的四老爷…
青阳县的前都头,就是跟著他混的。
而现在,他正准备将另外一个人,安排在都头这个位置上,不曾想…
他的目光看向李云,微微皱眉。
半路杀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壮士。
薛县令是外来官,而蒋典史则是土生土长的青阳本地人,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脸上重新恢复了热情的笑容,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笑著说道:“李壮士神勇,蒋某身为青阳典史,本就有缉盗之责,多有失责之处,我敬壮士一杯。”
刚才两个人已经喝过酒了,李大寨主也没有多想,跟他碰了一杯。
一杯酒之后,蒋典史依旧满脸笑容:“听咱们青阳的前任都头说,那些山贼不仅凶悍,而且个个勇武,李壮士居然能以寡敌众,还将小姐给救了出来,真是神勇。”
李云摆了摆手,客套了两句。
“侥幸,侥幸。”
这位“四老爷”笑呵呵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旁一个四十来岁的乡绅,这乡绅姓郑与蒋典史乃是姻亲,两个人目光交汇了一番之后,郑老爷立刻会意,也站了起来,跟李云敬酒。
这位郑老爷吹捧了李云一通之后,笑著说道:“郑某自小,最崇敬的就是行侠仗义的壮士,也爱好枪棒拳脚,家里的庄子上,还养了几个粗通武艺的拳脚枪棒师傅。”
“只不过,他们都远不如李壮士这般神勇就是了。”
郑老爷几句话吹捧之后,笑著说道:“正巧,今天几个师傅里,有两个人跟著我一道进城来了,李壮士有降伏悍匪的神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让我等见识见识…”
他站了起来,环顾众人。
“一来是给我们这些俗人长长见识,二来…”
郑老爷微笑道:“也给这场酒宴助助兴嘛。”
他这话一出,本来还在笑呵呵饮酒的薛县令,猛地变了脸色。
他并不清楚李云的本事,而且李云这一次过来,穿的是文士袍服,说话又颇有谈吐,在薛知县看来,李云…
可能有点头脑,论手上的本事,自然是远不如那些山贼的。
更不太可能,在武师手里讨得什么便宜。
要是李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乡绅家里的武师击败,那么他费心思导演的这出戏,就功亏一篑了!
“郑员外,李壮士方才已经说了,他重伤初愈,而且…这是老夫一家的大恩人。”
他黑著脸说道:“难道需要给你们演武助兴吗?”
身为一县之尊,薛知县虽然在州里的官员面前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但是在这青阳县里,绝对是说一不二。
恼了这位薛老爷,破门破家,也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郑老爷被薛嵩这么一喝,也有些慌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蒋典史,蒋典史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没有看见。
笑话,他这个“四老爷”,如何敢去招惹大老爷?
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能出面的。
郑员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著李云作揖道:“是在下唐突了,壮士勿怪,壮士勿怪。”
李大寨主先是扭头看了看薛嵩,又看了看郑老爷,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个他不怎么看得上眼的都头,在青阳县,还是有很多人眼热的。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