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这两点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是细枝末节。
不过朱通既然到了越州,李云这个目前的越州话事人,自然不好不接待他,这天一早,李云亲自带人,在城门口迎接这位邻州的刺史,算是给足了他的面子。
毕竟从实权角度来说,二人现在是没有什么分别的,李云哪怕只派人去迎接,也没有什么毛病。
朱通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中等,但是模样十分周正,留著非常漂亮,很明显是精心打理过的胡须。
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大约是个美男子。
这位朱刺史下了马车之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李云,李云笑著向前,抱拳笑道:“越州司马李昭,见过朱使君。”
朱通上下打量了李云几遍,然后才淡淡的拱了拱手,开口道:“原来阁下就是李司马,李司马真是年少有为啊。”
李云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笑著说道:“李某已经在城中设宴,朱使君请。”
“不必了。”
朱通冷著脸看向李云,闷声道:“朱某此来,是有一件事跟李司马请教。”
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使君请说。”
“贵地有人,夜闯我明州象山县,连夜劫走了象山县数十辆盐车!一共劫走成盐十几万斤!”
“这些贼寇从明州,进入越州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本使君派人查问,这些盐最终被藏在了越州城外的一处庄子里,由越州驻军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抬头看著李云,声色俱厉:“李司马,这事你如何分说!”
李云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这位朱刺史一眼。
黑,真他娘的黑啊!
那天,他拢共就劫走了二十多辆车,每辆车上的盐只有几百斤,最多也就是一千多斤!
虽然没有个准确的数目,但是李云可以确定,那天他弄回来的盐,估计也就是一万多斤,两万斤。
这个时代,像江南道这种靠海可以煮盐的地区,一斤盐的价格也就是几十钱,那些本身不产盐的地方,才有可能卖到一百到二百钱。
所以说,李云估计过,那天晚上连带著抢劫盐商的财物,加在一起最多最多,也就是几千贯钱。
可是到了这位朱刺史嘴里,一两万斤盐,摇身一变,成了十几万斤!
他娘的!
李云在心里已经骂开了。
老子在宣州做山贼的时候,给人家平帐,他娘的到了越州做了司马,还要给你平帐?
那老子这个司马,不是他娘的白做了吗!
想到这里,李云脸色一黑,冷声道:“朱使君,越州刚刚经历过叛乱,的的确确有一些反贼,潜藏在山野之中,你们明州被抢了盐,如果贼寇的的确确到了越州之后,藏了起来,那李某该帮你们找,一定会帮你们去找。”
“朱使君现在骤然登门,张口就说,是我们越州军抢了你们的盐!”
“我越州军,自有朝廷供养,抢你们的盐作甚!朱使君今天不分说明白,李某绝不与你干休!”
李云这话一出,他附近的李正默默上前,连带著几十个将士也跟著上前,把朱通吓了一跳,朱通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不肯丢了面子,咬牙道:“李司马,你要对本官动武吗!”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朱使君这是什么话,咱们就事论事,什么时候动武了?”
“那好。”
朱通心里松了口气,咬牙道:“你们城外藏盐的庄子,本官已经派人盯住了,李司马可敢与本官一同前去,现场看上一看?”
这个时候,有将士急匆匆到了李正附近,说了句什么,李正靠近李云,低声道:“二哥,有几十近一百号人,到了越州营附近的庄子。”
李云微微色变,抬头看著朱通,神色阴晴不定。
这一幕,被朱通瞧在了眼里,他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李司马,这事你如果不知情,就应当配合本官,尽快将越州军中的贼人给揪出来,还能戴罪立功,你若是执迷不悟。”
“还要包庇下属,你们整个越州营,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李云抬头,硬撑著说道:“我就不信,我军中会有人去你们明州偷盐,朱使君你带路罢!”
朱通冷笑一声:“你不要后悔!”
说罢,他扭头上了马车。
李云看著他的马车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淡淡的说道:“咱们也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了越州营附近的农庄,这时候,邓阳正带人与明州过来的官军对峙,死守庄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见到李云之后,邓阳才松了口气,上前抱拳道:“将军!”
李云阴沉著脸,喝问道:“怎么回事?”
邓阳连忙低头:“将军,这些人自称是明州的官军,说什么来搜查盐贼,非要强闯进去搜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没有让他们进去。”
李某人黑著脸,大声道:“让开,放他们进去!”
邓阳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才挥了挥手,放了明州的官军进去。
李云看著朱通,冷声道:“朱使君,要是搜不出东西,咱们各自上书,在朝堂上分说!”
朱通也冷笑道:“要是搜出了证据,李司马也不要怪本官。”
两个人各自转过头去,而李云扭头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些明州将士才从农庄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怀里还抱著一个木箱子,为首的校尉对著朱通低头,抱拳道:“使君,没有发现成盐,但是地上有盐粒,一定有人在庄子里,搬运过盐袋。”
李云冷笑道:“这里是越州营的库房,存放一些盐有什么问题?”
这校尉看了看李云,并不理会,对著朱通继续说道:“这个箱子,被藏在里屋里,很是隐秘的地方。属下等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因此抬了出来。”
朱通阴沉著脸,喝道:“那还愣著干什么?开箱看一看!”
李云脸色大变,连忙说道:“不能开!”
朱通再一次喝道:“开箱!”
这些明州军不再迟疑,连忙开了箱子,箱子里放了一张张卷起来的宽幅纸张,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一起,一共有四五张。
朱通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放在手里观看,正要展开,就听李云大声道:“不能打开!那是…”
朱使君哪里听李云的话,已经展开了这份颇为细致的大地图。
地图是越州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点,基本都在山里。
这份地图最上面,还写了几个大字。
越州叛贼匿藏图。
第196章 糜烂腐朽
此时,朱通周围围了不少人,至少有十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张图上。
而朱通本人,本来还有些疑惑,看到这张图上似乎是刻意写的字之后,他也是脸色微变,等他再抬头看向李云的时候,李某人已经近在眼前,劈手将这张地图夺了过去。
“朱使君!”
李云抢过地图,恶狠狠的扫视了一眼众人,大声道:“这是我越州的斥候,花了几个月时间,不知道多少辛苦,才打探到的越州逆贼所在!”
“你要干什么?”
李云扫视了一眼众人,喝问道:“你们明州要干什么!”
朱通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并不慌乱,冷笑道:“如果真是叛贼的地图,怎么会放在农庄里?李司马,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云打断。
李云指著不远处的越州营,怒声道:“朱使君瞧见了没有,附近不远处就是我越州将士的越州营,这越州营尚未建成,李某要跟下属商议剿匪之事,朱使君以为我们应该在哪里商议?”
“这种机密,难道要在空地上商议吗!”
李云本就身材高大,他几声厉喝,再加上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又到了朱通眼前,立刻唬住了这位明州刺史,朱通往后连退了四五步,才停了下来,但是气势上,已经一败涂地。
“你…在座众人,都是朝廷的官军,看了就看了,你…你待如何?”
李云冷笑道:“李某人是奉苏大将军之命,镇守越州并剿灭越州逆匪,京城政事堂下的文书,也是命李某人在越州剿匪!”
“如今,李某人数月心血,被朱使君以及身边众人看了个干净!”
“要是往后,逆匪闻风而逃了,算是谁的责任?”
“朱使君,你担不担这个责任?你若是丈夫,便与李某人一起上书,担下这个责任,这些地图,不要说你们看了一遍,就是拿回明州去看,李某人也绝没有二话!”
他上前一步,一把捉住朱通的衣袖,沉声道:“走,朱使君,咱们一道写文书去,立时用官驿送往京城!”
朱通又不是傻子,哪里肯答应,吓得连连摆手。
这种时候真要愣头青担下了这个责任,往后越州剿灭叛贼若是不见成效,责任恐怕统统都要推在他的身上!
“李司马,你我都是朝廷命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李云冷笑道:“朱使君,你我两州是乃是邻居,你仗著自己是正途出身,找了个由头借口前来欺我,现在想起来,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了?”
“走!”
他大声道:“你若是不与我一起上书,我拉你去见郑府公,让他评个公道!”
“若是郑府公向著你,这越州的匪李某人也不剿了,干脆回青阳老家种田去!”
朱通虽然在官场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面对同僚从来都是应付得当,但是他哪里见过李云这种滚刀肉?几句话下来,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甚至已经完全忘了,他是因为什么到的越州。
“李司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李云力气奇大,这朱通在他面前,毫无反抗的机会,差点被他硬生生拖走,而朱通带过来的随从,这会儿可能是因为理亏,硬是一个也不敢上前。
听他告饶,李云才松开了手,环视了一眼众人,冷声道:“朱使君,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朱通被送开了之后,才长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李司马,刚才众人只看了一眼地图,哪里能够记得住?现在都已经忘了七七八八了,这图既然要紧,你自收好就是。”
李云冷笑道:“朱使君,你可能不太清楚,常人看地图,可能一眼就忘,但是军伍中人,有些一眼就能记住大概的位置,过目不忘。”
“朱使君你是地方的要员,一州的首宪,李某信你不会与叛贼勾结,你带来的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理?”
李云正要借题发挥,当即发了狠,冷声道:“废了他们的招子?”
这虽然是江湖话,但是朱通自然也听得懂,当即面色一变。
刚才看到图的那些人,也都脸色大变,开始往后躲。
“再不然…”
李某人幽幽的说道:“使君将他们交给我,我将这些人锁进越州大牢里,直到越州叛逆剿灭干净,再放他们出来。”
这两个方案,不管是哪一个,只要落实了,朱通也就没有脸面再在官场上混下去了。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事,但是被李云这个贼头一口咬住,朱通读书人出身,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李司马。”
朱通毕竟是朝廷的四品官,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拉著李云走到了一边僻静无人的地方,低声道:“李司马,朱某带人到越州来,可能让你有些误会了,但是朱某此来,只是为了追查盐场被劫一案,对李司马绝没有恶意。”
“同朝为官,又是互为邻里,咱们今后多的是时间相处,李司马抬抬手,本官这几天带人返回明州,如何?”
“使君要走,我自然不敢拦著,李某人不求别的,李某一会儿写一份保证书,保证方才见到地图的人,一丁点也不准泄露出去,你们在保证书上签个字,我就全当信了你们,这事就过去了。”
“你们要抓劫盐的强盗,越州这里也积极帮你们去抓,只要抓到了,绝不姑息。”
“使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