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53节

  经赵昂劝言,杨阜摇头而叹,便不再有起身相劝之念。

  张虞自诩能得胡、汉之心,然实际情况却是汉、胡相处以来多有观念冲突,甚至皆难视张虞为自己人。

  在汉人士族中,若非有太原王氏,与陈留蔡氏姻亲为背书,估计不少汉人大族会瞧不上张虞,典型如袁术用‘牧羊放马’讥讽张虞出身。

  在胡人部落里,张虞知胡俗、通胡语,但本质是外族人。若非张虞打服他们,并纳本族女子为妾,用姻亲拉拢众人,他们很难专心为张虞效力。

  张虞岂会不知矛盾,故张虞干脆将汉、胡分治,尽量用熟知胡俗的边疆汉人或是忠心于他的胡人治羌胡,以缓解统治下的汉、胡矛盾。正是看到汉、胡矛盾,才有张虞效苏丹亲兵,建中条军,用汉化胡人治理胡部的打算。

  多民族的政权,确立主体民族是为必要之事,但让主体民族稳固统治少数民族,以及如何让少数民族安心被异族统治,则是非常考验领袖的威望与政治手段。这就要求张虞在二者之间切换角色,做到不偏不倚。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宴转眼便至尾声,众人依序而退。唯满宠因受张虞知会,遂留在堂中。

  “伯宁上前!”

  “仆在!”

  张虞让郭湟、杨露先行回屋,而他则邀满宠对坐。

  “昔命卿出任武都郡守,是为南威陇右,切断巴蜀与陇右之道。君上任以来,肃清豪人,固城断道,是有安边之功;及今下陇之时,君率兵解冀县之围,后讨陇西贼寇,助孤平陇,有封侯之业。”

  张虞沉吟说道:“眼下陇右臣服,汉中遣使交好,武都将无大患。如令伯宁复为武都郡守,恐会荒废伯宁才华,故不知伯宁欲为何职,可愿调任关中否?”

  张虞为何问满宠意向,纯粹是考虑到满宠在武都郡威望颇高,且武都兵马由满宠一手组建。而今不管为了更好发挥满宠的才华,还是说避免满宠坐大,张虞有必要及时调迁满宠官职。

  满宠正色说道:“不论复为武都郡守,亦或是率兵屯驻关中,宠皆愿听候君侯差遣!”

  “好!”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伯宁留于武都则无用武之地,而我欲伐河北久矣。往后两年必与袁绍交手,故伯宁不妨率本部部曲前往弘农屯兵,阎行为副将。何如?”

  满宠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君侯欲伐河北,仆愿为君侯效力。然不知何时需至弘农?”

  张虞说道:“伯宁可先归武都,明岁二月能至弘农便可。而至君离任之前,武都郡守由君兼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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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高屋建瓴,遣骑抄掠

  公元195年,兴平二年,十二月。

  冰封的渭水河道上,万人兵马沿着河畔缓行,马蹄作响。

  在隆冬的环境下,军中的旗手五指僵硬如铁铸,紧紧攥着冰冷的旗杆,皮肤皲裂而不知。一阵朔风呼啸而来,迎头步卒顿感如刀割面,而旌旗先是一阵歪斜倾倒,之后又被旗手生生拽直。

  “快些行军,至陈仓便能休整!”

  骑卒沿队列往复奔驰,催促军中步骑加快脚步。

  渭水道直连陈仓与冀县,二者距离仅三百多里。而翻走陇山的关陇道,二者距离有六百多里,几乎是渭水道距离的两倍。尤其冬天时,因渭水结冰之故,愈发便于兵马行军。而张虞为了尽快班师,自是选择路程更短的渭水道。

  张虞手裹毛套,挽着缰绳,感慨说道:“陇上寒冷,然比朔方稍逊。朔方气温多变,上午阳光正盛,下午大雪纷飞。昔我于平城练兵,冒严寒,临风雪,百练方得精骑。凭云中精骑,征讨四方蛮夷,遂有立业之资。”

  张辽笑道:“云中骑士今多在各军中任职,君侯如若思念部属,不如于岁首之时,将众人唤至安邑相聚。”

  张虞控制兵马的手段,可不单单依靠忠奉于他的各军主将,还有昔日禁军与云中军的旧部。这些旧部虽无统御千军万马的能力,但经过多年战火洗礼,成为张虞深入控制基层兵马的触手。

  张虞沉吟片刻,说道:“可如文远所言,可在二月召禁军、云中骑旧部于安邑大宴,以叙昔日之情。”

  “君侯重情!”郭图顺势夸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虞笑了笑,向左右众人许诺,说道:“我因诸君辅佐,方有二州之业。及天下承平,我将与诸君共享富贵。”

  “愿为君侯效力!”众人齐声而应。

  召集旧部至安邑大宴,张虞可不是单纯叙旧,而是有意勉励作为基层军官们的旧部。毕竟陇右平定之后,张虞下一步的目标便是河北。而打河北将会是场硬仗,关乎到张虞能否定鼎中原。

  中原如能平定,只要张虞不犯错,稳扎稳打,即便南方诸州郡有反抗,但依旧难改统一之大趋势。

  行至中午时,寒风忽然停下,阳光普照而下,寒气渐渐消散,冰面闪烁光芒。

  “君侯欲伐河北,军中将士多有盛传,不知何时用兵?”高顺端着水囊畅饮了口,凑近张虞身侧,问道。

  张虞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道:“子循可有高见?”

  “禀君侯,我军连年出征,将士多疲惫,库中无余粮,此是用兵之忌。而河北兵多将广,人口殷实,疆域辽阔,非能骤下冀州。故以顺之见,君侯不如休整一年,养精蓄锐,再出兵征讨袁绍。”

  高顺微微拱手,说道:“如匆忙出兵征讨,兵败是为小事,恐伤君侯威名。故以仆卑鄙之见,君侯需深思用兵时机!”

  张虞按辔徐行,沉吟良久,看向左右随行亲信,问道:“诸君可有不同之见?”

  郭图说道:“兵有五胜,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今以君侯之神武,率关陇之强众,征讨袁氏,如有以上五者,我军必能取胜。若知胜道而不伐,则往后难图也!”

  荀攸捋须而思,说道:“并州之于冀州有高屋建瓴之势,如出兵伐之,需屯粮于上党,以上党而视赵、魏,然上党道路崎岖,非人力、牲畜不能运粮。故君侯今下陇右,兵马将士疲惫,军粮尚未转运,仓促用兵伐袁,岂能言有备乎?”

  “以攸之见,君侯需先商议用兵方向,再联络幽州、兖州之军,而后转运兵粮。待兵精粮足之际,再出兵征讨袁绍亦是不迟。”

  “文和之见呢?”张虞点头颔首,看向沉默不语的贾诩,问道。

  “禀君侯,陇右诸郡初下,人心不能依附,不知是否会生动荡。故不如观望数月,以便人马休整,及让陇上降卒归附。”贾诩说道:“明岁秋、冬,君侯如欲讨伐袁绍,可遣精骑出太行,劫掠沿山诸郡,使其不得安宁,而我军以逸待劳。”

  “嗯~”

  张虞微微颔首,说道:“袁绍已拥青、冀,今岁南图徐、兖二州,如若令袁绍得意,将兼有中原四州之兵,实力将倍于我军,故用兵不宜迟缓。然我军初下陇右,兵马疲惫,粮草不丰,不宜仓促用兵。”

  “故诸卿之言皆有道理,明岁可先休兵屯粮,秋冬观河北形势,联络幽、兖之兵,并遣骑出太行,可令冀州不得安宁。而我军有太行为屏障,袁绍不能犯我,敌竭我盈之际,将是用兵之时。”

  相比已经无后顾之忧的张虞,袁绍尚在分心于兖、徐战场,如依照正常来说,张虞应当及时出兵,以避免袁绍据有兖、徐二州。

  然张虞内部情况如众人所说一样,因连年用兵之故,兵将疲惫不说,民众同样疲于征调服役。而若一旦与袁绍交手,双方将会集结大量兵马,而后陷入对峙状态。

  故出于以上情况,张虞必须在用兵前,囤积大量军粮,及让兵卒做好出征的准备。而又不能坐视袁绍兼并兖、徐二州成功,因此贾诩遣骑出太行,劫掠缘山诸郡的计策让张虞颇是满意。

  太行山对并州而言,无疑是天然的屏障,相比并州内部崎岖的山道而言,太行山以东的冀州地区大多数为坦途平原,非常利于骑兵驰骋。张虞遣兵能劫抄河北,而河北骑兵却难以反向劫抄并州,则是为地利之优。

  精骑劫掠冀州,袁绍不可能坐视不管,必会抽兵回御冀州,这样将能让袁绍无法专心经营河南的兖、徐二州。而张虞不断派遣骑兵袭扰,将能达到让袁绍疲于奔命的目的。

  郭图恭维说道:“征讨袁绍将会旷日持久,而君侯以庙算为先,合乎五胜之道,必能破袁绍而下冀州。”

  张虞无视郭图的马屁,挥鞭催马奔驰,说道:“袁绍非公孙瓒,今欲胜而破之,需倾全力征讨!”

第341章 班师

  “蝗、旱二灾已过一年有余,而今正值岁首,大将军征陇右大胜。大喜之月本应上下庆贺,然竟不解酒禁,当真令人大失所望!”

  安邑城外的食肆内,大汉裹着大袄在火盆旁取暖,朝着众人发牢骚,咂嘴说道:“隆冬之时,如能喝上一口热酒,实为人生一大快事。”

  自前年蝗灾、旱灾之后,出于节省粮草的目的,张虞便一直没有解除禁酒令。

  何谓禁酒令?

  禁止公众场合饮酒,禁止私人酿酒,禁止酒肆与商贩卖酒。

  然政策归政策,禁酒令根本无法严格施行,民间私酒之风盛行。且因酒禁之故,诞生了一批酒贩子,专门售卖高价酒,从中赚取暴利。

  “柳五,莫说你不能饮酒,连大将军丈人之前聚众饮酒都被问责。”食客笑道:“就你前些日喊着从军,若是让上官听见你牢骚,非让砍了你的狗头不可。”

  “饮酒有何罪过?我闻虎侯便好饮酒,却能陷阵冲锋,为大将军麾下大将。”

  柳五在火盆旁烤火,说道:“若大将军开酒禁,岂能让各个游手好闲之人发财。今肉价比以往低,我知肉味而不识酒味,与往昔相反啊!”

  天下虽说纷乱,但山西诸郡呈现太平光景,且因与北疆胡部通商之故,不仅粮价下降,连羊、狗等牲畜价格都大幅度下降。尤其是张虞平陇右后,大批陇人商贾抓住年前的发财机会,将牛羊运至河东、关中贩卖,则让肉价比以往更便宜些。

  食客摇头而笑,朝着店家喊道:“切两斤羊肉,我要带回去!”

  “好勒!”

  店家脸上一喜,赶忙到后厨为食客切肉。

  “两斤羊肉,你最近发什么财了?”柳五震惊说道。

  “打了胜仗,上头给军士发了奖赏。因此不少人找我打家具,故而赚了点钱。”食客笑眯眯道。

  柳五摇头而叹,说道:“眼下仅军士有余钱,寻常农人岂有闲钱花在木匠上。”

  从军为兵不仅可以免赋税,甚至能有军饷,打胜仗时官府会因功赏赐钱粮。故渐渐形成了以军士及其家人为核心的消费群体,继而产生以服务他们的各种行业。

  如食肆能在此开设,本身就是为了服务军户家庭,否则普通百姓怎能负担起在食肆吃喝的费用。

  “瞧!”

  见几名统一服饰的高大少年们在街上溜达,食客示意柳五看过去。

  柳五瞧了几眼,见五名少年体格魁梧,身着统一服饰,若非脸上的稚嫩与青涩,很难分别出五人为少年,下意识赞叹道:“好魁梧的少年!”

  食客拎着店家递来的羊肉,说道:“大将军从朔方胡部中精选出数百胡人少年,去年安置于薄山上,令胡人少年习武从文,每月习兵操练,期满则能出仕,故待之丰厚。”

  “大将军选胡人少年为何?”柳五好奇问道。

  “不知!”

  食客笑道:“大将军应是自有思量,或许是为往后治朔方胡部,亦或是收为部曲。”

  “不用为衣食而忧,当真令人羡慕!”

  见胡人少年手里或拎肉食,或怀抱布匹,柳五酸溜溜说道:“大将军倒是大方,供养数百胡人少年。”

  “有何好羡慕?”

  食客拎着羊肉而走,说道:“从军便能让全家享福!”

  在食客刚出食肆时,忽然便见人指着如垂天之云的旌旗,大喊道。

  “大将军班师了!”

  很快,便见数百先锋骑开道,将沿途闲散人员赶远些。随后旗手持旗而行,而在旗手之后,威仪的鼓乐被奏响,令围观之人心生敬畏。张虞则是被众人所簇拥,骑着高头大马向安邑城行进。

  或许是山西军的军纪严肃,食客、柳五倒不畏惧,站在食肆门口,手里指点沿途路过的步卒,似乎在寻找可有相熟之人。

  河东其实太平没几年,先前被白波军与牛辅军所祸害,百姓理应对乱兵有深刻记忆。然自张虞入主河东后,因军纪的严明,以及杜畿治理的出众,渐渐让百姓不再畏惧兵卒。故眼下生活虽没比之前好太多,但至少治安尚能控制,不用胆战心惊生活。

  很快,张虞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将至城门。而钟繇、杜畿、杨俊提前收到消息,于是率大将军府吏皆至城门恭迎张虞。

  “仆拜见君侯!”

  钟繇领着众人作揖而拜,说道:“陇上叛军作乱十余年,我朝连讨不克,而今君侯大破陇上诸将,平息陇右叛乱,繇与府吏不甚欣喜。”

  张虞从马背上而下,伸手扶起钟繇,笑道:“大军远征陇上,军粮转运上千里,若无元常调配军需,我岂能平息陇右之乱!”

  “分内之事!”钟繇说道。

  说着,张虞又扶起杜畿,说道:“我自率军东归以来,途径关中三辅,见三辅道路阻塞,百姓多贫寒。而渡河至河东以来,却见百姓祥和,每户有余粮,今河东大治,皆赖君治理之功。”

  “不敢!”

  杜畿谦虚说道:“三辅受战事波及,每岁皆有兵事。而河东招降而投,故最先安定。如能休养生息,劝农勤耕,三辅必能富庶。”

  张虞握着杜畿的手,谓众人说道:“伯侯治政宽惠,与民无为,与前汉之黄老之学相近。诸子如若为政,将学杜河东之治政。明岁无战事,诸郡需节约民力,劝民耕作。”

  明年既要屯粮练兵,与民休息,张虞自然要向众人传达他的政治偏好,故将杜畿推出前台,好让众人学习杜畿的政治思想。

  “诺!”

  见张虞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着重夸奖杜畿,众府吏瞄了几眼杜畿,纷纷出声从命。

  与众人寒暄半响,张虞便带着钟繇、张辽等一众文武府吏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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