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30节

  闻言,董承连忙说道:“陛下,袁绍与袁术为兄弟,今袁术兴兵来犯,难料袁绍是否与之共谋。以承之见,陛下不如出走关中,以暂避袁氏侵害。”

  “卫将军所言差异!”

  孔融冷笑说道:“陛下为天子,坐镇雒阳,袁术岂敢侵害?以融之见,留守雒阳,等候诸侯兵马来援方是上策。若仓促出奔藩镇,岂不让天下人嗤笑?”

  “孔君既持大义,为何舍北海奔走京畿?”董承反问道。

  孔融脸色难看,说道:“袁谭以数万兵马围困北海,而我以数千老弱固守北海数月,城破出逃非战之罪,而是外无援兵。不似董将军手握兵马,却不敢与袁术交锋。”

  “我手中军士是为护卫天子之兵,若兵马凋零无人,陛下将无兵马可御。”董承向刘协拱手,义正言辞,说道:“忍一时之辱事小,若天子无兵马护卫,则何以中兴天下!”

  董承虽贵为国舅,但他依旧是军阀思维,死死抓着兵马,不愿为刘协拼命。今张虞来信,让他莫投袁绍,他自会偏向之前扶持的张虞。

  “杨公呢?”刘协问道。

  杨彪迟疑片刻,说道:“袁绍与袁术虽为兄弟,然二人势同水火,故袁绍断不会援助袁术。且以今情形观之,彪以为袁绍可信。河内为张虞与袁绍共有,二者互为牵制,因至河内避难稳妥!”

  “不然!”

  吴硕说道:“冯芳出使张虞,张虞虽身患头疾,依旧遣将出兵,不谈迎奉天子之事。而袁绍恐陛下被张虞、袁术所得,故请陛下至河内。以硕所料不差,待袁术撤军,袁绍将生迎天子于信都之念。”

  “张虞为迎救天子,不惜以袁术为尊,并迎天子东迁雒阳。秋冬粮荒之际,张虞不惜运粮供给朝廷,故张虞若不能信,天下恐无诸侯可信。”

  闻言,刘协念起之前听信梁绍言语,竟让朱出兵征讨张虞,顿时心生羞愧。

  今观天下诸侯,除了张虞、刘和能信任外,别无其他人可信。而刘和远在幽州,今下危难不寻张虞帮助,怎能去寻袁绍呢?

  “朕欲北渡河阳,转寻关中避难,不知君以为如何?”刘协看向士孙瑞,问道。

  士孙瑞捋须思虑良久,说道:“陛下西至关中避难可行,但恐袁绍会有所不满。若袁绍不满,则形势难料尔!”

  “那以卿之见,今至修武避难?”

  “如吴尚书所言,待袁术撤归南阳,张虞、袁绍必生纠葛。”

  士孙瑞犹豫说道:“请陛下斟酌利弊行事!”

  “先至河阳!”

  刘协沉吟少许,说道:“河阳为河内重镇,若形势变化,再安抚袁绍不迟!”

  杨彪张了张嘴,欲劝刘协至修武,但见手握兵马的董承、刘备二将支持到张虞治下避难,却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杨彪偏向袁绍,除了与有袁氏姻亲之交外,更重要是他觉得张虞内外不一,今朝廷到了张虞手上恐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波折。

  且不言刘协遣使者通知张杨,告知朝廷欲东迁河阳之事。而今通过雒阳官吏通风报信之故,淳于琼、颜良、张等袁氏将领收到刘协欲率文武西迁张虞的消息。

  “怎么办?”

  颜良眉目凶狠,向淳于琼、张二人,问道:“明公让你我迎奉天子于朝歌、河内之交,然天子却欲率文武北渡河阳。今若迎不得天子,你我恐受明公责罚,我欲出兵迎天子至朝歌,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张犹豫少许,说道:“若出兵迎天子于朝歌,恐会惹怒张虞。彼时张虞、袁术合兵相攻,明公恐难应付。不如先遣人询问明公,再行定夺之事。”

  张摸不准袁绍的心思,他为了推脱责任,仅能用万能话术应付颜良。

  颜良不乐意,说道:“明公委任与你我,今岂能推脱大事!”

  颜良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只知袁绍让他出兵南下迎奉天子,今若让张虞迎到天子,他必然会受责罚。

  淳于琼脸颊微红,因是在喝酒之际被颜良拽了过来,心中烦闷,说道:“明公让你我迎天子,今若让天子到张虞手上,岂不受明公责备,况明公与张虞矛盾重重,两军迟早一战。大事由明公料断,你我听候军令便可!”

  见张沉默不语,颜良说道:“既无异议,我随即点兵奔袭,看能否于邙山劫迎天子,二位则率兵引为后援。”

  “诺!”

  在颜良率骑连夜南渡黄河时,因苌奴占据轩辕关,袁术大军畅通无阻,兵马直扑雒阳。而袁术为了担心刘协出逃,遣南阳猛将黄忠率骑卒为先锋,昼夜兼行二百里,今距雒阳仅数十里。

  反观张杨所部,在袁术、袁绍两君争先抢夺天子时,反将天子往外推,为了不让天子北渡河阳,张杨与徐晃、郭图商议之后,决意将渡河的船藏起来,并佯装袁绍士卒焚烧津渡,以拖延刘协渡河的时间,为袁术所部争取时间。

  当然了,为了防止袁绍抢得天子,徐晃所部待命,观察雒阳动向而出兵。

第306章 革命之象,王在唐晋

  邙山,正值春夏之交,山道间绿意葱葱。

  太阳西斜,一行数千人的队伍行于山道中,天子刘协坐于御车上,文武策马驱车随行,军士持矛握槊护卫。

  “玄德,多久能至河阳?”刘协问道。

  “约黄昏能至河阳!”

  刘备披甲按辔,策马行于御车侧边,说道:“臣已命二弟关羽先行,如有消息将会回报于臣。”

  刘协回首望着绵延的队伍,叹气说道:“汉室衰微势弱,而幸宗室中能有卿与刘幽州,朕方不受屈辱。”

  初迎刘协时,刘备便因身份赢得刘协的好感;在东迁汉室前后,刘备尽心奔走的表现,遂让刘协引为心腹,认证了刘备宗室身份,并继承先人的亭侯爵位。兖州内乱时,刘备则是被刘协拜为后将军、兖州刺史。

  刘备不敢自傲,拱手说道:“汉室,刘姓之天下,备为汉室子弟,复兴汉室是为己任,何况陛下待备恩厚。”

  刘备本无依靠,四处混迹,早期全靠一腔热血行事。而自随张虞讨贼兴汉以来,刘备渐渐在刘协身边找到归属,他既是皇室子弟,当扶立刘协中兴。

  至于自立兴汉?

  刘备根本没念头,毕竟他连根基都没有。且论血脉正统,他仅是西汉中山靖王后裔,与东汉皇室关系早已生疏,而今刘备宗室身份的认证来自刘协,故对刘备而言,今他最大的目标便是辅佐刘协兴汉。

  “陛下、使君,急报!”

  王隆策马奔驰,向刘协、刘备二人招呼。

  “怎么了?可是云长出了问题?”刘备问道。

  王隆勒住缰绳,说道:“陛下、使君,袁绍遣兵焚烧河阳津,今渡河口无船,关将军正向沿岸搜索舟舸,看能否送陛下渡河。”

  刘备神色微惊,问道:“可有联络上张杨?”

  “关将军正遣人渡河,欲联络张杨,让他调舟舸至河阳。”王隆说道。

  说着,王隆看了眼天色,说道:“今天色不早,恐大军需在河阳渡口扎营,明岁或许才能渡河。”

  见刘备面露忧色,聪慧的刘协随即问道:“卿有何不妥?”

  刘备向刘协拱手,担忧说道:“禀陛下,袁氏焚烧河阳津口,其便是不愿见陛下北渡河阳避难。故备所料不差,颜良、淳于琼恐会率兵追击,欲迎奉天子于冀州。”

  刘协勃然大怒,重拍扶手,说道:“袁绍与袁术果为蛇鼠,汉室之衰起于袁氏。若无袁隗招董卓入京,汉家岂会衰微!”

  刘备默然不语,他作为亲身经历了汉末动乱的人,也是认为天下之所以混乱主要起于二袁所引发的群雄讨董。其实若让董卓把持朝政,无非就是上演邓骘、窦宪故事而已。

  “快些与云长会合!”刘备挥鞭前指说道。

  “诺!”

  车驾未走多久,忽然后方队列大乱,宫人、兵卒、官吏的呼喊、哀嚎声四起。

  “怎么回事?”

  刘备旋马回望,望着烟尘滚滚的后方,指挥率领骑卒的张飞,说道:“翼德率骑前往探查,看董承兵马为何大乱?”

  “诺!”

  张飞黑甲黑马,持槊前指,率数十骑向后队奔驰而去。

  “当如何是好?”

  刘协望着混乱的场景,他的记忆不由回到少时的邙山之变,他与皇兄仓皇逃窜最终遇到董卓。

  望着年仅十五、十六岁的刘协却要背负兴汉重任,刘备不由紧拽缰绳,沉声说道:“请陛下安心,备会护卫陛下左右。”

  “有劳爱卿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由董承护卫的后队愈发混乱,甚至不断有人从队列中越过刘协的车驾而逃,刘备遣部将呵斥,却不能止溃兵。

  少顷,探查消息的张飞快马而归,身上甲胄带着血迹,显然张飞有深入敌阵中了解情况。

  今他嘴里骂骂咧咧,朝刘备喊道:“大哥,袁绍帐下颜良率骑卒奔袭董承,董承所部帐下兵马溃败,不知他跑哪里去了。”

  “国丈!”

  刘协蹙眉而露忧色,下意识失声而呼。

  董承虽说军阀思维,但对女婿刘协不错,常在文武面前维护刘协的皇帝威严。刘协之前虽讨厌董承身后的张虞背景,而经种种之事后,刘协已不排斥张虞,反而亲近之。董承作为国丈不用多说,自是刘协所依仗之人。

  “走!”

  刘备嗅觉敏锐,当即意识到眼下形势将去,遂对刘协说道:“陛下,河北精骑不弱并、凉,颜良为袁绍帐下万人敌,此番颜良率骑突袭,必是有备而来。今且与云长会合,凭云长之能,聚集溃兵,北引张侯兵马,必能击退颜良。”

  “那随行公卿当如何是好?”刘协问道。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队列兵马遭袭,人心涣散,备兵力有限,公卿难以一一顾及。”

  “罢了!”

  不待刘协多说话,刘备招呼帐下步骑速行,让张飞护卫刘协及其妃嫔车驾,同捎上距离刘协较近的公卿,如尚书台、内侍诸官,而九卿、外朝官吏则是管不上。

  孔融则是腿脚灵活,见形势不妙,爬上杨彪的车一起逃。

  刘备率兵护卫刘协出走后不久,颜良持槊杀奔而至,欲挟天子而归。

  见寻觅不到天子,颜良率骑拦下不知名的官吏车驾,恼怒问道:“天子何在?”

  车驾上非是别人,而是身为九卿之一的光禄勋邓渊,见颜良行事嚣张,邓渊自恃身份,呵斥道:“天子车驾岂是你所能过问,袁绍食汉禄久矣,今怎敢遣你等劫迎天子。”

  “聒噪!”

  颜良见邓渊辱骂袁绍,杀气未散的他心中不由升起无名火,取出弓箭,一箭射死邓渊,并让骑卒将邓渊随从一并杀死,之后劫走邓渊所携财物。

  “呸!”

  颜良吐了口唾沫到垂死的邓渊脸上,骂道:“汉室已亡,你何以张狂,敢辱骂明公。”

  作为大将的颜良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颜良所率的河北精骑,见颜良无意严肃军纪,直接放纵劫掠,将来不及逃的秀丽宫人掠走,劫杀运载财物的京官,抢夺随行押运的军辎钱粮。

  更有甚者,因看中宫人的颜色,因不好携带之故,与左右诸骑竟在山林僻静地施暴,宫人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林间。而哭泣没有减轻痛苦,反而吸引不少兽性骑卒。

  手下非人的行径,颜良不管不顾,一心探寻刘协的动向。毕竟他从袁绍起兵早期便追随,那时袁绍为了激励左右,暗中默许他们干了不少龌龊事。

  过了半响,颜良直到抓住不幸掉队的梁绍,从其嘴里撬出了刘协、刘备的去向,为了不耽搁追击,这才呵斥兽性的部下们,并让人通知淳于琼,与他一同进攻刘备。

  经一番折腾下来,不仅光禄勋邓渊被杀,廷尉宣、太仆田等数十人外朝官吏在乱军中被杀,被掠宫人百余人,死伤者不下三千人。

  今时天色虽说渐晚,但为了抢在袁术前得到天子,颜良与淳于琼汇合之后,继续追杀出逃的刘协。

  而与此同时,刘协在刘备的护卫下,与关羽兵马汇合,二军在渡口附近的村社扎营。

  残破的屋舍内,刘协与尚书、内朝官吏满脸哭丧而坐。

  刘备带着侍从,为刘协与诸卿奉上晚餐。

  “陛下肉羹!”

  “有劳爱卿了!”

  刘备坐在马扎上,见刘协与诸卿郁闷,鼓舞说道:“张侯兵马尚在河内,今正前来护卫陛下。无需多时,有张侯兵马支援,将能出御袁氏,陛下与诸公无忧尔!”

  “是啊!”

  “玄德君所言有理!”

  …………

  君臣言语互相激励,算是勉强恢复了些士气。

  刘协饥饿难耐,将肉羹几口喝完,问道:“诸卿,今颜良兵马追击,朕恐颜良不会善罢甘休。今能否连夜造竹筏过河,之后再建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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