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一扭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李云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木盒子,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一路来到了县衙的后衙。
这后衙,他早已经摸得很熟的,很快就来到了薛小姐的院子门口,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韵…”
一个字出口,他才意识到可能有外人在,于是紧忙改口。
“薛小姐,我回来了。”
院子里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打开,一身水蓝色长裙的薛韵儿,站在门里面,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云,然后给了个笑容。
“李校尉终于舍得回青阳来啦。”
校尉,还是李云搭救刘小姐时候的官职,显然,是刘小姐说给她听的,这会儿说起来,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
李云正要回话,在薛韵儿身后,走走出一个一身素白衣裳的人影,这人影上下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李云,然后盈盈下拜:“钱塘刘苏,拜见恩公。”
李云这才认认真真看了看这位刘小姐,她身材有些偏瘦,面目姣好,皮肤又很白皙,加上这会儿一身素衣,颇有些柔柔弱弱的味道。
神似小龙女。
李云一时间有些出神,被薛韵儿瞧在眼里,这位薛小姐紧咬牙关,开口道:“…你们聊聊罢,我有些事情,要去找娘亲。”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从袖子里取出准备好的木盒子,递给薛韵儿,笑著说道:“这是从越州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薛韵儿剜了一眼李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伸手扯过这个木盒子,扭头走了。
李云想了想,还是回头看向刘小姐,开口道:“刘小姐,我当时是奉命剿匪,所做的事情都是分内之事,恩公二字,实不敢当。”
顿了顿之后,李某人才继续说道:“对了,钱塘已经收复一段时间,如今大概恢复了从前的秩序,刘郡守如果在钱塘有宅邸产业,刘小姐可以去一趟钱塘,收回家里的产业。”
“我爹…”
刘小姐神色黯然,开口道:“我爹一直住在郡守衙门里,不曾置业,老家倒是有一些产业,不过我爹没有儿子,老家却还有堂兄弟,我爹这一去,家里的产业,小女子恐怕万难争到了。”
“就连朝廷给我爹的抚恤加恩,怕也会落到那些堂兄弟的手里。”
这个时代,女子是没有继承权可言的,要说有,也是父母赠给女儿,而且要有女婿,这部分赠出去的产业,才算是归属女子。
要不然,即便是父母赠予,出嫁之前可能也会被同宗同族的人夺去。
像是刘象这种情况,朝廷后续多半会给一些抚恤,甚至可能会给个恩荫官,但是这些都要落到她堂兄弟头上,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至于她家里的财产…
刘氏宗族更不可能给她,怕她将来嫁了人,将刘家的财产,带到了外人家里。
刘小姐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几个月,先后寄出去了四封信,给我那出嫁的姐姐,还有姑母,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实在不成,就只能回老家,投奔叔父了。”
她神色黯然。
显然,她与那个叔父,关系并不是很好,老父亲在的时候,因为在朝廷里做官,家族上下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如今刘象已经不在了,她如果回老家去,将来婚嫁,便只能听从那个叔父的安排了。
家里的产业,也绝不会由她安排。
李云微微皱眉,问道:“刘小姐祖籍何地啊?”
“汝州。”
李云“噢”了一声,便没有继续问话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事,他实在没办法插手,总不能派人到汝州去,将这些刘小姐的家里人杀个干净,好让她继承家产罢?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想要改变,就只能翻天覆地,再造日月乾坤。
刘小姐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看著李云,抹了抹眼泪:“李校尉,现在钱塘已经没有贼人了么?我想回钱塘去,无论如何,给老父亲收殓尸骨。”
听她这么说,李云才想起来,连忙说道:“刘小姐不说,我差点都忘了。”
“叛贼进城之后,那个为首的贼首赵成倒还算仗义,将令尊的遗体收殓了,葬在了城外,还树了碑。”
“后来令堂的遗体,似乎也跟令尊葬在了一处。”
刘小姐擦了擦眼泪,惊喜道:“当…当真么?”
李云点头道:“刘小姐不信,可以去钱塘看一看。”
“正要去看看。”
她轻轻咬牙:“过些天,我就动身回钱塘去,祭拜父母。”
她对李云躬身一拜,神态诚恳:“多谢李恩公相告!”
“小事情,小事情。”
李云叹了口气道:“令尊,实在是可惜了。”
刘小姐又抬头看著李云,出了会神,然后才轻声道:“薛姐姐还在等著恩公,恩公去陪薛姐姐说会话罢。”
李某人抱了抱拳,跟刘小姐告别,他离开了这个小院子之后,在后衙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正在亭子下面坐著的薛韵儿。
李云上前,笑著说道:“韵儿这是怎么了?”
“给你们腾地方啊。”
薛小姐扭过脸去,撇嘴道:“人家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你们又是英雄救美,简直是天赐良缘了。”
李云知道不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了,他咳嗽了一声,开口笑道:“我给你挑的礼物你看了没,从那个反贼裘典的越王宫里见到的,我看著东西好看,就给昧了下来,还特意给你找了个盒子。”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一支玉簪,品相成色都十分不错。
薛韵儿依旧不答。
李云坐在了她的对面,轻声道:“韵儿,我往后可能要在越州做官了,你去是不去?”
“你自去做你的官。”
薛韵儿低头,脸色有些红:“问我去不去做什么?”
未来的李司马笑著说道:“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依旧在青阳,做我的都头。”
“胡说什么?”
薛小姐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爹早上都跟我说了,说朝廷可能要任你做越州司马,这是你辛苦得来的官职,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
见李云一脸坏笑,薛韵儿气的掐了他一下,咬牙道:“你去做你的司马罢,我已经找好了道观,明年春天,就要出家去做女冠了。”
“往后青灯古卷,再不跟你有什么牵连!”
李云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木盒子,打开之后,取出其中的玉簪,轻轻插在薛小姐的头发里。
“小姐,你忘了,道观多在山上。”
他压低声音道:“我是山贼。”
薛韵儿有些羞恼,别过头去。
“你…你跟我爹说了没有?”
“这一趟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事?”
说到这里,李云忽然说道:“县尊他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了…”
薛韵儿闻言,立时有些紧张。
“我…我可没说…”
李云摇了摇头,洒脱一笑。
“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过两天,我就跟他提这个事。”
第180章 三兄弟!
“随…随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做什么?”
亭子下面,薛韵儿伸手取下了头上有些歪的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之后,才重新插回了头上,抬头看著李云,开口道:“刘家妹妹,实在是有些可怜,她要去投奔姑姐,但是姑姐都已经嫁为人妇,寄人篱下,难免要受人白眼。”
“我爹的想法是,收她做个义女,将来就从薛家出嫁,日子说不定还能好过一些。”
“你下回见到她,也劝一劝。”
李云哑然一笑,摇头道:“这事我怎么劝?”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又说道:“刘小姐说,过几天要去钱塘拜祭父母。”
“到时候,我派几个人送她过去,免得路上碰到危险。”
薛韵儿轻轻咬牙,开口道:“那过些天,我也同你一起去越州看一看,我跟著爹到江南道以来,还没有离开过宣州。”
“眼下不行。”
李云摇头道:“越州之乱,只是大体结束,还有许多残余敌人,只是被打散了而已,我要花上一段时间,将越州的残敌清理干净,到时候韵儿再跟县尊一道过去。”
他想了想,补充道:“估计年底罢。”
这个的确是李云现在迫切要做的事情。
要知道,当初裘典巅峰的时候,麾下足足有三四万人,而真正被苏靖歼灭掉,包括收编的,加在一起也就一万多人。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半叛军,只是被打散,四下逃了。
这些人会不会再一次串联起来,或者说等到风头过去,会不会卷土重来,谁也说不清楚。
且不说裘典的族人一定有人幸存,单单来说,那位赵成赵将军,可是从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逃了出去,带著数千人马,开始了“流窜”。
谁知道,他会不会去而复返?
哪怕是苏靖大将军,也估计自己需要再花上半年时间,才能将这江南东道的叛乱彻底平息,不过他没有时间在这里久待了,因此这个差事,才会落到李云的头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苏靖向朝廷举荐李云,除非是皇帝陛下亲自否了这个事,否则李云就任越州司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在苏靖立此大功,并且朝廷还有大事要倚仗他的当口,即便是皇帝,也不会打他苏靖的脸。
也就是说,李云就任越州司马,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既然要经营越州,那么清理残敌,也是李云当前的要务,他估计也要花个半年乃至于更长的时间,才能够将越州这座屋子,给打扫干净。
“谁要去那里过年了?”
薛韵儿站了起来,轻哼了一声之后,刚想离开,又扭头看了李云一眼,问道:“你…你没有受伤罢?”
李云笑著说道:“这世上谁能伤我?”
“吹牛皮。”
薛小姐低声道:“那日在苍山…”
她想说的是,那天在苍山,几个衙差就把李云差点打死。
而那个时候的李云,一来是因为没有著甲,二来是大意了,才被几个衙差抱住手脚,吃了个大亏。
不过要不是因为那一次变故,现在李云跟薛韵儿大概是另一种局面了。
可能李大寨主已经被捉进大狱问罪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