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
众官寻到自己位置,跪坐于侧席上。百官中独坐者,为钟繇、杜畿、庾嶷、荀攸、吕范五人。
“诸卿可有奏报?”
“臣劭有事上疏!”
令狐邵避席而起,说道:“陛下先时征郑玄入京,出任博士。然途至鲁地时,郑公病情加重,今逝于鲁地。郑公名声高崇,名冠华夏,为世儒宗。陛下因崇才学而征召,然却于途中病逝,故以劭之见,陛下或许遣人慰问!”
张虞归京之后,筹划称帝事宜时,为了大壮声势,以争取士民之心,采纳郭图之见,征召七十四岁高龄的郑玄入京。
郑玄因儿子郑益恩战死之故,身体衰老严重,无心过问大事,一心研究学问。先时本不愿受命,但因满宠遣人催促,不得不启程前往长安。
至鲁地时,郑玄梦见孔子,预感自己将亡,又自感病情严重,于是停留于鲁地养病,经一个月的无效治疗,郑玄最终病逝于鲁地。
闻言,张虞感慨了声,说道:“郑君自言梦孔子,朕便预感不妙。令人急救之,却难改天数。”
“应劭、王粲何在?”
“臣在!”
二人趋步出列,应道。
“你二人为博学之才,有强记之能,为海内显著之士。今以应卿为正使,王粲为副使,代朕前往北海,慰问郑玄家眷。并将郑玄所撰书籍与其家眷迁至长安,由朝廷荣养其家眷,弘扬郑氏学问。”张虞吩咐道。
“遵旨!”
郑玄可以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年轻时随马融学习古文经,学成之后游历十余年,囊括大典,综合百家,遍注群经,将今、古文界限打破,将古、今文学融合与一统。二种学说的一统让郑玄名扬四海,被世人尊称为大儒。
功成名就之后,郑玄没有止步不前,而是不断在注解儒家典籍。如《礼经》仅有师授而无注解,即便是马融也只注了《丧服》中的经、传。而郑玄苦心孤诣研究多年,为《周礼》《仪礼》《礼记》作注,将三礼注一书为《三礼注》,开创礼学宗派。
后续陆续为《易》《尚书》《论语》《诗》《汉律》等典籍作注,并精通数学、浑天学,深谙音韵、训诂学说,故称其为全才不为过。
今张虞遣人前往北海,名为慰问家眷,实为欲得郑玄所著书籍及其家中典藏经典。毕竟天下大乱,大量典籍都有所遗失,作为华夏天子的张虞有传承文化经典的责任。
“禀陛下,后汉末年时,左伯纸名扬天下,然因战火绵延之故,左伯纸绝于中国。臣以为此行出使北海,不仅需抚慰郑公家眷,还应寻觅技师,以便左伯纸重现于天下。”应劭补充说道。
“善!”
张虞点了点头,说道:“左伯纸盛传于天下,技艺如若失传,则为天下之一憾。今卿至青州时,可让州刺史、郡守遣人配合。”
自张虞登基以来,每次上朝都有请求寻失传技艺奏疏,如上次朝议因锦杜畿便上疏遣人至陈留襄邑,恢复两汉时期盛传于天下的襄邑织文(锦)。
两汉之时,蜀锦虽说盛传于天下,但却不及襄邑织文。襄邑织文借助陈留为天下之中的地理优势,发展出全国性的纺织中心,并负责皇家服饰生产。
然因汉末大乱之故,襄邑纺织产业遭遇重大打击,而巴蜀的蜀锦产业几近无损,故在魏晋时期蜀锦勃兴。虽说如此,但传至宋朝时期,襄邑绢帛年贡量依旧占据全国三成以上。
杜畿上疏恢复襄邑纺织产业,乃是认为蜀锦流通于中国,钱粮流入巴蜀,将不利征讨巴蜀。故希望恢复襄邑的纺织产业,以削弱蜀锦在中国的占有率,变相削弱巴蜀的实力。
应劭领命后,钟繇持笏板,说道:“益州使者张肃今至殿外等候,不知陛下今召见否?”
“准”
“诺!”
“召益州使者张肃觐见!”
在高声喧嚷下,张肃面容严肃,整理服饰,趋步入殿。
“外臣张肃参见陛下!”
张肃行以叩首礼道:“今奉州牧之令,为陛下一统中国而庆,为陛下登基开国而贺!”
说着,张肃双手奉上公文,说道:“微薄小礼,望陛下勿弃!”
“免礼!”
张虞瞧了眼公文上所载礼物细目,说道:“巴蜀距长安千里,今使者能至,朕便欣喜。然卿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禀陛下,我孙氏与唐家交好多年,旧孙将军兴兵伐汉川,不知汉川归附陛下,是为我军之过。而今孙将军病逝,我主初登继州牧之位,深服陛下之威严,故命肃至长安,为旧过致歉,并欲与唐家交好。”张肃说道。
“呵!”
徐晃冷笑了声,说道:“昔援汉川废粮数十万,死伤兵士数千人,岂是君区区薄礼所能补偿?”
见状,张肃放低姿态,说道:“汉川之役,我主深感歉意。但木已成舟,事已难改。今至长安,除与唐家修好关系外,另奉我主之命,欲献巴蜀归顺陛下。”
闻言,徐晃神情收敛,哼声说道:“口说无凭,莫要欺瞒陛下!”
“不敢!”
张肃说道:“今我主令肃前来,便是为称藩内附一事。”
顿了顿,张肃朝榻上的张虞拱手,说道:“我主言陛下擒袁术,灭齐袁,威震华夏,几统天下。巴蜀位于西南偏僻之所在,如与中国相抗,实乃以卵击石。故我主欲内附唐室,息兵戈而不伤民众。”
张虞眼睛微眯,问道:“内附可有章程?”
张肃说道:“实不相瞒,孙将军被刺客所害,众孙氏老臣不服我主,联汉抗唐者众多,故今我主不敢贸然归附,恐巴蜀将生动荡。”
徐晃不满说道:“君既言内附,但却无具体章程,莫非欺我唐家不成?”
“嗯?”
许褚瞪眼怒视,杀气腾腾,让张肃为之心惊。
“不敢!”
张肃急忙解释说道:“我主言,今内附唐家,无以为凭,愿献爱妹于陛下为妃,以示诚心。另我主言,如陛下一统吴楚,州内谋逆之人不敢妄为,我主则能顺势劝说诸将归附陛下。”
“嫁妹?”
张虞眉毛微挑,张肃之前说孙权内附于他,他并不相信,如徐晃所说,毕竟连章程都没有。但今孙权愿与他结亲,将妹妹进献于他,这就让他不好分辨,孙权归降的用心了!
今下不仅张虞为孙权用意疑惑,朝廷文武亦是有所迟疑。其中某些不知形势之人,甚至都开始欢庆。
沉默半响,张虞问道:“不知孙策被刺身亡后,州内情况如何?”
“禀陛下,我主声望羸弱,不能与父兄相比。今州内人心浮动,诸将、宗亲骄横,我主不敢妄动。”张肃无所顾忌,直言说道:“此番觐见陛下,臣不敢直言用意,深恐有人因此非议我主,甚至兵变易主。”
说着,张肃直白问道:“莫非陛下猜忌我主归降用意?”
“恕肃斗胆,若我主有意抗唐,早与汉人联合,又岂会命臣风尘仆仆,奔波上千里,并进献我主亲妹,老将军之嫡女入宫,以来服侍陛下。”张肃语气柔和,说道:“惜我主膝下无子,不能至长安为质。”
见张肃言尽于此,张虞不好多说,笑道:“州牧归降之心,朕已是知之。今卿奔波至此,料已疲惫,不如先归驿站休整。”
“诺!”
望着张肃告退背影,张虞神情露出狐疑之色。
孙权害怕唐军的武力应该不假,但会在上位之初就会向他献上投名状吗?
但不管怎么样,张虞可以明确一点,孙权不是曹、刘那种誓死不降的人,而是会在危机时刻,随即向征服者投降,乃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知现在的局势对孙权而言,是否已经算得上危机?
如果非危机时刻,孙权向他投降用意是什么?莫非是在欺骗他?
毕竟孙权可有前科,历史上孙权忽悠曹丕,其用意乃是暂缓曹魏用兵,以便他专门对付刘备。然等孙权击败刘备后,孙权对待曹魏的态度则是发生大变化。
第522章 事可急可缓,但陛下之事皆为急事
长安,紫宸殿。
殿内,张虞已脱下衮服,换上更为贴身的便服。荀攸、钟繇、徐晃、田丰等亲近文武站在两侧,等候张虞的吩咐。
张虞瞧了一圈,问道:“文和怎不在?”
“禀陛下,贾先生身体抱恙,今日朝议已请病事。”荀攸说道。
“坐吧!”
“诺!”
张虞开门见山,直白问道:“孙权遣张肃觐见,并言内附之事,不知诸卿有何见解?”
钟繇从席上而起,说道:“禀陛下,五年之内,益州连丧孙坚、孙策二人,孙权年幼继位,州内人心浮动,宗亲不顺,有兵变之危。故臣以为内附之事应是不假,陛下如征南寇,可先平吴楚,再降巴蜀!”
“臣以为孙权既已遣使献妹归降,陛下可先征南寇!”
荀攸说道:“今荆、豫、徐、青四州皆有营造舟舸,水师之众多达五万。陛下南征吴楚,先渡淮水,取淮南三郡。时舟舸转入邗沟,兵临长江,另有荆州水师,多路并进,何愁南寇不能安?”
“曹、刘二人如若覆没,孙权归降是乃顺理成章之事。”
张虞蹙眉说道:“朕忧孙权内附是为无奈之举,后续恐会反复。”
“孙权年少无威,宗将不顺,故纵然反复,能奈陛下如何?”郭图说道:“何况孙权遣使献妹,其诚意至此,陛下又何须忧愁?”
张虞点了点头,今天下大势在他,而不在孙、曹、刘三人。何况他占据了益州门户汉中,巴蜀失去了汉中,那么意味着巴蜀对他而言,虽说有蜀道之险,但却无不可逾越之险关。但孙权不明的态度,依旧让张虞担忧。
见张虞没有开口,荀攸劝说道:“陛下无需问孙权归降真否,仅需知天下形势便可!”
“曹、刘拥汉室,聚集吴楚之众,以长江据我中国之兵。而巴蜀孙策丧亡,宗将为肘腋之患,故无数年不足为忧。因此纵使孙权反复,但陛下如能兵灭吴楚,时天下大局已定,蜀人无抗拒之心,孙权又安敢反叛?”荀攸说道。
张虞紧蹙的眉毛舒展,对荀攸的解读颇是认可。
“公明有何见解?”张虞问道。
徐晃沉吟少许,说道:“据晃所知,巴蜀人口百万,户籍殷实,粮草丰足。然山道崎岖,晃领兵援蜀,难以进退,众皆言犹入地牢中。故大王欲伐巴蜀,举众需一二十万之卒,方能一举灭蜀。”
“如与灭吴相较,灭蜀难在兵粮转运,灭吴在于长江天堑。如我唐卒如能渡河,以我步骑之精锐,足以横扫吴楚。”
徐晃作为汉川之役的将领,张虞对他的话颇是认可,灭蜀的困难主要在险峻及粮草匮乏上。故若想灭蜀,关键在于速度,如果太慢的话,大军会因粮草不济而败。如钟会灭蜀,其在秋天出兵,灭蜀于十一月,前后花费时间不足半年。
“元皓呢?”
对于先前赞同伐蜀的田丰,张虞有意咨询道。
“陛下!”
田丰捋须而吟,说道:“陛下坐拥中国,兵强马壮,未有依附者,无非辽东、巴蜀、南楚、吴越、交岭五地。五地之中,人口富庶者,吴越为先,巴蜀次之,南楚再次,末者为辽东、交岭二地。故陛下统天下当先易而后难,徐徐用兵,方是稳妥之策。”
“巴蜀有蜀道之险,粮草囤积上百石,方够十余万大军用度。吴楚有江水之阻,不破敌寇水师,兵马难以横渡,二者用兵各有难易。”
田丰说道:“先前丰以为巴蜀虽险,但步骑尚能逞凶,故劝陛下用武巴蜀。今巴蜀有意归降,愿向陛下称藩,无上游之害,或能先伐南楚。时南楚刘备覆没,陛下步步为营,水陆并进,曹操北困于淮北,西受荆州之危,江东一役则能下。”
“那以卿之意,以为可先伐吴楚?”张虞问道。
“陛下坐拥中国,巴蜀、吴楚皆能征讨。但今巴蜀献媚称藩,陛下或能缓之。”田丰说道,
见众人一致以伐吴楚为战略,张虞说道:“今孙权遣使谒朝,那便由丞相出面招待,其中多多询问州内动向,并看能否拉拢使者。”
“诺!”众人应声道。
贾诩府书房,夜。
贾诩独坐府中抚琴,神态从容淡泊,无生病之色。
长子贾穆敲门入屋,问道:“今日朝议论大事,不知父亲何故隐于府上?”
“案牍之劳,父不愿为也。”
贾诩按弦止住琴声,笑道:“况我贾氏深受陛下宠幸,今若事事参与,难免惹群臣嫉妒。枢密院之事有荀攸,尚书台之事有杜畿,另有丞相钟繇居中枢调度,何需你父上朝论事。”
因是劝立储君有功,王霁从张虞口中得知贾诩作用,遂不断遣人示好贾诩。而贾诩无意与王氏联络,故除了履行枢密院副使的职责外,他几乎足不出户,一直窝在家里,拒绝了无意义的社交活动。
当然了,如有张虞诏书,贾诩将会第一时间前往。
“穆儿?”
贾诩想到什么,问道:“日前,家中为你所提婚事,眉目如何?”
贾穆说道:“母亲选中一女,正欲禀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