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196节

  送别的人群中,一名青年壮起胆子,快步来至张虞的跟前。而赵云见有人无故上前,遂大步迎上,抽出长剑,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在长剑的威胁下,青年停下脚步,赶忙说道:“我与车骑将军有故!”

  “君侯!”

  赵云回头看了眼张虞。

  张虞望着青年略有熟悉的面容,招了招手,迟疑问道:“我可是在雒阳见过你?”

  “正是!”

  见张虞认出自己,青年急忙说道:“仆生母为程夫人,昔在雒阳时,与君侯有故交!”

  “程夫人?”

  张虞在脑海里顿时想起旧人,问道:“令堂今下何如?”

  “君侯,家母前岁受惊去世,今家中仅剩仆与家妹。”青年人神情伤感,说道:“家母去世前,曾叮嘱仆有朝一日可寻君侯!”

  张虞大为感叹,说道:“令堂于我有恩,我今入长安,本欲寻机拜会,不料竟已去世。”

  说着,张虞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大体便知其前来用意,无非是遇见困难,或是说想求份官职。

  考虑到程夫人当年相助之恩,张虞沉吟了下,问道:“不知君姓名?今有何才干?”

  “仆姓陈,名詹,字公章,随大儒文仪公习《左传》,粗识些经学。”陈詹恭敬说道。

  “文仪公?”

  张虞微微蹙眉,中原有名号的文士太多,他实在不能认全,遂看向郭图。

  郭图知之不少,低声说道:“文仪公乃南郡章陵人,其姓谢,名该,研修《左传》。今虽三旬有余,但才华出众,随学门徒已有上百人。因战乱之故,滞留于长安。”

  “善!”

  张虞心中有数,说道:“公章既有才学,过些日不妨前往车骑府,与众士子同考学问。届时我观公章才华,择职授予!”

  “多谢君侯!”

  陈詹欣喜若狂,感恩戴德道。

  见陈詹面黄肌瘦,张虞吩咐道:“迁居长安,恐生活不易,公章稍后可随吏员前去领些钱粮。”

  “诺!”

  因是故人之子,张虞耐着性子与陈詹聊了不少,大体明白了程夫人家族衰弱的过程。

  董卓入京之后,类似程夫人这种依靠汉灵帝而富裕的家族成为了董卓爆金币的首先对象,之后程夫人在迁都过程中再次受到凉州兵马的劫掠,家族钱财几乎被搜刮干净。程夫人因此气急患病,没撑多久便去世了。而陈詹不得已之下,想起母亲的临终之语,为了生计特来投奔张虞。

  待陈詹感恩戴德退下之后,张虞感慨说道:“昔程夫人因灵帝而贵,今因灵帝亡而败。天下大势剧变,不知多少家族兴衰起伏,实属令人唏嘘。”

  程夫人家族的兴衰可以看作汉末动荡的缩影,昔日令人敬畏的权贵伴随东汉衰败而凋零,阶级的禁锢随着动乱而被打开。新王朝与旧王朝的交替,除了秩序的重塑外,还有是亲权贵取代旧权贵。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语背后,何止王谢败亡?怕不是还有大量因东晋而发达的权贵!

  张虞若想建立王朝,注定是要扶持一批新贵,新贵的富贵依托于张虞,故他们为了前程,为了回报张虞,必然会为张虞效力,而非已是衰败的东汉王朝。

  当然了,旧贵中的衰败家族不能忽视,他们为了恢复家族荣光,很容易会被张虞所用,随之助张虞稳固统治。

  从灞桥而回长安城的路上,因张虞几乎为关西之主,故公卿家眷无不避让张虞车驾。

  望着沿途的公卿家眷,郭图沉吟少许,说道:“君侯,今虽驱逐李,辅天子东迁,但在两京中资历浅薄,恐难得朝堂官吏人心。”

  张虞挽着缰绳,斜视郭图,问道:“不知公则所言何意?”

  郭图策马凑近,说道:“君侯,今朝廷公卿多为何进主政所拔官吏,且君侯麾下兵吏不乏何进旧部。故以图之见,君侯不如拉拢何氏,以得何进、何苗二人旧吏之心。”

  吕范趁机插嘴,说道:“公则所言不假,降卒中校尉伍宕、张璋旧为何进帐下军官。除张、伍二人外,军中另有何进旧部上千人,先后追随董卓、李,其中为军吏者不少。”

  何进、何苗是汉末政治中绕不过去的两人,尤其是何进,他作为东汉晚期最后一任实际权臣,他提拔了太多名士作为他的幕僚。况因大汉衰败不久,何进帐下的幕僚尚在世上。

  “今可有何氏后人?”张虞问道。

  郭图说道:“禀君侯,何进旧有一子何咸,但因身体之故,西迁长安时,便病逝于途中,其留有一子名何宴,今由何进子媳尹氏抚养。而尹氏出自河南尹氏,为故太尉尹颂之女,尹氏二世三公,名声高崇。”

  顿了顿,郭图补充道:“今何氏衰微,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君侯不如纳尹氏为妾,收何宴为假子,以此得何氏旧人之心。”

  曹操在迎奉天子之后,选择纳尹氏为妾,不止是贪图尹氏容貌,其还盯上何进的政治遗产。毕竟如上所言,何进提拔大量人才,在朝廷上多有旧吏,曹操纳了尹氏,并收何宴为子,某种意义上继承了何进的政治遗产。

  而今张虞驱逐李之后,降卒成分复杂,不仅有董卓旧部,还有旧时的雒阳禁军。而何进在世时,因出手大方,深得军心,仅是在他去世之后,兵马被董卓收编。

  如果张虞能纳尹氏,收何宴为子,不单单能继承何氏在政治上的遗产,将还能赢得何进旧部军心。毕竟张虞兵马扩编多出一倍,他先凭借与张济以亲眷相交,让董卓旧部为之臣服。今如还需利用政治联姻,将能让何进旧部为他所用。

  思虑间,张虞脑海中忽然浮现已是模糊的尹氏身影,昔尹氏相貌不俗,当时的他可是眼馋。不知数年过去,尹氏相貌、身段如何?希望莫要失去昔日之美艳!

  “君侯既有志司隶,何氏旧人不可忽视!”吕范劝道。

  张虞虽有所意动,但脸上却是淡然,说道:“尹氏出身名门,为何氏子媳。今纳其为妾,恐尹氏不愿。”

  见张虞被说服,郭图说道:“图与敦煌宣度有故,而宣度之妻与尹氏相熟,今可让宣度之妻说尹氏。”

  “善!”

  张虞策马而行,说道:“此事便交由公则了!”

  “诺!”

  为了天下,政治联姻不可避免。尤其是关中大姓、陇右诸氏众多,日后政治联姻少不了。

  “元常,今到何处?”张虞问道。

  “禀君侯,钟君已至河东,不日将至长安!”辛毗迟疑少许,说道:“仅是钟君离开太原,不知何人可替钟君?”

  “好!”

  张虞略有头疼说道:“关中诸事繁忙,需元常为我分忧。今太原之事暂且交于庾嶷料理,待治所确定,再行商议并州之事。”

  “诺!”

  关中打下来之后,张虞不可能回到晋阳。且旧时以晋阳为中心,统治并州的体系无法继续使用。毕竟并州诸郡太守几乎是遥领,负责实际政事的人为郡丞。

  今确立一套霸府统治体系,为张虞关键之事。而治理体系的设计,则是离不开钟繇的协助。且霸府以何地为治所,同样需要值得商榷。

  当然了,提拔关中大族子弟,进一步征辟天下人才,也是张虞同时要完成之事!

第255章 霸府之选,征召公达

  七月,车骑将军府。

  “仆张既,张德容,拜见君侯!”

  却见身型中等,相貌端正的张既向榻上的张虞作揖而拜。

  张虞浏览张既名刺,又抬头打量外表,见张既神情不卑不亢,心中多有赞许,问道:“君初为郡中门吏,因屡立政绩而被举为孝廉,然朝廷多次征召君为郎官,不知君为何不往?而今又为何受孤征召而来?”

  关中三辅大族众多,为了能统治关中,将他的影响力传播于乡野,张虞非常看重关中士人,几乎是征召了关中所有有名望的士人。然因士人众多,张虞通过笔试考课筛选一波,之后一一接见通过考核的士人。

  而张既便是士人中翘楚者,其非名门大族出身,但却是冯翊郡中的豪强。与杜畿类似,其少小被征辟为郡吏,之后通过屡立功绩,被举为孝廉,

  张既神情不变,如实答道:“禀君侯,昔董卓把持朝纲,尚公卿不能自保。既无意从贼,故深思之下,不敢受征前往长安。而君侯威震天下,建晋文侯之伟业,迁汉室于雒阳,镇关中以御胡寇。关中士民有志建功者,岂敢不来效力!”

  姬周东迁中,晋文之业非晋文公重耳,而是晋文侯姬仇。继文绍武一词中的‘文’,即为晋文侯。而今随着天子东迁,张虞所立功绩得到朝廷承认,并且在诏书中将袁术比喻郑武公,以晋文侯比张虞,故几乎所有人都以此而称赞张虞。

  今张虞以征召之事询问张既,考验张既的随机应变为次,实质在考究张既是否是汉室的死忠分子。张既的回答让张虞满意,他非效忠汉室分子,而是渴望建功立业之人。

  张虞笑了笑,说道:“君居郡有功,受举孝廉,是谓才德兼备。孤今拜君为新丰县令,不知君愿就任否?”

  “多谢君侯厚爱!”张既面露喜色,拱手说道。

  “新丰往昔户籍殷实,今因兵戈而骚乱。卿如往上任,当以安抚民心,恢复生产为先。”张虞叮嘱说道。

  “遵命!”

  说着,张既心念一事,拱手说道:“禀君侯,既有一事,关乎农业之事,今不敢不报!”

  “德容但说无妨!”

  “禀君侯,关中之富饶在于郑白二河渠,然自先帝以来,陇右叛军四起;及董卓西迁长安,关东群雄逐鹿。兵戈混乱之下,郑白二渠已多年未经修缮,泥沙淤积,灌溉水流渐少。”

  张既整理思绪,说道:“今年夏季,大雨二十余天,大风如寒冬,虽未令口粮减产,但往后若是旱洪,而郑白二渠泥沙淤积,则必伤农事。故既斗胆上疏,君侯今岁闲暇时,当发关中百姓修通河渠,以防万一之事。”

  “善!”

  见张既关心农事,甚有远见,张虞点头赞扬,说道:“德容见解深远,孤险忘关中之根本。今下孤遣人前去勘察郑白渠,若河渠淤积不通,当征发百姓疏通。”

  “君侯英明!”张既恭敬道。

  郑白渠由郑国渠与白渠两河渠组成,共灌溉了关中四万多顷田亩。而四万多顷的田亩几乎为上田,皆有亩收三石的水准,故在两汉时期,长安的口粮几乎是来自于四万多顷良田。

  如果郑白二河渠出现意外,意味着关中将会爆发严重的粮食危机,因此历代关中政权无不重视郑白二河渠。今有本地人张既提醒,张虞不敢不重视。

  张既退下之后,张虞又接见不少关中士人,并根据众人不同的表现,张虞授予不同官职空缺。

  下午时分,张虞趁着天热,让侍女为他洗头。

  在侍女为张虞擦拭头发之时,侍从忽然前来打扰,汇报道:“君侯,钟军师已至府外!”

  闻言,张虞大喜过望,说道:”速请钟军师!

  “不,我亲自出迎!”

  张虞用绢布包住半湿的头发,顾不上礼节,亲自出迎钟繇。

  “召集诸卿至府堂议事!”

  “诺!”

  少顷,张虞便遇见前来拜会的钟繇,快步迎上,伸手握住钟繇的手,欣喜说道:“我于长安等候元常久矣,今元常至京,我将无忧尔!”

  钟繇见张虞匆忙来见自己,前后对待自己态度不变,心中感动不已,说道:“繇恭贺君侯兵克关中三辅,得拜雍州牧。”

  “哈哈!”

  张虞握着钟繇的手臂,大笑道:“昔上党策对时,君言下并州,据关中,将成高祖之基业。今孤已成旧时之语,往昔出兵征战,而君督理粮草,皆赖元常之功。”

  “不敢!”

  钟繇自谦说道:“诸君各司其职,繇仅有督理小功,今不敢据大功!”

  张虞笑道:“今关中初安,需由君为我梳理诸事。”

  “遵命!”

  在与钟繇前往议堂的路上,张虞问道:“昔治并州,以晋阳为基。而今下关中,晋阳偏远,怕不利治理关中。然以长安为府治,则恐北疆难安,今一时难决,不知君意下如何?”

  钟繇沉吟少许,说道:“以繇之见,长安虽有关中之富饶,但君侯迁治长安,则恐难以东出争雄天下。君侯基业立于北疆,边胡深畏君侯之名,鲜卑、羌胡若知君侯迁治长安,袭扰云中、平城,因有大河之阻,路程有千里之遥,待我军至代地时,则胡人已是退却。”

  “而并州毗邻河北,河北袁绍为君侯之强敌。若山东有变,君侯出步骑至河北耀武,则山东之人无不畏服。雒阳惊变,君侯南顾河内,则朝廷不敢逆君侯之意。故以上是谓制衡山东之方策,而为君侯治长安之弊!”

  张虞微微颔首,问道:“元常欲仍以晋阳为府治?”

  钟繇笑而摇头,说道:“君侯如以晋阳为府治,则陇上诸郡难以顾及。况今长安初安,关中余孽尚存,君侯回兵晋阳,贼人得知消息,必会起兵而叛。”

  张虞闻言而笑,说道:“看来元常有不同之见啊!”

  “卑鄙之见,今不知君侯愿纳否?”钟繇说道。

  “坐!”

  张虞示意钟繇与自己对坐,说道:“君有深远之见,我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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