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丈量土地之中的一些龌龊,刘大漠一清二楚,却又无可奈何
每次干活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同僚将百姓的土地量的多两三成,士绅们的土地则少两三成,如此,百姓们无以为继,只能将手中的土地献给士绅或者官员家中,再从他们手中租地耕种
刘大漠对这种事一直都是看不下去的,却又无可奈何,他的许多同僚看他如此伤春悲秋,都说他是见识少了,心才会软,见的多了,心就硬了
或许吧,刘大漠经常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但每次看到有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刘大漠的心仍然会忍不住悸动
能丈量土地的,数术方面一定不会太差,不然也干不了这个
刘大漠的父亲从小便教他数术,为的就是等他长大成人之后接他爹的班
后来刘大漠的父亲发现自己的儿子对数术特别有天赋,七八岁时候的刘大漠,在数术一途已经超过了他的父亲
当然,这和他爹数术学的一般也脱不开关系,毕竟对胥吏而言,数术够用就行,不需要学的太深
但刘大漠不同,他痴迷数术,一直都研究的很深,所以对于同僚的那些故意为之错误,他愈发难以忍受
不过他也清楚,凭自己一个人,是万万不敢去改变什么的,否则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大漠就此纠结了多年,痛苦了多年,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趁着休沐闲暇的时间,偷偷一个人丈量华亭县的土地,并记录成册
这件事刘大漠一做就是十几年,因为做的极为隐晦,而且多数都是打着官府的名义,下面的那些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哪怕偶尔因此被上官责问,刘大漠也有的是办法搪塞过去
本来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刘大漠是很安全的,但坏就坏在刘大漠对周围人的恶缺乏足够的认知
刘大漠和一个同僚关系极好,甚至把他当成了兄弟,有一次两人喝多了,刘大漠忍不住将自己做的这件事拿出来炫耀
结果这人转身就把刘大漠出卖了,第二天,刘大漠在家喝醉之后,突然走水
等刘大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知县聂大人救了下来,同时被救的还有他的妻女
得知真相的刘大漠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多嘴,也不会为家里惹来如此大祸
发生了这件事,刘大漠一家自然不敢再露头,对外的说法是刘大漠一家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实际上刘大漠一家在聂豹的庇护之下,不敢露面
直到周楚到来
“大人,此人便是下官刚才说的刘大漠”
聂豹让人将刘大漠带到周楚面前道
周楚听到这话,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虽然只是四十不到,却看上去异常苍老,和自己的老师唐伯虎五十多岁的状态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倒也正常,一个人承受着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再加上本就是底层胥吏,生活品质高不到哪里去,一般都老的快
“刘大漠,这位是周大人,是通了天的大人物,你的事放眼整个江南,只有周大人能为你做主”
聂豹看向有些忐忑的刘大漠说道
刘大漠听到这话,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求大人为小人做主”
“起来回话”
周楚喝了口茶道
刘大漠听到这话,才怯懦地站了起来
“本官且问你,当初你记录的那本册子可还在?”
周楚看着刘大漠问道
“在的,大人,当初小人为了以防万一,将这个册子多写了一份,其中一份放在架阁库,被那些人知道了,估计早就烧了,但另外一份,小人一直藏着的”
刘大漠如实回答道
“沈炼,你带上人,随他走一趟”
周楚说道
“是,大人”
沈炼行礼之后,带上十几个暗中跟随的锦衣卫和刘大漠,去取他藏着的那本册子了
“得亏华亭县有聂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否则这刘大漠一家恐怕就要含冤而死了”
周楚叹了口气道
“下官也是惭愧,不能为刘大漠一家主持公道,也只能尽力庇护他们了”
聂豹有些羞愧道
“聂大人不必如此,这江南的局势,非聂大人一人可力敌,聂大人保下这刘大漠,已经是帮了本官的大忙了”
周楚宽慰道
“周大人敢开如此先河,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本官听闻周大人这一路巡视下来,遭遇的危险数不胜数,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
聂豹说到这里,言语之间充满了愤怒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倘若这些都熬不过去,本官又怎么敢这么做呢?”
周楚无所谓的笑了笑
“很多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否则我大明迟早要走前元的老路”
聂豹听到这话,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愈发敬佩,眼前这个年轻人无论是胆魄、能力或者是格局,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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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楚曾经做过的事,聂豹多少都有所耳闻,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聂豹才愈发敬佩周楚,换了其他人,聂豹是不会把刘大漠说出来的,毕竟他不能保证那些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两人谈笑之间,沈炼和刘大漠很快便回来了
“大人,这便是小人记录的册子”
刘大漠恭敬地将一本已经泛黄的册子双手递到周楚跟前
周楚接过册子,开始慢慢翻看
这本册子记录的十分详细,其中哪一户多贪多占,多占多少,都有详细记录,甚至上面还详细绘制了各家的土地轮廓,旁边都标注着面积
有了这个册子,整个华亭县完全可以当成重点来抓
“刘大漠,你可愿来我锦衣卫所任职?”
周楚将册子合上之后,看着刘大漠说道
“我?我可以吗?”
刘大漠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的有些头晕
“本官说可以便可以,至于你一家的身契,本官也会为你解决,不必担心”
周楚从容道
“大人需要小人做什么?”
刘大漠有些忐忑道
“倒也简单,我锦衣卫如今在整个苏州府清丈土地,你只需要盯着那些清丈土地的胥吏,不要让他们动手脚就可以了”
对于那些胥吏,周楚始终是不太放心,锦衣卫在这方面终究是不专业的,那些人真要做手段,锦衣卫未必都能看得清
但刘大漠不同,这可是行家里的行家,有他盯着,周楚自然放心
刘大漠听到这话,顿时有些犹豫,他已经吃了一次亏了,所以不太敢得罪那些人了
“你尽管放心,有周大人在,没人敢动你,更没人敢动你们一家”
聂豹给了刘大漠一个安心的眼神道
“小人多谢大人提携”
刘大漠知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
更何况他已经近一年没有收入了,以前存下的钱眼看着就要花光了,自然不能一直靠着聂大人庇护,见不得光
周楚的出现,对刘大漠而言,绝对是一个改变命运的重大机遇,刘大漠也清楚,自己如果不趁机抓住,这辈子恐怕都没希望了
周楚听到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的册子交给沈炼
“让人将这个册子多誊抄几份,以作备案,然后将它交给松江府的千户,让他带着人按照册子上记录的查抄,该怎么办怎么办”
“是,大人”
沈炼接过册子,满脸兴奋道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整个华亭县鸡飞狗跳了
着
第135章 严嵩的敬佩,楚璃的担忧,对线昌国公建昌侯
最近大半个月,严嵩基本很少在府衙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巡视堤坝,自从上次采石场的事之后,严嵩意识到,很多问题在于上令下不达
特别是在基层,更是如此,这些胥吏和底层官员很容易上下其手
不过自从上次采石场杀鸡儆猴之后,这种情况便好了许多,不说完全没有,但也改善了七八成
毕竟锦衣卫所的威慑力在那里摆着,如果说这些日子苏州府的官员和胥吏最怕的,那无疑就是锦衣卫所了
整个锦衣卫所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般,那些原本完全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锦衣卫,此时变得异常嚣张,每遇到一个官员或者胥吏,都恨不得抓起来盘问一番
这让他们愈发小心,生怕被这些锦衣卫抓住错处,一旦进了锦衣卫所,不死也得脱层皮
严嵩一直在堤坝上盯着堤坝的修筑进度,这些天干脆直接住在了堤坝之上,一身官袍上面沾满了泥和水泥,脚上的鞋子几乎没干过
原本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让严嵩心中很是不安,生怕这些人搞破坏
但当第一批堤坝彻底凝固之后,严嵩让人拿着锤子使劲敲击堤坝,结果只留下一些白印,堤坝甚至一点都没有损伤的时候,严嵩彻底放下心来
随即便是一阵狂喜,周大人果然没有骗自己,这种堤坝一旦修筑好,最起码也是百年工程,这将是严嵩履历上极为亮眼的一笔,甚至凭借此事青史留名也不无可能
一想到这里,严嵩就充满了干劲,一点没有因为自己四十多而感觉到疲惫
这些日子,那些在堤坝旁边一直不怀好意的人越来越少了,严嵩清楚,这是周大人吸引了火力,如今整个苏州府,甚至整个江南的士绅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周大人,已经无人在意这堤坝能否修成了
没办法,周大人现在做的事,对那些士绅和官员而言,才是关乎切身利害的,和周大人做的事相比,堤坝修成与否,对他们而言似乎影响不大
严嵩不禁想起了大半个月之前,自己去找周大人诉苦,说这些人对堤坝虎视眈眈,暗示周大人能否派些人驻守堤坝
当时周大人神秘一笑
“介溪先生,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正所谓久守必失,兵法有云,攻敌所必救,本官自有办法,他们马上就没工夫盯着你的堤坝了”
刚开始,周楚的话让严嵩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周楚开始丈量土地,整个苏州府所有士绅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再也无人盯着堤坝了
这让严嵩对周楚无比敬佩,这种做法,即便是严嵩能想到,也是绝对不敢做的,动这些人的土地,自古以来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也难怪这些人发狂
此时整个江南省都乱成了一锅粥,各府各县,都有无数百姓在锦衣卫衙门排队申冤,那些士绅们眼看着自己认识的一个个好友因为此事被抓,一个个顿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这种情况在华亭县尤为突出,松江府的锦衣卫千户亲自带队,拿着刘大漠的那本册子,按照册子上开始抓人审判